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六四三团便已然抵达了新兴里的附近,按照王师长的要求,在清川江北,岸的树林里等待下一步行动的命令。
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可能是要打仗了,所以张义首先地命令着各营各连抓紧时间,就地休息,如果真得打起仗来,那个时候就别说休息了,便是连吃饭只怕也顾不上了。
对于众多的战士们来说,早就已经习惯了随遇而安,所以在团长的命令一下达,很多人便席地而坐,依偎在一起取着暖,然后互相靠着闭上眼睛睡了起来,很快就有人发出了轻微的齁声来。
张贤紧紧地裹着棉袄,在一棵叶子已然落尽的大树下坐定,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这夜晚的风太寒冷了,根据以往的经验,看这阴郁的天色只怕并不太好,这种季节里,从下午便开始的阴云就已经预示着可能会有一场雪要到来,果不其然,当大家停下来的时候,天空里便飘起了细细的雪花,象盐一下稀稀疏疏地落下来,虽然是在黑夜里,却足够清晰。
四周忽然一片得安静,虽然是闭上了双眼,但是张贤却无法入睡,他在为自己的战士感到自豪,便是在休息的时候,也是这么得无声无息,就好象是一群融入了大自然的山和水!
雪下得不大,但是却使得空气足够得清新,吸进到身体里都令人感到冰凉刺骨,只是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也就不觉得如何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走过来,就在他的身边停住了,就算是不睁眼,张贤也可以猜到过来的是谁。这个人在他的面前贮立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和他并肩着坐在这棵光秃秃的大树之下。
张贤还是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看了一下,果然就是他的弟弟张义。
“呵呵,我以为你睡着了呢!”张义低声地说着,对他笑了一下。
张贤重新闭上了眼睛,仰着头靠着树,他可以感觉到一点一点冰凉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那就好象是小时候被沙打在脸上的感觉。
“我正想眯上一小会儿呢!”张贤告诉着弟弟:“可是你来了!”
张义有些尴尬,还是道着歉:“对不起啊,我!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呆了下!”
张贤却是一声地苦笑,问着:“别装了,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拿不定的事要问我?”
一下子被自己的大哥猜中,张义反而坦然了起来,点了下头,道:“是”
“什么事?”张贤问道,实际上,他也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快一点得成熟起来,虽然说此时的张义是一团之长,但是离着一个真正的团长应该有的大局观和作战技巧还差了不少。
张义静肃了片刻,这才道:“我有些搞不明白上面的意图,让我们从宁边那里撤下来,这个时候,又要我们半夜赶到新兴里,说是要打仗,却又搞不清楚要怎么打?”
张贤睁开了眼睛,再一次转过头看着张义,却是告诫着他:“其实你这个团长很好当的,上面让你怎么打,打哪里,你就怎么来打,去打哪里。在这之前,想那么多真得没有用!”
张义愣了愣,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哥告诉他的原来是这些,听着不由有些失望,还是忍不住地道:“我当然是要服从命令的,只是如果我能够猜到上面的意图,对于我的工作,以及我们团来说,不是更主动了些吗?”
“有的时候,你的主动会让你的上司感到不愉快!”张贤再一次告诫着他:“没有人希望自己的下属会比自己还要强,这是人的本性!”
张义的脸不由得一红,张贤向他说的的确是一个道理,其实是官场上的一条原则。其实这一点,他也是清楚的,只是还有些少年心性,并不在乎其他。
半天,张义没有再答话,终于决定不再叨扰自己的大哥了,于是站了起来:“算了,你休息吧!”他说着,就要离去。
“等等!”张贤却又叫住了他。
张义回过头,看着树边坐着的大哥。
“说说看吧!”张贤终于还是松了口。
张义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大哥真得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子,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还是答应帮他分析了,于是,又重新坐到了张贤的身边。
“昨天去军部,我听刘军长讲过,敌人这一次的行动很大,在我们西线就有八九个师旅,一字排开地向北平推,他们是要在圣诞节之前占领整个朝鲜。”张义告诉着张贤,又接着道:“显然,我们的上级已经做足了准备,就是要再给敌人一次迎头痛击,把他们打个半残。”
张贤点了点头,他相信张义的说的话不假,实际上想一想,在第一次的战役之后,取得胜利的情况之下,志愿军却是不进反退,这本身就是一次诱敌之计,看来,联合国军并没有接受第一次战役时失败的教训,还在妄想着一口把整个朝鲜半岛吞下去,也许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在意他们这些一触即撤的中国军队。
“你说,对于敌人这种步步为营的推进,我们应该怎么来打呢?”张义问道。
张贤看了他一眼,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弟却又有些无奈,虽然他勇敢有余,打小仗的时候还可以担当重任,却对这种大规模的排兵布阵有些勉强了。当下,张贤想了想,还是道:“其实打这种仗,解放军还是很有经验的!先找到敌人的弱点,然后一点突破,撕开后向侧背穿插,以包围的态势对付强敌,这种打法一直都很有效果!”
张义愣了愣,他当然也知道这种战法,那是在他带着营连作攻击之时的作战方法,却没有想到原来大兵团作战,也可以这么应用。当下,他挠了挠自己的头,笑了一下,道:“原来这么简单呀!”
张贤点着头,同时告诫着他:“这世界上,很多时候,越是简单的东西,就越是完美,越是无懈可击!”
张义深受教诲,点着头,又问着:“你说我们团会用来做什么任务?”
张贤道:“这不好说!”
“那你学是说说看吧!”张义还是催促着。
张贤想了一想,点了下头,道:“怎么说呢?我们团今天夜里就赶到了新兴里,这里有一条铁路和一条公路是从球场通往熙川的,我想我们团要是有作战任务的话,不过两种。”
“哪两种?”张义急忙问道。
“一种是攻,从这里进攻球场,或者是东南边的苏民里,那两处地方都是公路枢纽,敌人肯定会布有重兵。我们要从中间突破的话,从这两个方向打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张贤道。
张义张大着嘴巴听着自己的大哥倒背如流一般地说出这些朝鲜的地名,他都不知道那些地名,而张贤却知道,看来,这就是一个很大的差距。他不由得问着:“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地方?”
张贤看着张义,叹了一口气:“作为指挥员,如果不背下地图,那就是瞎子!呵呵,我早就看过了朝鲜地图,刚才行军来的时候还在夏阳那里看到过一张新兴里附近的地图。”
被张贤如此一说,张义更觉得惭愧了起来,他作为一团之长,地图是可以随身携带的,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去记地图,想来,自己的大哥之所以要记地图,一定曾遇到过没有地图的情况,而且显然是出了什么状况,所以才令他对地图如此深刻。
“那么,你说的另外一种可能呢?”张义又问着。
张贤道:“另外一种可能自然是守。”
“守?”张义又是一愣,有些莫名其妙,问着:“我们又有什么好守的?”
“当然有!”张贤回答着:“那就是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是!”张贤解释着:“美国人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都离不开公路和铁路,他们的运输也好,机车也好,都要从公路上走。从球场沿着清川江的公路向东北方向的熙川前进,新兴里是他们的必经之道。”
经张贤如此一提醒,张义这才霍然明白了起来。
“呵呵,我倒是希望我们的任务是在这里守株待兔!”张义笑着道。
“我却希望我们团的任务是攻!”张贤却是反其道而说着。
张义愣了愣,不由得问道:“在这里守株待兔,以逸待劳,难道不是更好吗?”
张贤看了看还在落着雪的天,伸出手来脱下手套,在自己的嘴前呵着热气,以暖和一下,然后又把手戴进了冰冷的手套中,这才道:“下雪了,这就是不一件好事!”
“是呀!”张义也深有感触:“雪地里,连一点的脚印都藏不住!”
“对,就是因为连一点痕迹都无法掩盖,所以我们就必须要提前行动,在大雪还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就要埋伏到位,雪停之后,就不能行动了,不然,只要是留下了痕迹,就很容易暴露自己!”张贤附和着道。
“不就是隐藏一下行踪吗?”张义道:“这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你怎么说得那么困难呢?”
张贤笑了一下,再一次提醒着他:“我们并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行动,在敌人出现之前,有可能会在野地里冻上很长一段的时间,我是怕呀!我们团里的人大多数是从南方过来的人,只怕经不起这天寒地冻的折磨,就怕敌人还没有来,仗还没有打,我们就冻死冻伤了人了!”
被张贤如此一说,张义也不由得满脸肃然了起来,他最担心的也是这种非战斗减员,实际上,这种被冻伤的情况已经在别的部队里出现了,七十二军是来得比较早的部队,所以准备也比较充足,最其马每一名战士都发了棉袄。而那些被急令从南方调到朝鲜半岛里来的许多部队,却远远没有这么幸运,很多人连必备的棉袄都没有发到手,冻死人的事也就自然常有发生了。
张义没有再问什么,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然后站起身离去。看着张义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渐渐飘得大了些的雪花中,张贤还是点了点头,虽然他告诫了弟弟很多的东西,但是有一点张义还是做得不错,那就是不管何时何地,他都知道有备无患的道理,在努力地做着充足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