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破了胆子,本来三架并行的美国飞机在被击中一架之后,另外两架一左一右地从这辆汽车上空掠过,已然在往上拔高着,但是张贤与武小阳继续着高射机枪的跟踪追随,不停地转换着机枪的方位,采用点射的方式,向着这两架还敢于盘旋于此的敌机激射着。对于两架敌机来说,高度拔高了起来,投弹的准确率便差了许多,又要防范被地面的机枪打中,所以俯冲了几次之后,也只投下了两枚炸弹,想要为自己的同伴报仇,但是熊三娃已经把车停到了一处上面凹出的山弯里,虽然不能过桥,却也可以躲避飞机的投弹。熊三娃选的这个凹处虽然可以躲避炸弹和空中的袭击,但是却也是最危险的一处所在。那两枚炸弹就在半山处爆炸开来,炸得山石四处滚落着,烟尘冲天而起,将整条公路都弥漫在了尘雾里,土方从山上成吨地滚落下来,几乎是瞬间便倾泻而下,转眼便将这辆停在凹坑下的军车埋了进去。
那两架飞机没有再做盘旋,或许是带的炸弹投完了,也或许是没有再听到、看到反击的子弹,认为他们已经报了仇,呼啸着仿佛打了一个胜仗一样,如何过来的,又如何向南飞去。对于这些美国飞行员来说,朝鲜的天空,就是他们可以尽情驰骋的沙场,是他们想来就可以来,想去就可以去的地盘,浑不在意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的肆意滥为也将会负出沉重地代价。
树林中,一片的寂静,大家远远地看到熊三娃开着汽车被山上滚滚而落的土方掩埋,都认为车上的人可能遇难了,也说不清楚此时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只剩下了悲哀。
陈大兴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经不住“啊”地一声大喝,几乎要把自己的心吼将出来,泪水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早已经挂了满脸。他不顾一切地冲上了一辆汽车,开着车冲出了白桦林,冲上了公路,向着那个断桥的地点疾驰而去。
曹爽与高团长也终于清醒过来,曹爽大喊着:“大家快去救人!”也顾不得许多,当先地向树林外面冲过去,他不会开车,但是却凭着自己的双腿,奔跑得如飞一样,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胳臂实际上是带着伤着。
大家也都恍然大悟,一起行动起来,丢下所有的畏惧与悲伤,驾着车,向公路的那边开去;还有很多人跟曹爽一样,跑着步冲出了白桦林,踩着未化的雪地,从最近的直道连滚带爮地攀上路崖,向出事地点冲着。
陈大兴是第一个到达滚塌的山脚之下,他跳下车,仔细地察看着,根本就看不到那辆车的车顶,他不由得扯起了嗓门来高喊着:“阿水!三娃!……”可是,并没有一人答应。他从车上拿着一把铁锹费力地爬上了这座刚刚堆出来的土山,不顾一切地挖了起来。挖着挖着,便碰到了金属的声音,他发觉已经挖到了车顶,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下面发出来的有人“唔唔”地喊声。
“三娃!”陈大兴马上兴奋了起来,大声地喊着,快速地将车楼顶上的泥土清走,总算是露出了车门上边的一条缝来。
“大兴哥!是你吗?”车楼里,传来了熊三娃同样焦急地呼唤声,他在使劲地推着车门,却根本就推不动。
“是我!是我!”陈大兴连忙答应着,同时手中的铁锹越发地飞舞了起来,清去车门边上的一层土,让这个车门开得大了许多,但是下面还有更多的土顶着这扇门,要想能够顺利地将之打开来,还需要挖去更多的土方。
“不要管我,我在里面没事!”熊三娃喘着气,显然车楼里面的空气太少,刚才把他憋得够呛,他使劲地吸了两口气,告诉着陈大兴:“快!快看看后面,阿水和小武都在车尾!”
被熊三娃这么一提醒,陈大兴这才反应过来,毕竟此时熊三娃是在车楼中,有铁板包围着,如今挖开了门缝,不会有性命的危险,倒是处于车尾的张贤和武小阳,也被土埋了,才有危险。虽然车斗上盖着篷布,但是张贤和武小阳在打飞机的时候,那块篷布并没有盖上,是掀开的,只怕此时两个人都已经被土活埋了。
陈大兴立即转身向车尾处找去,丈量了一下位置,马上挖了起来。这个时候,曹爽也带着人赶到,当知道熊三娃没有事,所有的人一颗悬起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而另一半却又被埋在车尾的张贤和武小阳所揪起着。大家一起动起手来,挖着这辆被埋汽车的四周的土方,由陈大兴带着几个人负责小心的清理车斗的尾部地方,以防不小心伤到了人。
不一会儿,那挺高射机枪露了出来,大家都是一阵地心跳,陈大兴立即又喊着:“阿水!小武!你们还在吧?”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的心狂跳起来,泪水一边流着,手里还在挖着,嘴里却满着哭腔:“阿水!小武,你们可不能走呀!可不能走呀……”
挖着挖着,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细微的人声,陈大兴不由得怔了一下,续而心跳更加得狂乱了起来,同时也伴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慌张,这里面的人,分明还活着。他丢下了铁锹,开始用手发疯一样地刨了起来,那速度比拨地鼠只快不慢。其他人也加入到了刨土的行列里来,大家此时的心情都是一个样子的,那就是希望看到的是活生生的战友。
经过十几分钟的工作,后面的车斗终于现出了身来,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条腿。陈大兴不由得停下了,愣愣地看着这条腿,生怕有一个万一。这条腿却是动了一下,他这才放下了一颗提到嗓子眼里的心,快速地扒开那些土。那些土盖在了篷布之上,而那层篷布之下,张贤与武小阳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上面是一堆可以承重的箱子,边上是这挺让他们打下敌人飞机,这个时候又替他们挡住了上面塌下来的土、与篷布围成一道空间,可以令他们喘息一下的高射机枪,只是这个时候,两个人也都奄奄一息了。
※※※
不管怎么说,这一场变故,着实令所有的人心跳了一回,虽然是一场虚惊,但是这场虚惊里,也让大家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张贤、武小阳和熊三娃都得救了,而同时,他们也救了整个车队。
曹爽与高团长分了工,由高团长和陈大兴带着人抢修着那个断塌的公路桥,而他自己却回到树林里,守在张贤与武小阳的身边,直到看到这两个人在随队医生的救治下醒转过来。
“你可把我吓死了!”曹爽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紧紧地握着张贤的手,生怕这个小连长会一去不返身。
张贤睁开眼睛,头还觉得有些痛,这是在泥土之下缺氧的原因造成的,只是他还保持着清醒,看着曹爽对自己如此关心的样子,也不由得有些感动,他只能微微地笑了笑,有气无力地道:“我……我不是没事了吗?呵呵,副团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曹爽愣了愣,他也不由得有些感动,这个于得水刚刚醒过来,就想着要出发,而不顾不得自己的休息,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所表现的。当下,他点了下头,告诉着他:“老高他们在修桥,我想到天黑前差不多可以走了!阿水,你就别管这么多了,还是好好地休息一下,这路上还有我呢!”
张贤点了点头,同时不忘记叮嘱地道:“副团长,只怕这条路上不会只断了这一座桥,晚上开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曹爽道:“有陈营长亲自在前面开路,你就放心吧!”
想一想,陈大兴的为人,张贤也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陈大兴就是一个优秀的侦察员,实际上把他放在汽车团里,却有些屈才了。不过,他也知道,以陈大兴的身份,当初在他们三个人被俘的时候,他和熊三娃只能称为兵,而陈大兴却是少校级的官长,能够被解放军所收容就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他也不可能和自己、熊三娃一样,成为作战部队中的一员,如今让他来当汽车团里的营长,也算是对他极大的信任了。试想想,在解放军里的许多解放战士,还没有哪一个少校级的国军俘虏军官被重用过!
正说之时,汽车团的联络员却找了过来,一见到曹爽,便叫着:“曹副团长,安东那边的宋部长有事要你接听电话!”
曹爽愣了一下,有些诧异,他不明白这个时候,宋明亮找自己作什么,当下只得和张贤说了一声,跟着这个联络员走了。
实际上,在这个汽车团里,也有一个报务组,可以通过无线电步话机和无线电发报机与后勤总部保持联系,随时通报路上的情况,只要不超过一百公里的范围,还是可以通话的。张贤只是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宋明亮并不是汽车团的上司,就算他代表的是后勤总部,找的也应该是高团长,他找曹爽接电话又是哪般呢?
过了一久,曹爽紧皱着眉头走了回来,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
“怎么了?副团长?宋部长找你做什么?”张贤不由得问道。
曹爽看了他一眼,又向四周看了看,这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的人离着有几十步远,这才坐到了张贤躺着的担架旁,俯下身来,低低地告诉着他:“阿水,如今这个车队里,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可以信任地的人了,刚才宋部长找我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我们车队里可能有敌人混入了!”曹爽的声音更低了,但是张贤却听得清楚:“这个人肯定是汽车团里的人,不是我们第一连里的!”曹爽如此肯定着。
开始的时候,张贤还有些心虚,以为宋明亮又在怀疑自己了,直到曹爽说出这一句话来,他的心跳这才平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