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团什么时候可以恢复编制?”对于曹爽来说,他迫切想要的还是尽快地恢复六四三团的战斗能力,作为这个团的副团长,他有着一种恨不能立即就可以重返战场的愿望。
张义看了曹爽一眼,看来,老鹰峰的血腥并没有令这位副团长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是激起了他好战的本性。不过,想一想这个老革命,除了会打仗之外,别无所长,还真得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如果这是在古代,他就是一个真真切切、不折不扣的李逵那样的死士!
面对着曹爽的提问,王大虎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回答,他转头看了眼熊卓然,又看向刘兴华,刚才刘军长曾说过要很快地来恢复六四三团的战斗能力,因为毕竟在七十二军里,还真得没有哪一个团能与六四三团相提并论,而这个团实际上也是二一五师的绝对核心。一个缺少六四三团的二一五师,就是一个缺了条腿的残疾师。虽然刘兴华最终还是要调离七十二军的,但是既然他说出口的话,就一定可以办得到,王大虎相信凭着这位领导的能力,应该可以在他调离之前,完成这个承诺。
熊卓然还是接过了话去,刚才还有些崩紧而显得严肃的脸,渐渐地露出了笑意来,却是接着曹爽的话:“呵呵,看来你们还真得有些等不及了!我们肯定会尽快地来恢复你们团的战斗能力,这个时候你们的任务就是休息,别的什么也不要去想!”
“可是!我们要为我们牺牲的同志们报仇!”曹爽有些咬牙切齿,说实在的话,他对这些美国人恨透了,当年刚刚参加革命的时候打东洋鬼子的时候,对东洋鬼子都没有象现在这样痛恨过,说到底,当年打东洋的时候他的年岁还不大,还没有切肤之痛,而如今身处在副团长的位置之上,尤其是因为自己的指挥失误而使许多不应该逝去的生命逝去的时候,那种自责深深地在噬食着他的身心,转而成为了对美国佬的恨,恨不能死的是自己,而活的是别人!
听着曹爽这坚定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有些感染得点了点头。
但是,刘兴华却皱起了眉头来,他觉得面前的这位副团长是有些问题了,于是批评地道:“曹副团长,你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不错,我们是要为我们牺牲的同志们报仇,但是如果是只为了要报仇而去打仗,那么,我想你们团还是不恢复建制的好!”
大家都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刘兴华的话,目光一齐诧异地盯视着自己面前这位将要离任的军长。
刘兴华的表情庄重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你们要十分清楚,我们打仗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国之安宁,是为了我们的人民以后不要再去打仗!如果只是为了报仇血恨,那么战争将永无休止地进行下去!”
“是呀!”熊政委适时的接过了话来,向大家宣教着:“对于朝鲜战争,党中央的策略方针也是能速战速决就速战速决,不怕打持久战,其实还是希望我们能够早日胜利结束战斗的!我们国内正百废待兴,如果一直这么打下去,又怎么能踏下心来搞国家建设呢?”
被刘兴华与熊卓然这么一唱一和地批评了一番,曹爽虽然心里还有些想法,但是这个时候也只好低头不语。
刘兴华看到熊卓然讲完,再一次面对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部下们,有些感慨起来,稍稍平静了一下,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意味深长地道:“同志们,你们现在都是指挥员,我想让大家明白一件事,打仗不是目的,也不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在这里,我跟大家交个底,说实在的话,每一次打仗,我都是在竭志殚力、绞尽脑汁,生怕有什么失误的地方,但是即便如此,也不敢奢谈胜利!”他说着,稍稍沉默了一下,现场也一片得默然,大家都在细细地倾听着,知道这话是刘军长的心声。刘兴华接着道:“同志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要说有什么体会没有?肯定是有,不过,我如实地告诉大家,如今我最大的体会就是:只有人,才是革命的根本!所以,我想以后大家不管是不是还在担任指挥员,请大家把人放在第一位,多多地为自己的士兵、为所有人的生命作些考虑!打仗就会死人,而且战场上死个人可能会跟死个蚂蚁一样简单,但是我希望大家千万不要有‘打仗嘛,死个把人没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的思想!如果你一旦有了这种思想,那么你就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惜万千的性命!要是真得如此,就算是你当上了将军,当上了元帅,你的胜利、你的光荣也是一种罪恶!”
听着刘军长的教诲,所有的人都默然无语,都觉得这些话好象是在指着自己说,曹爽如此,张义如此,便是连王大虎也是如此。熊卓然却是皱起眉头来,刘兴华的思想他是懂的,作为与刘兴华共事多年的伙伴,对于刘兴华这种思想的转变还真得让他有些不太适应,实际上在他看来,刘兴华的这种思想却又与军委、党中央的作战指导思想有些出入了,尤其是对于他来说,更不能苟同。但是当此大厅广众之下,虽然他并不同意刘兴华的话,却又习惯于平日里保持的团结局面,没有当面作出反驳。
看到不少人的的确确是在思索自己的话,刘兴华感到有些满意,点了一下头,这才缓声问着张义:“张义,你们团还有多少骨干力量?”
张义蓦然从刚才刘兴华的话中惊醒过来,连忙道:“报告军长,我们团这一战已经牺牲了两个营长,九个连长里头如今也只剩下了三个,而这三个还都负了伤,在随军医院里头呢!其他的排长、班长也没有剩下几个!”
听完了张义的介绍,这一回连熊卓然和王大虎也发起愁来,王大虎不由得道:“把你们团的人添够并不难,但是我又到哪里去给你们找这么多的干部来呀?”
熊卓然也点着头,转头问着刘兴华:“老刘,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刘兴华点了点头,道:“这也不难,到时从七十二军的其他部队里抽些干部过来就是了,我想我们可以先把辎重团、后勤部里的一些老兵先调过来,这样会有一定的基础,然后把新兵分散到别的各个部队里去,这一次我们七十二军可能会有休整的时间,就算没有,到时也可以老兵带新兵,也不至于到时没有战斗力!”
“好!”熊卓然也点着头:“这件事我来安排就是了!”
“嗯!”刘兴华也答应着。这个时候,虽然他还是七十二军名义上的军长,实则是处于与熊卓然交接的过程里,很多的事情并不需要他来亲自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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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四三团的驻地出来,刘兴华与熊卓然又带着几个人赶往七十二军的随军医院,作为七十二军的首脑,在这次大战之后,去探望慰问一下战斗中受伤的士兵,也是必须的,这同时也是为了鼓舞一下那些伤员的士气。
医院离着六四三团并不远,同在牡丹峰下,只不过一个位于牡丹峰北侧的龙南洞,一个位于东南侧大同江边的新仓里,沿着林木茂盛的山间小路崎岖而行,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走在枯枝残叶之间,从高高的山上向东面望去,可以看到那条往日里奔腾的大同江此时就像是一条玉带一样,平静地躺在一望无边的平原之上,河面上一片冰封景象,快到正午时分,阳光经过如同镜面一样冰面的反射,耀眼异常。这座牡丹峰其实并不高,海拔还不到两人百米,但是因为地处大同江下游的冲积平原上,才显得鹤立鸡群,因为这里层峦叠翠,远远看去,酷似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所以才会有这个名字。又因为山南就是朝鲜的古都平壤,所以这里也成了平壤北面的一座屏障,从高句丽时代开始就在这里构建了不少的亭台楼阁,再加上地方上对林木的保护,树木很多,所以自古这里就是朝鲜八景之一。平壤城已经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但是这座牡丹峰却庆幸地躲过了美国人飞机的轰炸与炮火,正是因为美国人也知道这里的名胜古迹聚集,所以并没有把这里当成目标。
一边走着,熊卓然一边与刘兴华说着话,但是刘兴华似乎更在意眼前的风景。
“老刘,刚才你跟大家说以人为本,这个我不反对,但是我觉得你还应该着重地要求大家必须要服从命令,我认为那才是我们部队战无不胜的法宝!”熊卓然对着刘兴华说道,显然还是不满意刚才刘兴华的那些教导。
刘兴华笑了一下,没有答话,他知道他这个时候与熊卓然争论是没有必要的,更何况为了他的这个观点,其实他们两个人就没有少争论过,每一次都争不出一个结果来,谁也说服不了谁。他心里更清楚,他的这些思想,从某些方面上来讲,还并不是大多数人所认同的,尤其是在解放军里,更属于是一种异论了。对于一个共产党员和共产党的军队来讲,党指挥枪,一切行动听指挥,这已然是一条铁定的纪律了,是不容质疑的!但是,很多人往往会忽略一点,这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党的领导人也是一样!只是这种话他也只能深埋在心里头,从来不敢说出口来。
见刘兴华没有答话,熊卓然也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回避,当下也不好把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只是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地道:“老刘呀,我真得不知道你的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才有的?”他说着,同时又不由得提醒着道:“你是不是受到了那个国民党师长张贤的影响?这是很危险的事哟!”
这已经是熊卓然第二次问起了,刘兴华知道在熊卓然的心里头,一直对于那个张贤念念不忘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就是在张贤的手下战死的。
“你怎么又想到他了呢?”这一次,刘兴华还是作了否认,摇了摇头:“张贤,那个已经死了的人?不过一个败将而已,你怎么会把我跟他联系在一起呢?”
熊卓然愣了一下,他知道刘兴华与张贤之间的交情,一直以为是张贤影响了刘兴华,却没有想到会被刘兴华否认。但是,他还是紧追不舍着:“不是张贤,又会是谁?”
刘兴华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下头,还是道:“老熊呀,有些事是属于个人的事,不是组织上的事,你还是不要问了的好!”
熊卓然不由得有些脸红,实际上,刘兴华这是十分委婉地拒绝回答他的问题,的确,是他问得太多了。可是,也就在他有些尴尬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显现出了一个人影来,经不住又好奇地问着:“老刘,我知道了,是不是王金娜?”
刘兴华怔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一眼,快步走向前,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熊卓然霍然明了,也紧走几步跟了上去,他同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来,笑着问道:“老刘呀,我看王医生这个人很不错的,别看她外表很孤僻高傲,实际上心肠还是很热的,我觉得吧,你们两个其实很般配的,要不我去给你牵牵线,搭搭桥?”
刘兴华蓦然停下了脚步来,一脸正色地道:“老熊,你别胡说了,我跟王金娜,只不过是朋友而已!”
“哦?”熊卓然却露着一种不相信的模样,开着玩笑似的问道:“王医生从安东过来了,我看你这么急着去医院,是不是想去见见她呀?”
“老熊,你都说些什么呀!”刘兴华真得有些哭笑不得,同时也十分不快、甚至于有些激动地提醒着这位老伙伴:“我告诉你:我现在还是七十二军的军长,我去七十二军的随军医院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胡猜了!”他说着,再不理会熊卓然的感觉,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熊卓然愣愣地看着刘兴华的背影,对于刘兴华刚才的激动,反而更加坚信了他的判断。
话虽然说得很是坚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兴华就觉得自己好象是被别人揪住了什么一样,感到浑身得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