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天色都十分得阴沉,北风也吹得格外紧,想来晚上应该会下雪的。
张贤带着他们一连的人此时就趴在公路左边的山岗之上,等待着敌人援进部队的出现。在公路的对面,他可以看到熊革命正藏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紧张着注视着公路上的状况。对于六四零团来说,此时也只有熊革命的那个连还有一些战斗能力,他们的两个营长在前天晚上的战斗中负了重伤,翟团长在这个时候实际上是将熊革命当成了一个营长来用的。也许,在这一次的作战之后,熊革命就可以升任为营长了。
这里是离着砥平里不到两公里的地方,从这里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望美山上燃起的火光,实际上这就是望美山的右侧。而北面砥平里传来的枪炮之声从来没有真正的停歇过,里面的敌人一定也是处在焦头烂额,惴惴不安之中。
倒是南面这条公路的来处,那边的枪炮之声由远而近着,响得分外得激烈,想来这一定就是敌人援军赶过来的阻截之战,许多的友军正在战斗之中。这条公路象是一条玉带一样从丘陵中间穿过,两边的高地也就很自然地成为了志愿军阻击阵地,只是这个时候,敌人的飞机在空中针对性地对这两边面向公路的高地的坡面,进行着有目的的、最大可能的地毯式饱和轰炸,他们作为敌人车队的护卫队,几乎是不顾代价地在低空呼啸着,不管有没有人,是不是目标,都要炸上一遍,仿佛他们的炸弹用不完,马上就要报废了一样。
翟团长所选择的这个阻击地点,应该说是一处最有利的阻击点,公路在这里把望美山右边的小山包劈开来。从中间穿过去,两边形成了高约十五米的断崖,这样的地形有一百四十米长,而公路最宽也就是十来米,其中还有五十米长最窄的地方仅仅可以过去一辆坦克。这就是一道天险一般的隘口,如果把这道隘口尽数堵住,那么除非敌人从天上飞过去,否则根本无法通过。只是,这个狭小的隘口,又能用什么可以堵得住呢?
正在张贤左右思忖的时候,已然看到了第一辆美国人的坦克隆隆地从远处的公路上开了过来,那个影子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了。
“来了!”熊三娃在张贤的身边不由得叫道,显得有些兴奋。这个小子别看说是不喜欢打坦克,但是只要真得进入了战场之上,就马上可以进入战斗状态里。
张贤点了点头,问着他:“我们的迫击炮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熊三娃告诉着他。
为了躲开敌人飞机的轰炸,张贤是将自己连里的几门迫击炮阵地设在了高地背面的凹地里,通过调整炮筒的角度,来达到轰炸的效果。同时,由于反坦克火箭筒的缺乏,他们也准备了一些炸药包,把五六枚手榴弹绑在一起组成集束炸弹,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用人工爆破的办法,来使敌人的坦克停下来。
“五十米!”张贤指着下面公路上的那道最窄的距离告诉着熊三娃:“我们可以阻击住敌人的地方只有五十米距离,如果敌人从这道关口冲过去,那么后面再打也没有用!”
熊三娃看了看下面的公路,明白了张贤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能在这五十米的距离中,炸掉一辆坦克,就可以把这条狭窄的公路堵死,这也就是变相地等于是阻止了敌人的前进,到时敌人必须要清理公路才可能重新前进,而哪怕是在这里停留半分钟,对于这些敌人来说,都将是致命的,他们会立即陷入包围之中,变成被袭击的目标。
第一辆敌人的坦克终于开了过来,显然是经过了千难万苦,在这辆敌人的坦克之上,还挂着一具美国士兵的尸体,鲜血流得机身上都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竟然还未曾完全凝固,看来那个美国兵也是新死不久。这辆坦克就好象是一个冷酷的杀手,并不在意搭随着这辆战车之上士兵的死活,厚厚的装甲中,里面的人也是紧张万分,从里面把坦克的盖子扣得死死的,生怕会有敌人打开机盖钻进来。
在第一辆坦克之后,大约五十米的距离,第二辆坦克也隆隆地跟进着,与第一辆坦克不同,第二辆坦克一边行进着,炮塔也一边来回得旋转着,准备着随时开火,以掩护前面坦克的行进。而在这第二辆坦克之上,还有两名美国步兵架着机枪在向两边的高地上漫无目的开着火,他们并没有发现敌人,此举纯粹是在为自己壮胆。
※※※
此时,在砥平里的临时指挥部里,保罗接听着霍夫曼用对讲机传过来的声音,这位霍夫曼团长的声音都已经沙哑了,不停地向保罗报道着他们前进的情况。
这只第五团的坦克突击队,由二十三辆坦克组成,最后面还跟着一辆收容伤兵的卡车,整个突击车队长有一公里半,前面配制有专门的排雷工兵,后面的坦克上还搭载着有一个连的一百六十名士兵跟随冲锋。可是,从曲水里一出来,便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尽管天空中有飞机跟随着车队,对着公路两边的高地进行地毯式的轰炸,但还是不断地有子弹打过来,很多的时候,那些子弹就像是雨一样地倾泻而下,本来那些步兵是为了掩护坦克的前进而配制的,这个时候却又都纷纷跳下坦克,跑到了路边的雪坑里躲了起来。这些步兵也是不得不逃的,那些中国士兵们从高地上、屋顶上丢下手榴弹、炸药包,甚至于跳到坦克上来与他们搏斗,任谁也无法承受这样没完没了的打斗。
刚刚冲出一个小村庄,就有一辆坦克在中国士兵的打击下,着起了火来,坦克连的连长要求停下来进行还击,但是霍夫曼非常清楚,他在对讲机里断然拒绝了这个坦克连连长的要求,并且警告着他:“必须要奋力往前冲,只要一停下来,我们就完了!”在他们冲过了那个村庄之后,他们的车队只剩下了十八辆坦克和六十多名步兵,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辆收容伤员的大卡车还跟在后面。
“我不管你有多困难,也不管别人来不来,反正你必须要来!”保罗的回答也同样得斩钉截铁!
“是!”霍夫曼团长只得如此无奈地答应着。
※※※
“打!”张贤当先地下达着攻击的命令,这个时候,第一辆坦克终于是进入了迫击炮的射程范围里,同时也进入了那道被他称之为咽喉的五十米段。
随着张贤的这一声令下,战斗已然拉开了序幕,虽然只有五六迫击炮,但是一起怒吼出来的声音竟然也盖过了敌人飞机和坦克的轰鸣声,榴弹在这辆坦克的前后左右爆炸开来,还有一发就在坦克的上面爆炸开来,将那具挂在坦克上的尸体打飞了天,也将这辆坦克的无线电天线和高射机枪机座炸断,却并不能奈何这辆钢铁的堡垒。也许是被巨大的冲击力震悍着,这辆坦克只是稍微停了一下,然后又加大了速度向前面冲了过去。
眼见着这辆坦克已经冲出了天险的地段,张贤只能暗自地沮丧,只是这个时候,已经不容他再多作思考,敌人的第二辆坦克又冲了过来,这辆坦克上的步兵见到前面的坦克受大了打击,机枪打得越发得凶猛起来,将山崖上的土块打得簌簌而落,与此同时的是这辆坦克的炮塔也转动到了张贤这边的断崖之处,“轰”地便发出炮来,炮弹就落在山岗之上,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击力险些没有将战士们掀起来,便是这样,山崖上边缘也崩下了一大块,大量的土方从上面滚落下来,立即堵住了半边的公路。
迫击炮的榴弹落到了坦克的附近,坦克上的两个步兵立即被强大的冲击抛上了天,从坦克上面滚落下来,马上成为了两边志愿军战士们射杀的对象,很快便成了两具流着血的尸体。
虽然被土方埋了半边的公路,但是这却丝毫没有影响这辆坦克的通过,只是这辆坦克通过的时候,整个机身都快要呈现了四十五度角,还是顺利地通过了。
“不行呀,这么打!”张贤也有些着急,眼见着第三辆坦克已经开近了。
“哥呀,我去把这辆坦克炸掉!”熊三娃自告奋勇着,说着,也不等张贤答应,抱着一根爆破筒便沿着旁边的小路向山崖下的公路上奔去。
“小心!”张贤大声地告诫着。
熊三娃的速度很快,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转眼间,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到了山脚之下,伏到了路边那处塌落的土方之后藏住了身形。
张贤心里不由得佩服起熊三娃的聪明,这里本来就已经相当狭小了,此时又被土方埋了半边,如果在此处将敌人的坦克炸毁,哪怕是只炸断坦克的履带,那么就真得是等于堵住了整条通道。
熊革命也看到了熊三娃的身影,他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弟弟要去做什么,他们也一直在向过来的坦克丢着手榴弹和炸药包,架起机枪来对上面的美国步兵进行扫射,但是,尽管大家都十分得卖力,却又有些不管用,看来只能用火箭筒最好,好在他们还有一枚火箭弹,正准备用在这第三辆坦克之上,这个时候,看到熊三娃,熊革命也只好命令着把这枚火箭弹用来去打第四辆坦克了。
第三辆坦克的驾驶员显然是踩死了油门,这个庞然大物就飞快地冲过来,完全不顾两边山头上的阻击,只是到了土方的地方,又不得不减下速度,倾斜着机身,用一边的履带爬上这个还有些松软的土堆。而这,也正给了熊三娃一个机好的机会。
熊三娃就好象是一只矫捷的狸猫,猛然从土堆之后蹿出来,蹿出来的同时也打开了爆破筒的引信,爆破筒冒着滚滚的浓烟,在他靠近坦克的时候,已然迅速地被他插进了坦克的履带里,他的人也跟着从这个只容一个人过去的狭窄通道跃了过去,扑向土堆的另一面。
这就是电光火石之间,但是许多的意外却都发生了。
这辆坦克上也有两名射击手,在熊三娃扑过来的时候,就被这两名有些惊恐万状的美国兵们发现了,手中的枪也齐齐对准了快速移动着的熊三娃,在如此近距离的扫射之下,很难有人可以避开这无情的子弹。而在两边山头上,一直注视着熊三娃动作的张贤与熊革命也一起发觉了情况的不妙,两个人也同时作出了各自的反应:在熊三娃的爆破筒即将插进坦克履带的那一刻,张贤的枪已然对着其中的一名美国士兵开了一枪;而熊革命却是毫不犹豫地从那边的山崖之上,一跃而下,全然不顾这十五米的高度。
的确,即使张贤的枪法再准再快,也不可能同时打中两个人!
先是枪声响起来,坦克上的一个美国士兵倒了下去;另一个美国兵的冲锋枪也对准了还没有来得及爬起身来的熊三娃,正要扣动扳机之时,熊革命却是从天而降,正砸在了这个美国士兵的身上,他的枪也响了起来,可是已经打歪了方向。随之的,爆破筒终于炸裂了,巨大的冲击力将熊革命和那名美国兵一起抛上了天空,在烟尘中又齐齐地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