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七十二军指挥部直接派下来的任务,这对于张义来说,还是头一次,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带着六四三团会鬼使神差地误打误撞地成为了安州战场之上的关键,刘兴华在电报里,把他们六四三团称作了天兵天将,已经十分明白地要求他们这个团,必须坚守老鹰峰,不放过从东面过来的敌人一兵一卒,只要守到午时,就算是他们胜利完成任务。
拿到了这份战令,曹爽却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来,六四三团不用再受奔波之苦,如今这个老鹰峰就是一处极佳的阻击阵地,就在此抓紧时间准备起来,正好可以将从价川方向撤退过来的敌人堵在公路之上。
尽管曹爽很是兴奋,觉得终于是抓住了一次战斗的机会,但是对于张义来说,却还是有些隐隐地担忧。他已经与董杰、曹爽和几个参谋对着这个老鹰峰进行了一番察看,这座山峰说是山峰,其实并不高,最多也就是海拔三四百米的样子,不过是公路边一处突兀出来的土丘,只不过这座半石半土的土丘,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山下那条被联合国军当成生命之线的公路就是从这座小山绕过去,从东北向西南,几乎是围着这个小山峰转了一个圈,然后从这座山峰的南面通往安州,而隔着这条公路,北面就是还没有完全封冻的清川江,站在山上,可以看到河水上面薄薄地结着一层冰,在初升的阳光之下闪着熠熠地光芒。
“这么一个小小的山包要想把全团展开,肯定不行!”张义一边看着,一边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
边上的曹爽点了点头,他对打这种阻击战还是有一定经验地,从山顶看着下面两百米外的公路,又看了看山岭的另外一边,建议着:“我看我们可以把这座小山分成处阵地,前沿离着公路较近的一处阵地,派两个连一字排开,等敌人开近的时候进行阻击,让他们无法通过公路;然后在后面的半山处,再设一个阵地,这样可以接替前面阵地的火力,一旦前沿阵地丢失,我们也不至于无处可守。”
张义点了点头,道:“好,那么就按照你的建议来进行!”他说着,想了想,又道:“我看这样,让一营派两个连守下面的阵地,二营派两个连构筑半山阵地!”
曹爽与董杰也都同意着。
很快,任务分派出去,各营各连纷纷忙碌了起来,除了一营和二营的作战连队之后,其他的连队都作为预备队,准备随时去顶替前面的连队。
看着战士们一个个在挖着壕沟,热火朝天地抬着石头,张义离开了设在山峰之后一处山岙里的临时团指挥部,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来到了此时正在山脚下的预设阵地上,这里,第一营的营长夏阳正带着三个连抢挖防御堑壕。张义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挥舞着铁锹与战士们一起干着活的张贤,不由得叫了一声:“于得水!”
张贤抬起了头来,把手中的铁锹递给了身边的一个战士,拍了拍自己的手,来到张义的面前,毕竟是团长,所以他还是敬了一个礼。
张义挥了挥手,也算是还了个礼,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看他身后的战士们,关切地问着:“怎么样?有把握吗?”
张贤愣了一下,这种话作为一团之长的张义来问他,显然是有两层含义,其一是在问他对于带着第一连有没有把握来打好这一仗;其二却是在向他征询此一战,这种安排的合理与否。
看着自己弟弟这一双疑惑的眼睛,分明又是一种依赖,想一想弟弟张义自从当这个团的团长以来,虽然一直在成长之中,而在训练与打仗的时候也能够以身作责,亲力亲为,但是对于排兵布阵、出谋划策上,的确还差着很远;想一想,如果不是当初张义把自己强行调到了六四三团里头来,他还真得不知道弟弟的这个团长还能不能当下去。当下,张贤笑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
张义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地问着:“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张贤没有马上答话,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才道:“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我们今天的这一战,可能会是六四三团的一场劫难!”
张义又是一怔,皱起了眉头来,连忙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张贤抬起了头,看了看他身后的山峰,叹了一口气,反问着他:“如果被敌人两面夹击,你认为我们有多少的胜算呢?”
张义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对着张贤道:“上面只是命令我们团守到中午,只要是在中午前,我们的阵地不丢,那就是胜利!”他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这支手表还是当初张贤送给他的,此时的时针已经指到了九点半钟:“呵呵,到中午十二点还有两个半小时,撑一撑也就到了!”
“哪怕是半个小时,就足可以令一个团灰飞烟灭了!”张贤告诫着他。
张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起来,有些不快地道:“你到底是想跟我说些什么?我可不希望听这些扫兴的话。”
张贤点了点头,这才一本正经地道:“我们的前面会有敌人蜂拥而至,可是我们的后面,安州城方向上,一定也会有敌人的支援而来,如果再加上他们的空军、炮火打击,就算是我们有一个师的兵力,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山头,连点纵深都没有,你以为可以支持多久?”
张义这才明白了张贤的话,他呆了呆,有些无可奈何地道:“不管怎么样,我必须要完成刘军长亲自交给我的任务!”
看着自己弟弟这张坚毅的面孔,张贤知道张义这是铁下了心也要把这一仗打好,他此时要做的不应该是来打击他的积极性,相反,而是应该向他传授一些打这种阻击战的经验,好让他作足充分的准备。当下,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来:“发展纵深,不要怕混战!”
张义愣了愣,知道这是大哥在教自己,但是还是有些不明白他的话意。
看着张义发愣地眼神,张贤又是笑了一下,向他解释着:“发展纵深,就是说不要只看到眼前的阵地,而是要将所有的地方都当成是我们的阵地!所有的地方,包括这座山峰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同时也包括到时会处处充斥着敌人的公路、田地和河边,甚至于我们身后的安州城!”
张义点了下头,有些明白过来,却又半懂不懂。
张贤没有多作解释,又接着道:“我说的不要怕混战,指的是一旦阵地被敌人突破,那只是战斗的开始!”
“哦?”张义更不解,这种说词他还是头一次地听说。
“是!”张贤肯定着,又接着道:“就算是敌人人数众多,面对我们这座山峰,也不可能全部冲上来。敌人冲破了我们的阵地,如果我们马上退却去防卫第二个阵地,那么第二个阵地也会很快地丢失,所以这个时候的混战就不可避免。混战的关键是要会逆袭,作为一团之长,尤其是阵地上开始混战的时候,你就必须要懂得在什么时机、什么地方来突然发动逆袭,一鼓作气将敌人击退!逆袭的兵力不在多,而在精,而在强,可以起到振奋人心,同时又威慑敌人的效果!”
听着张贤的这一番教导,张义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了开来,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还想再问些什么,远远地便看到了山顶上已经有人在晃动着树枝,一棵小树也同时应声而倒,他不由得一惊,那就是一种信号——敌人终于出现了。
※※※
到这个时候,库尔特将军不得不佩服保罗上校的先见之明,如果不是保罗上校提出中国军队有可能还会继续西进来切断他们的退路的预测,或许这个时候,他们第九军与第一军已经一起成了敌人三面合围之中的困兽,虽然说安州的西面是西朝鲜湾,就算是他们被合围了,大海上也会有美国的军舰来把他们接走,使大家可以安全地脱离危险,但是如果那种情况真得发生了,那么对于他们第九军还有第一军来说,甚至于整个第八集团军来说,都将是一次彻底的失败,那可能也将是他这个戎马一生,马上就要退休的将军耻辱的开始。
第一军的两个师在保罗上校的统筹之下,已经先行南撤占领肃川,也幸亏他们有了准备,果然在那边与西进的中国军队遭遇,那些中国人果然是要偷袭他们的后路,想要切断他们与南面的联系。正因为提前有了准备,所以中国人最终只是在肃川碰了回壁,然后又悄然撤去,他们就像是风一样,呼地一下子就吹过来,然后又“呼”地一下子吹过去,无影无踪。
保罗从第一军转回来的时候,库尔特军长和肖恩参谋长都亲自来迎接,只是这个时候的朝鲜西线战场,很多地方的战斗还在进行之中,虽然说有胜有负,但总体来说,是一片得灰暗。而在这个时候,不仅是第八集团军里的沃克中将,便是连远在日本的麦克阿瑟将军也不得不认识到他们“圣诞节攻势”的失败,麦克阿瑟将军亲自下令联合国各部队实行退却,放弃清川江至咸兴一线以北地区,西部战线各部队向平壤方面退即,而东部战线各部队则向兴南港退却。看这个样子,按照麦克阿瑟将军的性情,这一败之后,联合国军可能是要退回到三八线以南地区了。
可是,当保罗一见到库尔特军长的时候,首先却有些奇怪,问着他:“将军,为什么你还留在安州没有南撤呢?”
库尔特道:“二十五师还没有过来,很让人担心呀!”
保罗的眉头皱了起来:“基恩师长见多识广,我想他一定可以带着二十五师逢凶化吉的,我看大家还是尽快撤离,在这里多呆一天,危险就会多加一天,不要忘记了,我们北面、西北面还有敌人气势汹汹而来,一旦他们再渡过了清川江,到时我们想跑都跑不了了!”
库尔特军长与肖恩参谋长一齐点着头,保罗所说的这些他们都很明白,但是二十五师的安危也是非常重要的,肖恩道:“如果我们此时离开安州,二十五师很有可能会被敌人包围,成为一支孤军,到时,他们连能够支援的部队都没有,那才真的是一场灾难!”
保罗想了一下,觉得肖恩的话也有些道理,当下想了想,于是建议着道:“我看我们可以这样,在这里先留下一个团作垫后,其他部队迅速离开安州。我想,二十五师也就在今天上午就可以赶到安州,我们真得没有必要都在这里等着,有的时候,等人就是在等死!”
库尔特与肖恩互相对视了一眼,肖恩点了点头,但是库尔特还是有些犹豫。
保罗有些不耐烦起耿,自告奋勇着:“将军,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和那个团一起留下来,如果二十五师真得出了什么差迟的话,也可以有一个支援,你看如何?”
库尔特想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