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与刘兴华坐在同一辆车上,这是一辆缴获的美国福特公司出品的敞蓬指挥车,车前面还有一挺大口径的高射机枪,只是这辆车只能坐上四个人。司机和一个机枪手坐在车前,刘兴华与王金娜倒是可以宽松地坐在后座上。
沿着被炮火和飞机炸得破烂不堪的公路,出了平壤城,向北面的顺川方向行驶着,按照刘兴华的计划,当晚可以到达顺川,在顺川城休息一晚后,然后第二天再沿北上的公路去志愿军总部,应该会在中午之前到达。
从平壤城出来的道路虽然破烂,但还算是平坦,只是过了平城之后,道路开始难行了起来,再往前去便是沿着大同江的河岸崎岖而上,这条路以过了大战的洗礼,都已经看不出柏油的痕迹,其实跟大土道几乎没有区别了,因为路上满是大坑小坑,所以行走的时候十分缓慢,司机生怕车轮会陷入泥淖里,一直开得十分小心,却将王金娜颠得骨头都软了起来,她还是强自板着腰,直着身子,生怕会一不小心倒在刘兴华的身上。但是,尽管她怕这种事情发生来,却还是发生了,车子在绕过一个大坑时,由于拐得太急,将她一把甩倒,一下子便倒在了刘兴华的怀里头,刘兴华连忙将她扶住,两个人都觉得一阵尴尬,同时脸也都红了起来。
“这么还不如走的快!”王金娜说着,对着前面的司机喊道:“停车!”
车子停了下来,那个司机不解地回过头看着王金娜,有些不明所以。
王金娜笑了一下,对着刘兴华道:“这段路太难走了,开着车还没有走得快,我还是到下面走过去吧!”说着,也不管刘兴华愿不愿意,她打开了车门,便跳了下去。
刘兴华愣了愣,也跳下了车子,命令着司机接着赶他的路,到前面路况好一点的地方再等着他们。这个司机和机枪手连声答应着,继续着他们颠颇的旅程。
王金娜已经走到了前面,在寒冷的北风中,沿着银带一样的大同江岸踽踽而行着,风吹着她忏弱的身躯好象是要把她吹倒一样,她一边走一边紧紧裹着身上的这件有些脏、还有些臃肿的棉袄,如果是一个路人看到,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人会是当年在武汉交际场合里倍受人尊重的王医生。
刘兴华连忙急走几步,追上了王金娜,却将自己身人的大衣脱下来,披到了她的肩膀之上。
王金娜愣了愣,转头看了看被寒风吹得脸红通通的刘兴华,却又笑了一下,把这件军大衣脱下来还给了他,并且告诉着他:“你的大衣还是你穿着吧,我把大衣丢在车上,就是嫌它太重了!”
刘兴华只好重新披上自己的大衣,却是问着她:“你不冷吗?”
“冷!当然冷!”
“那为什么不穿大衣呢?”
王金娜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还是告诉着他:“刚才坐在车上,浑身都发冷,当然是要多穿些衣服的;现在在路上走,越走越暖和,自然那些大衣就成了累赘!”
刘兴华怔了一下,笑了:“看我,真得是越来越笨了,这么浅显得道理都不懂!嗯,还是走路比坐车舒服得多呀!”
王金娜又看着他,点了点头,悠悠地道:“其实呀,作人也跟走路一个样子,坐车坐累了,就走走!走走走累了,再坐坐车,这样才会不觉得腻烦,你说是不?”
刘兴华愣了一下,明白她是在说自己,也是一种劝慰,虽然他的嘴里头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头想的看来还是无法瞒得过这位王医生,这个时候也只好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是呀,你说得不错,其实我是舍不得离开七十二军,总觉得离开了七十二军天就会塌下来似的,呵呵,其实什么也不会变的!”
“难道你喜欢打一辈子的仗吗?”王金娜问着他。
刘兴华摇了摇头,如实地道:“我老实地说吧,我这心里头其实对打仗真得怕得在死。呵呵,你不要笑,我不是说我怕死,而是怕仗打不好会死很多的同志,总觉得自己身上压着千斤的重担,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挑不起而被压倒!哎!这下虽然是好了,感到身上的担子是卸下去了,可是更加难受,就好象一下子把魂丢了一样!”
王金娜沉默了一下,没有马上接他的话,她在想着一个问题,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老刘,熊卓然在指挥打仗上怎么样?可以比得过你吗?”
刘兴华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王金娜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真得叫他很难回答,想了半天,只得道:“怎么说呢?我和熊政委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缺点。”
“你的长处是什么?”
“我的长处吗?”刘兴华笑了一下,道:“我这个人喜欢想得多,所以诡点子多一些!”
“那么,你的缺点呢?”王金娜问道。
“我的缺点嘛!”刘兴华还是在笑着,道:“就是我这个人有的时候很招人讨厌,连彭老总都骂我过于狡猾、过于自私了,总想着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
“呵呵!”听着刘兴华自己说着自己,王金娜觉得有些好笑,又问道:“那么熊卓然的长处呢?”
“他呀,长处就是忠实可靠,敢打敢冲,尤其是对上级命令的执行,从不打折扣!”刘兴华一本正经地道。
“那么,他的短处呢?”
“他的短处嘛?”刘兴华想了一下,还是道:“他呀,这个人最适合的还是来当政委,作政治工作有一套,但是真得论起指挥打仗,却又有些优柔寡断了些!”
“优柔寡断?”王金娜愣了一下,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性格,尤其是当将军的,她知道这种性格往往是失败的主因。
“是!”刘兴华却是肯定着:“他就是有些优柔寡断,这也可以说是他最大的缺点!”
王金娜沉默了,她不得不为自己的丈夫张贤着想起来,有一句话一直憋在她的心里,不知道怎么讲出来,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有了一种隐隐的不安,迟疑了一下,还是抛开了自己的难堪,想了一下,问着刘兴华:“老刘,你如今调到后方搞后勤,我觉得你应该从七十二军里带几个有能力的人跟过来,这样你做起事来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刘兴华怔了一下,却又是一声地苦笑:“七十二军里带谁走都不合适,本来七十二军里头人员就奇缺着呢,尤其是中上级指挥官!”他以为王金娜是要替张义来说情,想让他把张义调着跟他去搞后勤。
“那些指挥员们你当然不好带走的!”王金娜也肯定地道。
“那你说的是让我带些什么人呢?”
“至少可以带几个兵过去呀!呵呵,有的时候,当兵的就比那些当官的还要强,比如说带个班长、排长甚至于连长什么的人,不管到哪个地方,你总要留下这么几个自己的亲信,不然很多的事情都不好展开来,尤其是在刚刚开始的时候!”王金娜随口说着,装着一副好言相告的样子。
刘兴华非常得精明,听到王金娜如此一说,已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却还是装作十分感激的样子,同时又征询一般地问着:“你说的是呀,不过,七十二军里几万人,你说我从哪里挖几个兵走呢?”
王金娜心跳了起来,但她还是一脸得平静,稍稍沉了沉,这才道:“我觉得吧,张义手下的有几个人不错,象是熊三娃、武小阳,对了,还有那个于得水连长,他们原来也是汽车团里的人,会开汽车,搞过运输的!你还可以把陈大兴调过去,他也是汽车团里的,可以给你当个好帮手的!”
王金娜说到于得水的时候,十分轻描淡写地滑过,却让刘兴华听得十分清晰。
刘兴华的心里却是在笑了起来,女人的心思虽然很敏捷,也有些诡计多端,但是还是话有目的的,想来,对于王金娜来说,还是非常希望于得水能够被他调到后勤司令部里来的,说到底,她还是担心在前线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虽然有些自私,但是却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如今的七十二军,尤其是张义的六四三团刚刚大战过后,伤亡惨重,这些骨干如果真得调离了,那么对于六四三团来说,那才是真正的损失。只是,面对着王金娜渴望一般看着自己的眼神,还真得令他有些不忍心来一口回绝。刘兴华装作思考的样子,想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告诉着她:“不错,你提的这个建议是不错,不过,我现在还没有什么计划,后勤司令部的事宜也正在组建当中,至于什么时候能够组建起来,还是要看上面的安排的!”他说着,稍做停顿,又接着道:“回头我会好好想一想的。如果后勤司令部真得组建起来了,到那时再说吧!”
这实际上就是一种推词,也是一种拖词,听到这话的时候,王金娜有些失望,但是想一想,刘兴华实际说得也不错,此时并不是可以从七十二军里调人的时机,这个时机应该迟早会有的!想到这里,她又有了一份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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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问团从国内带来了不少的物资,这对于物资匮乏以久的六四三团来说,就真得好象是过年一样得热闹起来。
政委董杰却向张义提议着,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投之以李,抱之以桃。既然那个金铁山团长有些好吃好喝的东西派人给他们送过来,那么作为友军来说,他们六四三团怎么也要回访一下才好。
张义听从了董杰的建议,与大家商量了一下,从慰问物资里挑了五百斤白面,准备给人民军的金团长他们送过去。曹爽与田壮壮去国内接新兵了,张义和董杰还要写报告,所以张义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张贤。
于是,在这天一大早,张贤带着熊三娃和另外三个战士,一行五人赶着一辆牛车,驮着这五百斤白面向人民军金铁山团长的团驻地赶去,这辆牛车还是熊三娃好不容易从附近的朝鲜人村子里借来的。
金铁山的团就驻守在大同江对面的松新里附近的纹绣峰那边,那里是平壤城东面的一个屏障,他们也算是一支平壤城的卫戍部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