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微将军十分得不满意,对于这一次的霹雳行动,他是寄予着非常大的厚望的,其实不仅是他,便是他的好友任总参谋长的柯林斯上将也对他的这次行动怀着很大的厚望。虽然在作战开始之初,联合国军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以稳扎稳打的行军,逐渐从原来的败退中恢复过来,正在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北纬三十七度线向北推进到了北纬三十七度半的位置,这对于近几个月来一直是处于一泄千里一般南退的联合国军们来说,已然是难能可贵的进攻反击了。可是,从二月十一日之后,情况就又发生了改变,原本是且战且退的中朝联军却突然出现在东面的横城地区,只一个晚上的功夫,便将两个南韩师打得落花流水,大有一溃千里的架式。
横城的败退,使原本是齐头并进的东线战局一下子变得危险了起来,那支退守在杨平郡砥平里地区的部队变成了一个突出来的点,大有被敌人三面夹攻之势,如果敌人再来一个穿插运动,就完完全全可以把这一部分的兵力整个地包围起来。
虽然在西线上,第一军与第九军的进攻还算是顺利,正在一点点得向汉城方向推进着,虽然步伐很小,但是那也是一种前进,最少没有后退。东线的第十军,的确是比西线的那两个军过于突出了。看着地图,李奇微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让他想到了沃克中将所指挥的圣诞节攻势,那一次的情况几乎是与现在一模一样,中国志愿军采用了诱敌之计,将联合国军放进了他们预定的埋伏圈里,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打了联合国军一个措手不及,沃克中将最终也是在那次战役的撤退之中出了车祸而丧生的。
第十军的军长阿尔蒙特将军已经坐着直升飞机飞到了砥平里,不过,面对着东线的全面后退,他也下达了二十三团撤退的命令,同时通报给李奇微将军。在所有的人看来,此时突出的二十三团就是中国人虎口中的一盘菜,如果这个时候不撤下来,那么这个团迟早会被中国人吃掉。
面对着沙盘里标示出来的敌我位置,李奇微也没有一点得把握,毕竟让一个孤团守在砥平里,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事,虽然他很想跟中国人打一场攻坚战,但是面对着还没有恢复回来的士气,就算是他们有着武器和空中的优势,这场仗只怕也打不赢。中国人有一句名言,叫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自己都没有把握,那最为谨慎的事还是应该让这个团撤下来,毕竟整条战线都在后移,单单把这个团丢在砥平里是毫无道理的事。
阿尔蒙特军长还在电话里愤怒地发着牢骚,他认为他的师是被南韩那两个窝囊废的师连累了,不然也不会败得这么快,那两个南韩师看到中国人,就好象是看到了天兵天将一样怕得要死,那些韩国的士兵看到中国人的时候,便头也不回地飞快逃命,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将整个阵地拱手相让。
李奇微没有心情来听阿尔蒙特军长的解释,他可以理解阿尔蒙特将军此时内心的焦虑与愤怒,其实他也很愤怒,但是他也非常清楚,指望着南韩人打回三八线上去,那就跟当初杜鲁门总统指望着蒋介石打败毛泽东一样不切实际,他的眼睛还在盯视着沙盘上那个突出来的点——砥平里。
保罗急匆匆地走进了作战指挥室,完全不顾那个副官的阻拦,见到了李奇微之后,就像是火烧了眉头一样喘着气,大声地道:“将军,砥平里不能放弃!”
李奇微愣了一下,抬走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保罗上校,为什么呢?”
保罗三步并成两步地来到了沙盘之前,从副官的手里抢过了一把教杆,指着标示的那个点道:“将军,虽然横城方向上我们的进攻受阻,但是,我们并没有因为敌人的反击而受到严重的创伤,我们的损失仅仅是因为中国军队在无关要局的战斗中的孤注一掷,他们局部的进展并不能代表他们的困境得到缓解!”他快速地说着,缓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如今,敌人是在极端的困难之下,勉强发动的攻势反击,这样只能令他们的情况更加糟糕。而我们在这之后,战线并没有因此有太多质量上的改观,放弃砥平里这个位于前沿的交通要道,势必会令西线第九军的右翼空虚,如果中国人再趁势进攻,很可能会招致整个战线上的龟裂,那么我们战前所制定的目标就根本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别说是重夺汉城,到时只怕砥平里一丢,我们将不得不再后退一百公里!”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保罗十分自信地解释着:“这里是我们东、西两线的结合部,如果这里一丢,那么就会形成一个缺口,我们的东西两线将会被敌人有效地分割开来,中国人一定会从这个缺口长驱直入,沿着汉江直扑骊州、法泉里,直接威胁原州左翼,到时我们只能放弃原州,退守堤川,那么这样一来,就跟上一次的圣诞节攻势的结果一模一样,军官与士兵们一定会又没有了斗志,只剩下了逃跑,到时就算是我们想要让他们转头,只怕都不能了!”
李奇微点着头,他一直迟迟没有给阿尔蒙特军长回复的原因,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
另一个参谋却不以为然地道:“保罗上校可能过虑了,我们放弃砥平里,并不是逃跑,而是要退守判垡里、草岘里一线,与我们整个战线保持平行,怎么可能让敌人再钻过来呢?”
保罗看着这个参谋,发出了一声冷笑,提醒着他:“阁下不要忘记了当初的情况,也是说退守清川江一线,可是呢?敌人行动很快,紧跟而至,他们甚至可以想到我们行军的路线,用一双脚插着山中的近道穿插到了我们的身后,想要打我们一个包围,难道这样的事例还不多吗?德川、价川,甚至于安州,他们都是这么打的!”
被保罗如此一反问,倒是令这个参谋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了。
“保罗上校,如果二十三团不撤出砥平里,那么就会被敌人包围起来,这或许更加危险!”李奇微说出了他的担心,这也是他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
“肯定会被包围!”保罗十分肯定地道,但是他却同样抱以肯定地道:“但是,我们必须要打这么一仗,否则,以后的作战就根本无法可言!”
“哦?”李奇微愣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保罗道:“中国人极善于打运动战,他们自从进入韩半岛以来,就一直是以这种战术对我们实施穿插分割,所以我们无论怎么防范只怕也是防不胜防的,既然随时都有可能会被这些中国人围抄,那么为什么不踏下心来好好地跟他们打一场呢?敌人就是利用了我们害怕被包围的心理,所以他们一直占据着主动。如果有一天,我们不怕被敌人包围了,那么我想,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将会真正的重新回到我们的手中!”
李奇微已经被保罗说服了,他连连点着头。但是,他身边的那个参谋还是有些担忧,不由得问着:“保罗上校,就算是如你所说,我们必须要来打这一仗,你又有几分的胜算呢?”
保罗却是信心百倍地道:“我想,当初国民党的张贤将军都可以办得到的事,我们就一定可以办得到!其实我研究过中国的内战,蒋介石失败的一个主要原因并不是他的战术不好,而是他手下部队太多都象是我们看到的韩国军队一样!”他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又道:“如果在砥平里的是韩国的军队,那么,我肯定比你们还要主张撤退;但是此时那里的守军是我们第二师的二十三团,所以我有非常大的信心!”他说着,自告奋勇着:“将军,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我请求亲自去砥平里,协助二十三团守卫砥平里!”
李奇微愣了一下,那个参谋也愣了一下,对于大家来说,在这种胜负难料的时候,都恨不能抽身事外,快快地躲到后面来,而这个保罗上校却是与众不同,竟然主动地要求去上前线,难道他疯了不成?
望着保罗有些瘦弱身体,李奇微注意到了他那双坚定的目光,微微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愿意去前线,那么我会把整个砥平里的作战指挥权交给你!”他说着,转头问着身边的这个参谋:“威尔上校,砥平里的兵力怎么样?”
威尔上校连忙回答着:“那里除了我们第二师二十三团之外,还有一个法国步兵营,合计有四个作战营。另外,他们那里还有第二师的第三十七野炮营,第五零三野战炮营的B炮队,第八十二高射炮营的B炮队;还有一个团属的坦克中队、一个工兵连,一个游骑兵连,总兵力应该在五千人以上!”
听完了威尔的介绍,李奇微的眼睛都不由得一亮,经不住地对着保罗道:“不错呀,有这么多的兵力,而且火力很强哟!”
保罗也点着头,这比他所想象的情况要好了许多。
“威尔上校,砥平里外围,我们最近的部队都有哪些?”李奇微将军又问着这个参谋。
威尔道:“有我们骑兵第一师的第五团,以及英国人的第二十七旅,还有韩国人的第六师!对了,南面的文幕里还有第二师的三十八团。”
听到又提到韩国部队的时候,李奇微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但是他也知道,就算是再扶不起来的阿斗,也能充个人数!此时只能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呵呵,敌人一定会认为攻占砥平里是绝对必要的,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也要确保砥平里,不管付出多大的牺牲!”他说着,再一次这个作战参谋下达着命令:“威尔上校,下达我们命令:砥平里的第二师第二十三团,必须要死守砥平里阵地,坚决不准退出来!”
威尔上校迅速的记下来,听到李奇微将军果决的命令,还是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李奇威又下达了另外两个命令,命令第十军以位于文幕里的第二师三十八团即刻增援砥平里,然后又命令第九军的骑一师第五团、英国第二十七旅和南朝鲜第六师向砥平里与文幕里之间前进,以封闭第十军前面的空隙。
在这些命令都下达之后,李奇微还特意地交待着威尔上校:“如果阿尔蒙特军长有意见,想要撤出砥平里,那么你就替我告诉他,到时我也会撤换他!”
威尔上校愣了愣,跟着李奇微将军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极富有威胁力的命令,想来,在李奇微将军的心里面,此时的砥平里,已然高过了声名赫赫的阿尔蒙特将军。
看着威尔上校去发电令,李奇微让副官取过来了两个高脚酒杯,亲自倒了半杯葡萄酒,并且亲手递给了保罗,然后他自己也倒了半杯,举起来十分郑重地对着保罗道:“保罗上校,我等着你凯旋归来!”他说着,当先地把这半杯酒饮尽。
保罗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一句话,也将这杯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