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新兵加入进来,但是这些新兵实际上并不新,很多人反而是有着非常丰富的作战经验,所以在平时训练的时候,张贤并不用费上多大的力气,倒是那个指导员窦刚,的确是一位非常称职的好帮手,而且脾气很好,也许是因为他为人看着十分老诚,所以大家都把他当成了连队里的老大哥,到第一连也不过两天的功夫,他便几乎把全连的人都找了一遍,谈过了一遍话,问长问短,问暖问寒的,让许多的战士们都觉得心里面暖乎乎的。
可是,熊三娃却不这么看,虽然这位窦指导员也找他谈过了话,也问了他许多家长里短的事情,也和他套过近乎,他却觉得这是这个新来的指导员在邀买人心,是要在第一连里拉帮结派来跟连长作对。
当熊三娃把自己的疑虑告诉张贤的时候,张贤却笑了出来,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好争的,他要是想当这个连长,我现在就让给他!”
熊三娃愣了愣,不由得没好气地道:“就算是你要让,我也不干呢!我们这些同志在一起都这么久了,大家也都服你,他一个外面来的人,新来初道,就想当连长,我还不服呢!”
张贤笑了一下,知道熊三娃这是为了自己好,于是安慰着他道:“三娃,你呀,就也太多心了!人家是指导员,找同志们谈谈心本来就是应该的,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知道无法说动张贤,熊三娃也只好不谈这些,不过他还是不忘记告诫着张贤:“哥呀,这世上最坏的就是人心,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呀,我们吃了这么多亏,连武小阳都出卖过你,何况是这个陌生的指导员呢?”
熊三娃说的是武小阳交出张贤私藏肖剑日记本这件事情,只是这个时候在张贤听来,却觉得十分得别扭,他摇着头,告诉着熊三娃:“三娃,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小武又没有出卖过我,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不许你再提起来!”张贤是担心提起这件事情,会影响连里的团结,毕竟那是过去了的事,小武又不是有意要与自己为敌。
听着张贤这么说,熊三娃不由得厥起了嘴来,愤愤地道:“你呀,就是心太好了,总是把别人想得那么好,所以自己才总是吃亏!”
“好了好了!”张贤拍着他的肩膀,同时自信地道:“我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也会注意的!呵呵,你看,这么些日子都过来了,我们不都好好的吗?只要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管他谁在后面推波助澜呢!再说,我也不是太笨的人,谁好谁坏,谁亲谁近,谁信得过谁信不过,也还是分得出来的!”
张贤这么一说,熊三娃也只好点了点头。
话虽然是这么一说的,不过,张贤还是注意了一下这个新来的指导员,可是看来看去,这个人并不象熊三娃所想的那样,是一个包藏祸心的人,相反,有很多的时候,窦刚还会找来他商量事情,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对手。在几次交道打下来之后,张贤不觉得有些哑然失笑,熊三娃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绳头,他对这个外来的指导员有些排斥,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这位指导员,应该比邸玉宝连长还好相处。张贤一直认为自己的感觉不会错,尤其是看一个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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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终于见到了沃克中将,可是,这个第八集团军的司令官对于保罗上校的意见并不以为然,他老实告诉保罗,所有的部队都已经行动了,东路第十军的前锋已经越过黄草岭,正在向长津湖前进;而西路各部队也越过了清川江,往泰川、云山一线攻击前进,大兵一动,万无再退的道理。尽管保罗一再警告,有可能前面还会有中国军队的埋伏,就跟几天前第一次与中国人遭遇一样,但是沃克中将却无动于衷,他告诉保罗,麦克阿瑟将军已经向记者和许多美军战士们的家属许过了愿,联合国军一定会在圣诞节来临之前攻占整个朝鲜半岛,大家也一定可以回家过一个愉快的圣诞节。不过,对于保罗上校的警告,沃克中将也让人进行了分析和处理,正在因为第一次的感恩节行动的失败,所以大家对于中国军队的突然出现都很重视,而作为参谋部来说,经过多方分析得出来的结论,却与保罗得出来的相反,参谋部里绝大部分参谋认为,前一次中国军队的出动,完全是中国人的一次警告而已,中国人只是要告诫联合国军,不要离着他们的国土太近了。而那些中国人打完仗就撤走了,不然不会不驻守清川江,让联合国军如此顺利地推进,便是有抵抗也是零星和无组织的,在朝鲜半岛的北部,大规模战斗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从前敌指挥部里出来,保罗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尽管他费尽了口舌,还是没有能够说动参谋部和沃克司令官,也许反而是嫌他过于啰嗦,参谋长打发他去价川,以统筹各部队的行动。价川,位于清川江南岸,是妙香山脉下面的公路交通中心和铁路枢纽,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重新坐着向北开去的吉普车里,现在倒是汤姆在不停地安慰着这个瘦得不能再瘦的老乡了:“呵呵,保罗,我看你就是瞎操心,你不过只是一个作战参谋,把你的意见说出来,至于长官们听不听,那就是他们的事,就算是打了败仗,也不是你的过错!”
保罗转头看着汤姆,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好,可是去的时候,他和汤姆的心情正好对调了一个位置,他还是气鼓鼓地道:“汤姆,你我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作为一个军人,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这种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让我很是失望!”
汤姆愣了一下,脸憋得通红,他刚才只是随口的安慰,看来还是说错了,反而令自己的好朋友不快。当下道着歉道:“好吧,保罗,是我说错了,我向你道歉!”
“不用!”保罗依然很不痛快。
“既然上峰并不理会我们的意见,我看我们还是服从上面的命令为好!”汤姆道。
保罗点了一下头,还是有些不甘心,转头对着汤姆道:“既然要我去价川作统筹,那么我必须要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把我们的危险降到最低,不然,真得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我可不希望再向上一次那样,只能狼狈不堪地逃跑!”
提到上一次的战斗,汤姆也窝着火,直到现在,他的营还没有恢复元气,还是一个空空的番号。“放心吧,我想,我们是不会再有那样的情况了!”汤姆也认真地道。
保罗看了他一眼,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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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说行动,就真得行动了起来。
王大虎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要求二一五师必须要在天黑之后出发,赶到新兴里,然后潜伏入山林中,等待下一步的命令。至于后面的任务又是什么,上面却没有直言。接到命令之后,王大虎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马上布置下去,提前安排各团休息和吃饭,天刚一黑下来,便把下面的三个团分成三路,呈三角形,互为犄角之势,向着新兴里进发。
实际上,对于六四三团来说,新兴里离着并不远,位于他们的驻地以东二十公里的地方,用不到天亮,就可以抵达了。
对于这次的行动,大家也都在猜测着,有的说可能是要去打伏击,也有的说可能是要做进攻前的准备,可能是要去打球场,不管说些什么,大家都已经有了一条共同的认识,那就是这一次他们又要打一场大仗了。这实际上,在师长的动员令里已经说过了。
虽然是在夜晚,但是六四三团的行军还是很快的,毕竟是二一五师的主力团,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两侧的两个团抛在了远远的身后。
武小阳很是兴奋,对于他来说,终于可以去打美国鬼子了,他心里想的是怎么样地来报仇。他不停地问着身边的熊三娃,那些美国人是怎么冲锋的?是怎么打仗的?问得熊三娃都有些不厌其烦了,直截了当地告诉着他:“还不知道是不是去打鬼国佬呢,说不定打的还是南朝鲜的李伪军!”
武小阳愣了愣,却是不以为然地道:“那也好呀,打李伪军也不错!”
熊三娃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提醒着他:“小武呀,我们是去打仗,这打仗嘛,就会有那么一个万一,你高兴个啥?难不成你离队太久了,想打仗想疯了?”
被熊三娃如此一顿抢白,倒是叫武小阳有些尴尬了起来,他只得强自地笑了一下,有些酸楚地道:“说真的,在来的时候,我还有些犹豫,不想再打仗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当然是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呀!”武小阳回答着:“到了安东,我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说不清楚的,三娘她从来就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要来,但是她却毫不犹豫地跟着我回来了!”
“你们不应该来!”熊三娃叹息了一声。
武小阳怔了一下,点了点头,但是只呆了一会儿,却又摇了摇头:“不!作为一名老战士,我觉得我是应该来的;但是作为一个丈夫,孩子的父亲,我还有其他的责任!所以我才会犹豫。”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不过,在三娘牺牲之后,我忽然就没有了那份牵挂,又有了当初那种对打仗的渴望,就想上战场上去,就想多杀几个美国佬!”
“可是,你还有儿子!”熊三娃提醒着他。
武小阳又是一愣,马上苦笑了一声,点着头道:“是呀,我还有儿子,所以我才不用担心了,我们武家从我爷爷那代开始,就是一脉单传;我爹当年也是生了我之后才去参加革命的,呵呵,如今我也有了儿子,就算是在战场上挂了,到时见到祖宗的时候,也有得说了!”
被武小阳如此一说,熊三娃却有些顾影自怜了起来,想一想自己,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光棍一条,不是他不想找老婆,当初在昆明的时候,王医生也替他介绍过几个姑娘,但是他就是担心还会打仗,怕拖累了别人,所以最终也没有成功。这个时候,听着武小阳的话,心里面却如同翻倒的五味瓶,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对了,三娃,我求你一件事”武小阳忽然道。
“什么事?”熊三娃连忙问着。
武小阳笑了一下,道:“我想,要是在朝鲜我真得不幸了,回不去了,我儿子就放在王芹大姐那里,回头,你可要帮我多多管教一下,别让他不成材!”
熊三娃愣了愣,却也是一声苦笑:“呵呵,你还是托别人吧,你看我自己都成不了个材的,怎么可能把你儿子管成材呢?”
“行了!你别谦虚了!”武小阳却是一本正经:“我们连里,除了于得水,实际上我最佩服的就是你,呵呵,敢作敢当,拿得起放得下!我可是跟你说正经的,你不要推了!”
被武小阳如此一说,倒是让熊三娃感到有些意外了,从认识武小阳开始,他就一直把这个家伙当成自己的对手,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想武小阳应该也是这么样认为他的,却没有想到,小武从来不说出来的心里头,原来对自己的印象是这么得好。当下他使劲地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答应你吧!”他说着,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不过,要是你没事,我不幸了,我也要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武小阳问着。
“到时把我的骨灰带回国,去武汉,跟我大哥的骨灰埋在一起,虽然我就只是一个孤家寡人的,我可不想在这异国他乡,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熊三娃说得有些凄恻。
“好!”武小阳也答应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