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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 阻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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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受伤了,被对面飞来的子弹击中了胳膊,他强咬着牙关,也顾不得如果不及时治疗有可能会残疾的危险,让身边的一名士兵替他匆忙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又仿佛是没事人一样,继续着坚守着阵地,那条左臂已然垂将下去,抬都抬不起来。

“上校,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那名连长看到保罗受了伤,忍不住地对他说道。

保罗却摇着头:“我只是受了点伤,离死还远呢!”说着,依然固执地守卫在这道最后的阵地之上,在这个时候,他根本忘记了自己的疼痛。

眼见着对面还潮水一样涌动着的中国士兵们纷纷退回了望美山上去了,面前留下的是满地的尸体,其中尚有些可以动弹的人在挣扎着想要逃走,却反而暴露了自己,成为被美国人射杀的目标。终于枪声渐渐稀疏了下来,虽然砥平里外围枪炮声并没有丝毫的减弱,但是此时在照明弹的光照之下,路基之外已然是一片得死寂,这说明中国人终于是退走了,这一波的攻击被他们成功地打了下去。

黑夜正在慢慢的消褪着,保罗转过头,看到了东边的天际里已经出现了鱼肚白,他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最多再过半个小时,天就会大亮起来,这一晚上最难捱的时光终于可以过去了,天亮之后,他们的飞机就可以肆无忌惮、成群结队地飞过来,恢复白天里的空中打击。他相信,这些中国人到时在他们空、地双重的打击之下,不可能再象刚刚过去的夜晚那样,还可以发动起象样的攻击。

阵地上最后一挺机枪也停止了怒吼,保罗这才觉出来自己的胳膊就好象是掉了一样得疼痛无比,借着晨曦中的光线,他看到自己的左臂刚才被包扎的地方又拥出了血来,已然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染红了自己的衣服。

“上校,敌人已经退走了,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那个连长又走过来,如此地劝慰着他。

保罗点了点头,右手扶着自己左臂的伤口,那条胳膊痛得他几乎要失去了知觉。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这个连长一些事情,这才在大家的注目之下,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走回临时指挥部。

理查森团长也是一脸的疲倦,眼睛红红的看着保罗走进来,同时也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血还在汩汩地渗出来,连忙劝着保罗快去医院。但是保罗却摇着头,此时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放不下来,虽然此时南面的危险暂时得到了解除,但是其他方向上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而更让他感到有些恐慌的是,霍夫曼团长答复的救援部队应该早就赶到砥平里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赶过来,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此时中国人肯定在砥平里的四面都安排了阻援部队,目的还就是要攻下砥平里。

见到保罗不愿意去医院,还强打着精神接听着电话,理查森团长有些过意不去了,毕竟他才是二十三团的团长,而保罗作为集团军里的作战参谋,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来陪他受罪。理查森派人找来了医生,就在临时指挥部里替保罗作着必要的上药、止血与包扎,要作手术却要等到战斗结束之后,回大邱的司令部了。

医生告诉保罗,他的这条胳膊应该能够保住,这让保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面对着医生的安慰,他也只能一声苦笑:“呵呵,这场战斗,能够活着,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感谢上帝了!”

听着保罗的话,理查森不由得愣了愣,他分明听出了保罗的决心来。

“上校先生,我们的弹药和炮弹都不多了!”理查森向保罗作着报告。

保罗愣了一下,有些不相信一样地问着:“怎么会呢?团长,开始的时候,你不是告诉我说我们的弹药够我们打上十天的吗?”

理查森有些尴尬起来,只得解释着:“是的,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讲,这些弹药足够我们用十天的,但是这几天,单单是刚刚过去的这一个晚上,我们就用掉了以往七八天才可能用得掉的量!”

保罗怔怔地看着理查森,其实想一想,这一天两夜的战斗,对于他这个参加过无数阵仗的人来说,也是罕有的激烈,如果不是用了过量的弹药,或许他们也不会面对着五六倍于己的敌人,还可以坚持到现在。

“如今我们的存量还能够用上多久?”保罗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平静地问着。

理查森迟疑了一下,如实地回答着:“弹药应该还可以支撑十个小时,不过,如果战斗还如同昨夜那样激烈的话,可能也就只够打上两三个小时的。”

保罗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问着:“那么,我们的炮弹呢?”

理查森道:“一零五以上的重炮炮弹已经打光,还有为数不多的小口径炮弹,总数也就不到两百枚!”

保罗再一次沉默了,他还想着能够在白天来到的时候,重新夺回南面的望美山高地,如果连炮火的支援都没有,光凭着士兵们去冲锋,这根本不现实;虽然会有空军的支援,但是那却与密集的火炮打击不能相比的。看来,反攻望美山的计划有可能实现不了,如果在大白天里把弹药消耗光了,而援军又冲不进来的话,那么等又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他们这个加强团就真得会跟孟良崮上的国民党整编七十四师一样,被中国人全歼。

“让各部队节约弹药,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私自对敌展开攻击!”保罗告诉着理查森,看来在这个即将来到的白天里,他也只能隐忍蜇伏一下,在援军赶到之前,以期可以再熬过一天。

正说之时,李奇微将军的电话打了过来,这位第八集团军的总司令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一开口就问着保罗:“保罗上校,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已经派飞机去接你回来了。”

保罗却连想都不想,果断地回绝着:“将军,您放心,我还死不了,上帝也不会要我死的!在没有取得胜利之前,我也绝不会第一个撤离战场!”

电话的那头,李奇微将军显然是被保罗的话感动了,半天之后,才告诉着他:“我把直升飞机已经派了过去,应该会很快到达砥平里!”

“那就接走我们的伤员吧!”保罗建议着。

李奇微想了想,答应着:“那好吧,你们那里还有什么需求吗?”

“有!”保罗接口着:“我们的弹药已经不多了。”

“我会派飞机空投部分弹药给你们!”

“这解决不了我们的困境!”保罗道:“我们现在非常急切地想要知道,我们的援军什么时候可以赶到?”

李奇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十分肯定地告诉着他:“第五团已经到达离着你们五公里的地方了,他们在那里遇到了中国人的顽强阻击,但是我命令霍夫曼团长,无论受到何种规模的阻击也要突进砥平里,哪怕是只突进去一辆坦克。!”

听着李奇微将军这铿锵有力的话语,保罗总算感到了一丝丝的慰籍。

※※※

好象是经历了一场赴汤蹈火,当张贤与熊革命带着人最后跑回到望美山阵地的时候,两个人对望着,无言可说,只剩下了呼呼得喘气,这就是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天已经亮了起来,不等大家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敌人的飞机便呼啸而至,对着望美山狂轰乱炸着,凝固汽油弹的烈火将整个山头烧得通体泛红,许多地方的泥土被烧焦,变成了坚硬的陶瓷状。虽然这一天,天阴沉沉的,并不见一缕的阳光,北风象刀子一样可以割得人脸上生痛,但是却让人浑不知觉,纷纷躲避着这地狱里的邪火的烧身,一股热浪带着汽油味儿扑面而来,还没有等人适应的时候,北风便夹杂着寒冷又急袭而至,在忽热忽冷的风里,时不时的还有些焦臭的味道,那不知道又是谁不幸被火焰吞噬,烧成了灰。

张贤知道在这个时候呆在望美山的山头,无疑是将自己置身在了水深火热之中,看一看砥平里方向上的敌人并不见动静,他便自作主张地将自己的连拉到了半山之下,那里毕竟不会成为敌人重点打击的对象。

这一次,熊革命也学得乖了起来,见到张贤把连队拉下山头,连忙问了起来:“我知道你把连队拉下山是为了躲避敌人的空袭,只是如果敌人趁势攻上来,我们怎么办?难道再重新夺回阵地吗?”

张贤摇了摇头,告诉着他:“其实这个山头阵地就这么高,只要安排好警戒人员,就不应该有别的问题,一旦敌人开始进攻,我们可以迅速就位,真得没有必要把这么多的同志们置身在危险里。再说,经过这一夜的战斗,我们累了,敌人也累了!”他说着,又看了看山下毫无生气的砥平里小镇,那里已然是满目疮荑,除了时不时冒起来的硝烟之外,别无一丝得活气。

听着张贤的话,熊革命也觉得有些道理,所以在张贤把他的连队撤下山头阵地之后,他也派了一个班的守卫队坚守住原来的阵地,把他连里的其他班排也尽数撤了下来。

此时,钱雄风已经把他的师指挥部撤回了山下的树林中,这片树林因为离着望美山还有段距离,倒是成了一个被美军飞机所遗忘的角落。

虽然没有按计划在天亮之前拿下砥平里,但是成果还是有的,比起前一天的攻击,最其马志愿军们已经占领了望美山阵地,下面的砥平里也只是一步之遥,所以熊卓然对于下一个夜晚能够夺取砥平里毫不怀疑,他如实地向志愿军东路指挥部报告了当晚的战况,东路指挥部也指示着各参战部队作好当晚再攻砥平里的准备。尽管各军、各师甚至于各团都对自身的伤亡痛苦不已,却无法改变志愿军总部夺下砥平里的决心,东路志愿军指挥部甚至认为,前两天没有拿下砥平里,是七十二军军长熊卓然的指挥不利,所以在这个时候又临时改变指挥权,责令四十军的军长来总体负责,务必要在这一天,也就是十六日夜里拿下砥平里。

可是,在十六日当晚拿下砥平里,又有什么依据呢?正因为各部队的伤亡过于惨重,有些连队打下来只剩下了几个人,于是不满与愤怒在各级单位里逐步漫延着,士气也低落到了极点。

钱雄风可以理解此时熊卓然的心情,攻打砥平里的指挥权由七十二军转交给第四十军,也就是意味着东路志愿军指挥部对于熊军长失去了信心,他也就难怪着一大早,熊卓然便向他发着火,责问着他为什么没有能够在天亮之前冲进砥平里。

面对着熊卓然的责问,钱雄风就像是哑巴吃了黄莲一样,有苦也说不出来,只能不计其烦地告诉着他,二一四师损失惨重,战士们损失太多、牺牲太大了。

不管钱雄风如何强调客观因素,这个时候在熊卓然的心目里,就是钱雄风和二一四师的作战不利,就是他钱雄风在怕死,便是钱雄风浑身张满了嘴,也无法说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敌人成群成群的飞机一拨接着一拨地轰炸着望美山,那些在山头阵地上坚守的战士们终于有熬不住的,先是一个、两个从烈焰奔腾里跑出来;然后又是三五个,八九个的跑出阵地,到最后便又成了成排、成连的人弃守山头阵地,跑下山来,有的人身上还带着熊熊而无法扑灭的火焰,就这样被烧死在半山腰上。

熊革命看着那些被迫撤下山头的同志们,心里头暗暗地在后怕,如果不是他跟着这个于得水的屁股后面,把自己的连队也带下山来,可能的情况就是面前的这种场景: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从火堆里逃出来。

“什么?你们要放弃望美山阵地?”听到钱雄风的请求,熊卓然简直要把自己的肺气炸了,十分郑重地告诉他:“如果你敢放弃望美山阵地,那么你这个师长就不要当了!”

钱雄风愣了一下,不由得也来了气,接口道:“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把我撤换掉!”

这一句话,将熊卓然噎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毕竟在七十二军里,还没有更合适的人员来接替二一四师师长的位置,便是可以,也不可能在战斗正在进行之中更换,临阵换将,那也是兵家的一个大忌。半天之后,他还是当先地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意味深长地告诉着他:“老钱,你要知道,拿下望美山,就是将敌人的环形防御撕开了一道口子,如果放弃望美山,就等于是让敌人重新把这个口子堵上了。到时别说我们要在今天晚上拿下砥平里,便是能够再拿下望美山来,只怕也不容易了!”

听到军长的语气开始缓和了,钱雄风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只能如实地告诉着他:“军长,我实话实说吧,如今,不等我的命令,战士们已经在撤退之中了,各团长、营长、连长都无法掌控,如果再不撤下来,那么局面将不可收拾!”

熊卓然不由得呆住了,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军失将令,那也就是意味着败溃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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