四月二十二日,也就是农历的三月十七,春天的月色怡人,从正圆开始变缺,但是月光依然明亮,便是在这种夜色里行军,也可以看清脚下的路径。
二一五师当先地对华川城展开了攻击,张贤带着警卫营这一次倒是比较安闲,随着王大虎师长带领的师部向前移动,战斗开始的时候,他们在华川城以北二十里的北浦里设立了临时指挥部,从这里都可以听到华川城方向上激烈的枪炮之声。
王大虎的布置十分精细,以一个团先期从上游渡过了华川河,绕到了华川城的南面,想要切断华川城与春川之间公路的联系,同时堵住韩国人南逃的去路;以两个团从北面和西面会攻华川城,东面还有友军人民军的一个师共三个团配合会攻,他相信以中朝联军两个师的兵力来围打南韩一个师的兵力,定然可以取得胜利的。实际上,在王大虎确切地得知华川城只有南韩部队,而没有美国人的时候,他的信心就已经百倍了起来。
为了能够顺利地突破敌人的整体防线,从华川城打出一个缺口来,中朝联军的左翼突击集团又派出四个师以牵制华川城两边的敌人援军,所以这一仗对于二一五师来说,根本就是势在必得。
前面的战报不停地传到临时指挥部里来,绝大多数都是捷报,攻城的部队只是在华川城的外围遭到了南韩军队几次象样的阻击,在打到天明时分的时候,南韩军队的防线被各各地击破了,六四三团当先地报告着已经攻进了华川城内,而此时却又让人有些大跌眼镜的是,在华川城中,韩国人并没有重兵把守于此,六四三团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然占领了整个城区,到这个时候,王大虎才发现,这支驻守华川城的南韩第六师已经逃跑了。
绕到华川城南的是六四四团,只是那个团在公路上也并没有堵截到大量溃退的敌兵,通过突击审问抓获的俘虏,王大虎这才知道敌人其实在战斗开始之前,就已经从华川湖的南岸撤退了,守在华川城的不过是韩国人的一个后卫团而已,而这个后卫团,也是在得到了命令后陆续撤出的。
“他娘的,这些李伪军跑得真是快呀!”王大虎也不由得一声叹息,他本来还想一展伸手,吃一回肥肉呢!
政委姚其刚也有些可惜地道:“是呀,他们好象是闻到危险信号的老鼠,一觉得不对头就掉头跑路,这些李伪军,就是怕死得很!”
但是,站在旁边的张贤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敌人这一次根本不是逃路,而是在有计划地撤退,其实仔细地来想一想,自从他们在那一晚上大闹了华川城,这里的守军就应该可以预感到了战斗的信号,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在酝酿着对策了。南韩人并不是傻子,他们对中国志愿军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在经历了无数的失败之后,选择退避三舍是最实际可行的办法。
“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怎么办?”姚其刚问着王大虎。
王大虎来到地图之前,指着春川的方向,对着姚其刚道:“这里是我们师的目标。”说着,又指向东面的雪岳山和县里城道:“这是我们东面友军的目标!”然后手掌在地图上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告诉着他:“我们七十二军的另外两个师会指向这里,加平,切断敌人东西方向上的联系。”
张贤也在后面看着这张地图,王大虎所指的这三个方向,基本上是从东到西并排着的地方,也就是说他们左翼集团是平推着向南进攻,而一旦从华川城打开了敌人防线的缺口,实际上二一五师就可以从这里长驱直入,直插到敌人防线的背后去,这的确对敌人来说,就是一把钢刀。
王大虎思索了一下,马上命令着身边的参谋发下指令:“命令各团各营,务必要乘胜追击,咬住李伪军猛插猛打,争取把这股敌人尽数地全歼掉!”
那个参谋应答着,转身离去。
但是张贤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忍不住地提醒着自己的师长:“师长,我觉得还是应该让大家稍作休息,等探明了敌人的情况再追也不迟!”在他看来,以志愿军的两条腿,要想追上敌人的汽车轮,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王大虎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道:“等我们探明情况了,只怕敌人也逃得无影无踪了!”
“可是……”张贤还要说些什么,忽然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警卫营长,参与师部的作战讨论实际上就是越权了,话说到了嘴边,又不由得咽了回去。
“可是什么?”王大虎不由得追问着。
张贤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可是我总觉得这些南朝鲜部队并不象是在溃逃,他们好象是在有计划的撤退!”
“呵呵,这都一样!”姚其刚却是不以为然地嘲笑着:“这些南朝鲜兵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如果我们这个时候不采取大胆跟进,向纵深穿插的战术,就会贻误掉战机,一旦等美国人上来,再想突破可能就会难了许多!”
张贤知道,姚其刚与王大虎这个时候都是些南韩兵当成了国民党兵来打,撕开口子,向纵深发展,猛冲猛打,一直是解放军最得心应手的战术,这种战术也一直在国内与国民党部队的交战中屡试不爽,而在朝鲜战场之上,开始的几场战役也有很好的效果,对南朝鲜部队更是如摧枯拉杇一般,只是在上一次与美国人在砥平里的交锋撞了一回壁。
想一想,如今对付的是南朝鲜部队,这种战术也许并不为错,张贤也就闭上了嘴。
“呵呵,阿水,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要出发了!”王大虎告诉着张贤,他的心情在这个时候格外得好。
“哦?”张贤不由得一愣,忙问道:“我们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王大虎用手一指着地图,道:“当然是去华川,部队在向前推进,我们师指挥部也不能落后呀!”
张贤点了点头,连忙出去准备了。可是,他刚刚出了指挥所,敌人的飞机便轰鸣着而至,天亮了,这里的天空再一次变成了美国人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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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也得到了提升,在李奇微将军升任为联合国军总司令及远东美军总司令之后,范弗里特中将接任了第八集团军总司令之职,当然还是在李奇微将军的领导之下,在李奇微将军离开第八集团军的时候,将保罗提拔为了这个集团军的副参谋长。虽然只是一个副职,但是这却是他官阶升迁过程中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过程,实际上,在他被晋升为准将之后,也就意味着军中的高级职务向他敞开了门。
此时,保罗的主要工作也有了一些改变,由出谋划策,变成了负责主管第八集团军的情报收集与整理工作,并向集团军主官作出必要的建议,有的时候,或许还要深入到前线观察敌情和战场上的态势,以作出准确的判断。
四月二十二日夜,在中朝联军向当面的联合国军发动猛烈攻击的时候,保罗就已经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各方的报告。中国人增兵的这个事实,在一个星期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而与此同时美国人也在增兵。当面的中朝兵力已经达到了五十万之多,为了加强朝鲜战场的联合国军的实力,美国各部队也补充了相当数量的老兵,而陆战一师、第二、三、七步兵师也均已重返前线战场,更为重要的是,有更多的美军野战炮兵营已经完成了训练,从国内调到了朝鲜战场上来。保罗知道,这位新到任的范弗里特将军是一个对炮兵十分忠爱的指挥官,他的炮兵饱和轰击战术应用十分老道。
在接到各方报告的时候,保罗便组织起集团军的参谋连夜进行了分析,他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果:中朝联军将要再一次发动新一轮的大规模进攻。按照对手的“星期攻势”来计算,这一轮进攻很可能会在七天后才会暂告一段落,按照李奇微将军制定的对策,他们也就很自然地采用边打边撤的磁性战术,先避开对手的毕露的锋芒,等到对手停顿下来的时候,再进行反攻,这就好象是两个人在拉锯,你来我走,你退我往!
不过,保罗还是觉得有必要去前线看一看,他觉得这一次对手的重点攻击目标应该还是在汉城,所以在第二天天一亮,便乘着飞机从大邱赶往了汉城。
汉城的驻军是美国第一军,这个军下辖有三个师,其中两个美国师和一个韩国师,防线布置在汉城以北的临津江一线,而这一线上,在头一天晚上便遭到了对面中国志愿军的强大冲击,虽然韩国人在临津江南岸布置了许多地雷阵,却无法阻止住中国人如潮水一样的渡过河来。
保罗赶到的正是时候,此时的临津江一线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作为集团军的副参谋长,保罗要挟着第一军的军长与之一起亲临汶山城,到前线阵地上,并且又调集预备队进行阻击,利用空中与早先构筑的强大火力组成立体火力网,终于将这部分已然过河的中国志愿军堵在了临津江南岸不足二十平方公里的狭小空间里,但是,志愿军方面还是有两支小部队冲过了联合国军的封锁,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着,插入汉城以北的议政府地区。
第一军的军长要求放弃临津江防线,退守汉城,他是害怕自己的身后出现威胁,但是这个要求却被保罗断然拒绝。保罗一面继续督导着临津江前线的战斗,一面让这个军长从汉城调出守城的韩国师对那两支小股冲入的志愿军部队进行围攻,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一旦临津江的防线崩溃,那么议政府也好,汉城也好,都将无险可守,其结果很可能会与第三次战役时一样,联合国军将不得不再一次地退出汉城,把这个韩国首都再一次拱手让出。
于是,在美国人的坚持与固守之下,临津江防线却成了中国志愿军的恶梦,几万人云集在南岸如此狭小的地域里,尽管兵团司令连发两道措辞严厉的催战电,还是无法突破守军的防线,在这种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的情况之下,悲剧也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美国人的空中与地面的火力结合着,在这片不大的区域里就像是犁地一样,犁了一遍又一遍,整个临津江南岸都铺满了志愿军战士们支离破碎的尸体,血水已然将整条临津江染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