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虎几乎有些不敢相信,敌人眼见着就可以拿下的马山,就这么又放弃了,而且放弃的莫名其妙,难道说于得水带过去的那一个连真得起到了作用?他不由得接通了马山那边葛波的电话。
“敌人都退走了!我们把敌人打下去了!”葛波一脸得兴奋,对着自己的师长一边说着,一边喘着粗气,仿佛这个时候,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情更加快乐的了。
“很好!”王大虎也被葛波的兴奋所感染着,连连点着头,这才问着他:“你们的损失有多大?”
听到这句问话的时候,葛波刚才还充满着笑容的脸上一下子变得呆滞了起来,沉默了半晌,才告诉着王大虎:“我们四百多人,有一百多伤亡,损失约有三分之一!”
王大虎思忖了一下,这个损失还可以接受的,比昨天晚上的损失要少了许多。他于是又问着:“于得水呢?”
“于得水?”葛波愣住了,道:“我没有看到他呀?”
“怎么会?”王大虎不由得犹疑了起来,告诉着他:“我派了于得水带一个连去增援你们,怎么?难道他没有到达马山吗?”
“师长,我真得没有看到于得水!”葛波生怕王大虎不相信自己一样,再一次重复地道。
“奇怪了,他没有去马山,又会去哪里?”王大虎有些自言自语着,想了想,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地又问道:“你们那边还有别的战斗吗?”
葛波愣了一下,好象是想起了什么来,连忙点着头,告诉着他:“有,好象是敌人砥平里的南面那座小山上发生了战斗,我想,敌人之所以从这里撤走,多半是因为他们的南面出了问题!”
“南面?”王大虎连忙查看着自己面前的地图,那里有一座标高只有两百多米的小山包,再往南去还有几座小山,只是从他这里了解的情况,砥平里南面并没有友军的部队,要说有的话,最近的也是在十多里之外,那支友军正在阻击敌人南面来的援军,怎么可能有能力分出兵力来打砥平里呢?难道真得是于得水带着一个连进行了偷袭?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这个于得水也太胆大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还是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有可能敌人还会反扑!”王大虎最后如此得叮嘱着。
“是!”葛波响亮地回答。
放下了电话,王大虎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张义就在自己的身后,想来这位此时快要成为光杆一个的团长,也一直在关心着自己那些被派出去的兵。
“于得水带着人没有去马山?”张义很显然是听到了王大虎的电话,不等他开口,当先地问着。
王大虎点了点头,但还是告诉着他:“不过,马山的敌人退了!”
“那他们会去哪里?”张义也有些不解地问着。
王大虎紧锁着眉头,忽然问着张义道:“张义,你老实告诉我,这个于得水在你们团里是不是经常性的自作主张?”
张义愣了一下,连忙摇着头,对着他道:“不是呀,他就是主意多,不过从来也没有自作主张过,有的时候会有不同的意见,可是每一次的行动,都是严格按照我的命令执行的!”
“这样呀!”王大虎点了点头,就好象是放下了一颗心来一样。
仿佛是猜出了王大虎的疑虑,张义对着他道:“其实师长,我觉得吧,只要是把任务按照要求完成了,那就是一种能力,不应该去管他是采用的什么过程!”
王大虎看了张义一眼,虽然并不赞成他的这个观点,不过还是点了一下头,他已经猜到了敌人从马山阵地退却的真正原因,一定是于得水带着人偷袭了砥平里之南,这对于他来说,在刚才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张贤只能这样无可奈何地告诉着熊三娃、贺强与王鹏这三位排长。
保罗并不是傻子,他已经吃了堑,自然也就长了一智,在重新夺回望美山之后,马上命令美军的守卫部队重新布置兵力,在最高点上设置强大的火力点,这一回不仅是针对着砥平里的外面,而且是针对着整个砥平里周遭的战场。为了防止对手再一次悄悄渗入,他强令各个方向阵地上的警戒员必须要多人多点警戒,如此一来,便将这个环形防御圈四周都看得清清楚楚,哪怕是过一只老鼠,都可以看得到。仅管如此,保罗还是不放心,又在李奇微将军的面前告了航空兵一状,认为是侦察机没有尽职尽责,在这个光天化日、又飞得如此之低的情况之下,竟然没有看到敌人是怎么接近的砥平里。被保罗告过了一状之后,那些美国航空兵们也越发得小心起来,便是飞到上空看到地面有一点可疑的东西,都会“突突”地乱射一通。
如今,张贤带着这一连的人只能躲在山谷里的密林中,虽然这里已经远离了望美山,也远离了砥平里,他们还准备跟来的时候一样,再迂回着绕着砥平里转一个圈,回到北面的龙门寺的师指挥部里去,可是刚刚走出这片林子,便马上遭到了敌人飞机的袭击,一名战士不幸被敌机那强大的火力扫中,倒在了血泊里,他们不得不再一次退回到树林深处。
“这怎么办呀?”熊三娃也有些着急起来,耳听着树林的上空敌人的飞机还在盘旋呼叫着,虽然令人恨之入骨,却又毫无办法。
“没有办法,只能等到天黑!”张贤此时却有着十分的耐心。
大家也只能点着头,的确,他们这一百多号人根本就没有可以对空自卫的武器,在敌人飞机的打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好在经过这一天的行军与战斗,天色终于渐暗了,太阳已然偏向了西山,再过一个小时就会黑了。
敌机在树林的上空转悠了一阵,又对里面乱扫了一通,这才象是个高傲的公鸡一样,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敌机飞走了,我们是不是快离开这里?”熊三娃又问着身边的张贤。
张贤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出了这个林子,再往回去,两边根本没有象这个林子一样可以躲避敌机的场所,如果敌人的飞机再来,我们躲都没有地方躲了!”
贺强看了看已然渐黑的天色,却道:“营长,我们不会这么倒霉吧?你看这天都要黑了,敌人的飞机也要回去了,不可能还在这里附近转悠的!”
“如今我们必须要谨慎从事!”张贤告诫着他们:“既然这么长时间都等过来了,还再差这么几十分钟吗?我想,以后你们大家无论谁执行任务的时候,首先还是要想一想大家的安全!以最安全的形式行动,才可能获得成功!”
听到张贤如此一说,大家都不再作声了,跟着张贤这么久的时间,这个连里的人都已经把自己的生与死、荣与辱托负给了这位在他们心目中最伟大的营长,这是一种信任,当然,也是一种友谊。
朝鲜半岛上的山地纵横,而森林、树林也比比皆是,很多的地方还处于一种原生态的风景里,这片树林就是一处。落日的余辉从远山的夹角直射过来,刺得人眼睛看到的是万丈金光,晚霞红遍了整个西边的天空,那种美丽与壮阔就好象是一付泼墨的彩绘,让人顿觉得天高地厚,心胸开朗。晚风中远处的枪炮之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歇了,终于可以听到风吹着空空的树枝所发出来的呜呜长鸣,象哭,象吼,象一位歌者悲泣的低吟。张贤不由得有些感慨,如果这里没有战争,没有枪炮,那么这么美丽的地方就是人间天堂。
战士们都紧紧地靠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利用这难得的间歇睡上一觉,本来肚子就没有填饱过,又跑了一天的路,进行了半天的战斗,便是钢铁打成的身骨也有疲劳的时候,已然顾不得树林里的阴暗凄冷,也顾不得随时都有可能再一次响起的爆炸声,大多数的人都睡得如此甜美,浑然忘记了自己是身处在异乡他国,也许梦里还映着父母、爱人或者儿女们在一起欢聚的情景和微笑吧!
张贤也倚坐在一棵松树之下,紧靠着熊三娃的身体,他都可以听到这个家伙沉重的齁睡声,有的时候,他真得很佩服熊三娃,这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今天有吃的就不会去想明天吃什么,便是走到哪里、死到哪里,也无牵无挂,这种生活对于他来说,其实就是一种幸福。
夜幕正在悄悄地降临,张贤却觉得有些奇怪,昨天晚上枪炮声响了一个晚上,到今天白天里,也响了整整一天,怎么到这个时候反而没了声音,暮色里一片得宁静,这个本来就应该是常态如此的傍晚,在这个时候,却让他有些不能适应了,这种安静让他忽然想到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他知道,当夜幕真正的来临之时,那将又是一个血与火的夜晚,而对于志愿军战士们来说,也将又是一个经受着地火炼狱的不眠之夜,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的同志们、多少的战友们能够熬到天明?不知道那场被大家急切乞盼的胜利还能不能再一次得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