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议政府赶回汉城的路上,李奇微将军就好象是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彩了起来,半天一句话也不说,这倒是令坐在他身边的保罗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的这个长官是被这纷乱的场面惊吓了,失去了主张,他不由得轻咳了一声,问道:“将军,敌人已经开始了猛烈的进攻,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是准备听从麦克阿瑟将军的想法为以后撤出韩国做准备?还是另有打算?”
李奇微看了一眼,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话,想了一下,却反问着他:“上头示意要我在锦江布置防线,一旦汉江防线被敌人突破,那么,我们马上回守锦江防线!保罗上校,你觉得这个作战方案如何呢?”
保罗愣了一下,联合国军在一开始的时候,是准备布置三道防线的,前面就是这条三八线,如今三八线被突破,韩国的首都汉城已经暴露在了中朝联军的眼皮底下,而此时,联合国军的即定方针是退守汉城,依托汉江防线做坚韧的抵抗;如果汉江防线也守不住的话,那么只好再往南退一步,退守锦江防线,锦江,是汉江南部另一条重要的河流。
保罗想了一下,却是一声得苦笑,道:“将军,如果汉江防线也顶不住的话,那么锦江防线就只能是一张纸,什么也防不住!”
“你怎么能够这么说呢?”李奇微有些不快地问着。
保罗却是一本正经地道:“将军,我们是在一个狭小的半岛上作战,地方并不大,汉江防线处于三十七度线与三十八度线之间,而锦江防线是处于三十六度线与三十七度线之间,距离很短;敌人突破三十八度线,转眼就可以杀到汉城城下,汉江也无法阻拦他们的脚步;汉江是韩半岛最大的河流,如果这条河都阻挡不住敌人的进攻,那么锦江又有什么用呢?我建议还不如我们早早地撤离韩半岛,这样还可以少死些人,多长些颜面!”
李奇微听着这话不由得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来,不由得问着:“保罗上校,你的报告里一直在鼓吹着我们要进行反击,可是这仗刚刚开打,你怎么又提出来这么丧气的主意呢?”
保罗却道:“将军,如今我们军队的士气已经低到了极点,丧不丧气其实也无所谓了!呵呵,我们这些当兵的看的还是长官您的想法;攻也好,守也好,或者退也好,都是您来指挥,我只不过看着您一直摇摆不定,所以把最坏的结果讲出来,仅此而已!”
听着这话,李奇微不由得笑了,他并不是一个很笨的人,相反非常得精明,他听得出来这是保罗在说反话,实际上是想要让他下定再战的决心,当下,他再一次地向这位作战参谋表示着自己的决心:“保罗上校,我到韩国来不是要当败军之将的,我是要带领大家共渡难关的!虽然我们前面打了几个败仗,但是我也相信你的报告里说得那样,只要我们痛定思痛,总结教训,就可以有办法来战胜我们的敌人!我如今就实话告诉你:我是决不言败的一个人,只要由我来当这个第八集团军的司令一天,那么,我就会想方设法带着大家来打胜仗,这也是我的目标!”
保罗怔了一下,点了一下头,如释重负一样地道:“将军这么一说,那么我就放心了!”
“呵呵,难道你对我还有些看法不成?”李奇微问道。
“没有了!”保罗道。
“好!”李奇微也终于满意了,直接把话进入了正题上:“保罗,我老实告诉你,刚才我一直在想,我们是守汉城还是不守!”
“哦?”保罗又是一愣:“难道将军不打算守了吗?”
李奇微笑了一下,道:“昨天的时候,我还有守城的决心,可是今天,看到我们士兵的这种状况,我的这种决心已经没有了!”
保罗沉思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李奇微将军的用意,他又想了想,不由得道:“将军,您到韩半岛来的时候,不是信誓旦旦地向全世界宣布说要坚守韩国吗?这才刚刚还不到一个星期,您就放弃汉城,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政治影响呢?”
“我放弃汉城,是为了要重新回来!”李奇微郑重地道:“政治问题,那是华盛顿那些政治家们考虑的,我要考虑是怎么来打仗。再说,我坚守韩国与退出汉城并不矛盾!”
保罗没有再多说什么,不由得沉思起来。
“呵呵,保罗上校,你知道吗?我来韩半岛之前,也曾经学过中国人的兵法,对于毛泽东的战术也仔细地研究过,你知道毛泽东的战略指导思想是什么吗?”
保罗点了点头,如背家常一样地说了出来:“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以消灭对手的有生力量为重!”
“对!”李奇微也点着头,同时告诉着他道:“如今我们军队的作战能力和士气上已经不是中国人的对手了,就算是我们有比他们先进得多的武器和装备也不会管用的,只能是被动挨打。所以,首先,我们必须要逐渐让部队恢复往日的信心,如果是打没有把握而且有可能失败的仗,那还不如不打!呵呵,避一避对手的锋芒,就让他们再大胆一些地来穿插,来追击,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他们,让他们以为自己很厉害,让他们骄傲!让他们自以为是!让他们目空一切!让他们狂妄自大地作出不切实际的判断!他们一旦失去了谨慎与小心,那么,我们的机会就可以马上到来!”
听着李奇微将军的这一番异论,保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李奇微的这个战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中国兵法上的一句名言:骄兵必败!
※※※
熊三娃站在大炮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走过来的连长,他的面前那个高个子还在气哼哼地警告着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在这个时候,熊三娃已经听不到了,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来人,逐渐冒着愤怒的光。从这个连长的身影,他早就认了出来,这正是他的二哥——熊革命!
“连长!这有个家伙在抢我们的大炮!”那个高个子回头大声地向熊革命报告着,恨不能让自己的连长立即将这个站在炮筒上不讲理的小子枪毙掉。
熊革命已经看到了熊三娃,也和熊三娃一样,一眼便认出了他来,他愣愣地盯视着面前的弟弟,很想跃上去一把将他抱住,那才是久别未见的兄弟情怀,可是他的脚步刚刚一挪动,便又停在了那里,因为他从熊三娃眼睛中看到了依然如旧的怒气与痛恨!
“连长,他是六四三团的!”高个子身边的那个同伴告诉着熊革命。
熊革命这才从发呆中清醒过来,却是的摆手,命令着自己的战士:“走吧,这炮我们不要了!”说着,转过身去,就要迈步走开。
“什么?”高个子的战士不由得一愣,一步抢到了熊革命的面前,十分不解地问道:“凭什么呀?”
熊革命皱了下眉头,强忍着心头的烦燥,耐下心来道:“都是兄弟部队,谁得不是得,争来争去的反而伤了和气!”
这个高个子还有些气愤,他的同伴也十分得不情愿,叫着:“这炮明明是我们先缴获的,这个家伙要是好好说也就算了,连长,你知道他多气人吗……”
“行了!高峰、刘涛!你们两个别说了!”熊革命命令着:“后面的战斗还有得是,到时我们再缴就是了,不要再这么小气了!”
高峰与刘涛气鼓鼓地,不再多言。
“算了吧!你们喜欢这炮,我不要了,让给你们!”不知道为什么,熊三娃忽然就大方了起来,从炮身上一跃而下,拍了拍自己的双手,看了一眼熊革命,高傲地昂起了头,转身就要离去。
这个时候,刘磊带着几个人已经赶了过来,也看到了熊革命这一伙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问着:“排长,是不是人家来了?”
熊三娃瞪了他一眼,告诉着他:“我们今天高尚一下,虽然是我们缴获的,但是也可以让给兄弟部队!”他说着,自顾自地走了。
刘磊愣愣地看着熊三娃走远,也准备离开,可是却被熊革命叫住了:“同志,你们是六四三团的吗?”
“是呀!”刘磊望着熊革命的脸,觉得跟熊三娃长得有些象,但是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一个干部,还是十分客气地回答着。
“呵呵,我认识你们团的团长张义!”熊革命告诉着刘磊,同时又问道:“你们团长在这里吗?”
刘磊摇了摇头,道:“团长没有跟我们营在一起。”
“哦?你们是第几营的呀?”熊革命明知故问着。
“第一营!”刘磊答着。
“呵呵,我也认识你们营的营长,是叫夏阳吧?”熊革命问道。
刘磊还是摇了摇头,告诉着他:“夏阳是我们原来的营长,他已经牺牲了,如今我们营的营长叫做于得水!”
“什么?夏阳牺牲了?”熊革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好象是听到了一声霹雳一样呆在了那里。
※※※
回到汉城后,保罗和几个高级参谋又陪着李奇微将军乘坐一架轻型飞机飞往前线转了一大圈,了解了一下前线的情况。在听取那些指挥作战的高级指挥官们的意见时,这些高级指挥官们竟然是如出一辙一般地向李奇微将军建议着赶快撤退,并且警告着此时第八集团军的侧翼已经有了危险,如果不赶紧撤出,那么汉城就很有可能会被敌人包围,到时这里将会成为一个决战的战场。
以重兵守卫汉城,与中朝联军来打一场城市攻防战,这最早是保罗所想象的,但是在与李奇微将军讨论之后,他第一次被别人说服了。李奇微将军说得不错,为什么要来打这么一场自己毫无胜算的战役呢?中国人的兵法上说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正是因为对自己和对手的了解,在这个时候进行决战根本就是十分不明智的事情。
一月三日,李奇微将军再一次回到了汉城,马上通知美国驻韩国大使,让这位大使通知李承晚政府,第八集团军准备立即退出汉城,要求韩国政府留在汉城的部分机构必须要在下午三点之前撤离汉城。
李承晚却有一些不识实务,反而让那位驻韩大使问着李奇微:“将军不是讲过,说他准备长期留在韩国的吗?怎么现在他刚刚到这里上个礼拜,就要撤离汉城呢?难道他指挥的军队就只会撤退吗?”
面对这个大韩民国李总统的责问,李奇微将军有些生气,这位总统也不想想是靠谁支撑到现在的,如果不是美国撑腰,他只怕早就被金日成赶下了海。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十分有礼貌地让那个大使回告李大总统:“请你去告诉这位可爱的总统,最好请他到前线去听听中共军队进攻时吹起的那些刺耳的号角,再看一看成千上万的中国士兵用蹩脚的英语喊缴枪不杀,以及前仆后继涌上来的情景,再看看他们韩国人的军队是怎么样象羊群一样地溃逃吧!”
李奇微说完,便不再去理会那个李大总统的叫嚣,丢下电话,开始他的布置。
一月四日,李奇微将军在担任后卫的美国步兵第二十七团撤离时,才最后一个离开第八集团军位于汉城市内的指挥所。在离开之前,他把一件破烂的睡衣钉在了墙上,然后在墙上写了这么一句话:“美国第八集团军司令官谨向中国军队总司令官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