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已经混乱了起来,随着敌机呼啸而来,尽管第一连的战士们十分努力地象驱赶牲畜一样地驱赶着这些美军的俘虏往公路左边的山林中躲避,但是这些美军俘虏毕竟不是牲畜,他们是比牲畜更聪明的人类。正因为是人类,所以才会自以为是地制造麻烦。
已经有美国俘虏兵冲出了队伍,向公路的另一边奔去,这就好象是泄了闸的洪水一样,马上引来的其他俘虏的效仿,这些俘虏们简单地以为只要是摆脱了志愿军的控制,就可以得到得到自由,得到新生一样。
枪声在空旷的天底之下响了起来,这是那些押解的志愿军战士对于不服从命令的俘虏所发出来的警告,他们朝天开着枪,同时也大声在高喝着,但是却没有人能够听得懂这些中国人的话。
“大卫,你要是再不叫住你的人,可就别怪我命令开枪了!”张贤也急了起来,一把揪住了大卫·罗伯特的衣领,然后取出了自己背在后面的自动步枪,摆开了架式。
大卫愣了一下,却是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我又不是他们的头目,我的话他们不会听的!”
看着已经有人冲过了公路的那一边,张贤知道再不下狠手,是不可能挽回这种局面的,当下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枪栓,“砰”地一声,将那个跑在最前面的家伙一枪打倒在地。
“我的上帝!你打死他了!”大卫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那是一百米的距离,张贤一枪就可以打中,这不能不令他斟酌一二;也许,他的这一声惊呼,更是对于自己同伴被击毙的惊叹与愤怒。
“不!我只打中了他的腿!”张贤却是纠正着,同时告诉着他:“下面这一枪,我就不知道会打到哪里了!”。
正是这一枪,立时将那些正准备逃走的俘虏们镇住了,他们看到那个最先逃走的人倒在地上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自己狂奔的脚步,大家都聪明人,他们当然知道,无论自己跑得怎么快,也快不过后面追过来的子弹。
大卫呆呆地看着这个再一次准备瞄准的志愿军连长,忽然就反应了过来:“听他的命令!听他的命令!”大卫也近呼是在嘶声地对着他的同伴们用英语呼喝着,他更是一个聪明人,在这种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任务的反抗,那都会遭来押解者无比的愤怒,好汉是不能吃眼前亏的,为今之计只能是配合面前这个连长的工作,以免引来他更大的愤怒。
那些跑过公路的俘虏们,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只能乖乖地转将回来,按照张贤的命令,向公路左边的树林中转移。
可是,这个时候,刚才还在天边的五架美国人的飞机,转眼之间已经到了近前,肯定是刚才听到了这边的枪声,在白雪的山岭上,发现了这些移动着的人影,这才向他们这里冲了过来。
“快进树林!”曹爽在树林边上大声地指挥着后面还没有钻进树林中的人们,但是,美军的第一架飞机已经俯冲了下来,随着“哒哒哒”机关炮的声音响起,瞬间把这个清冷的上午带进了血也火的战斗之中。
听到飞机掠过来的声音,张贤已然条件反射一样地趴倒在地,耳听着一连串的子弹声就在自己的身边爆响起来,打到雪地上便溅起了一片的雪雾,空气里也立即弥漫起硝烟的味道来。
“这边!这边!”曹爽已经钻进了树林里,却还在树林的边缘焦急大声地呼唤着张贤。这片树林是一片的松树林,苍翠已然被白雪而淹没,但这并不防碍这片林子成为最佳的躲避敌机的避难所。
只是,对于张贤来说,看着面前不过咫尺之遥的一段距离,此时却好象远隔了千里一样,他刚刚要爬起身来,便听到了又一架敌机呼啸着已经到了自己的头顶,同样是“哒哒”机枪的声音响起来,仿佛就是在自己的耳边,听着子弹的声音由远而近地打来,他快速地在雪地上翻滚着,越来越离得树林远了,那一串得子弹堪堪打在他刚刚滚过去的地方,看得树林中的曹爽却如同在看一场惊险的杂技表演,骇出了一声冷汗。
树林里,第一连的反击终于开始了,在熊三娃的组织之下,第一排的三名战士架起了全连唯一的一挺高射机枪,这种机枪是从敌人的坦克上卸下来的,所打出的子弹可以穿透五毫米的铁板,并且可以打到五百米的距离。
果然,有了这么一把可以反击的武器,美国人的飞机驾驶员便收敛了许多,不敢过于逼进地面,但是他们依然盘旋在半空之中,来回俯冲着,根本就没有想要离去的意图。
张贤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这个时候,他浑身都沾满了雪,便是自己的头上、脸上也全是雪水泥水,头上的帽子也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寒冷的北风吹过来,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耳朵仿佛是被割去了一样得生痛,但是他知道这并不是他最大的困难,他最大的困难还是头顶上没有离去的敌机。他抬起头,终于看到了前面十几米处躺在雪水里的帽子,连忙俯身过去,抓住了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可是一回头之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他的眼前一晃,而没入了公路边上的沟里。
“大卫!”张贤不由得大喊了起来,不错,他看到的就是那个俘虏中尉大卫·罗伯特,奇怪的是这个大卫并没有跑向树林,而是乘着他躲避天空中打击的时候,跑向了相反的方向,他这无疑是要效仿刚才那个趁着混乱想要逃走的人。
显然,张贤的这一声大喝,令那个躲进了公路边上排水沟的大卫吓了一跳,他回过头看了张贤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俯身沿着公路的排水沟,不顾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跑了起来。
“站住!你给我站住!”张贤大喊着,忽然想起来对方是个美国人,马上又改了口,用英语大喝着:“站住!否则我开枪了!”他说着,再一次趴俯在了地上,把枪端了起来。
可是这一回,这个大卫就好象是铁了心一样,再不回头,脚下的步伐越发得快了起来。
“他娘的!打死了算了!”曹爽终于忍不住下达了命令。
张贤愣了一下,“咔”地一声,打开了保险栓,同时手指头也抠到了板机里,瞄准了那个在一起一伏在前面移动着的身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刚刚要抠动板机的时候,手指头却微微地发颤了起来,蓦然想到刚才在路上与这个中尉闲聊的时候,他曾告诉过自己家里还有一个妻子和两人个孩子在等着他回家,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孩子,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小虎来,自己是一个有儿子的人,自然可以了解当父亲的苦与乐,当然也就能够体会到一个家庭在失去丈夫、失去父亲之后将会如何得破碎,只是这种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已经令他举枪的手哆嗦了起来。
“快打!”曹爽在树林里催促着,他不能够忍受被自己押解的俘虏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走,所以几乎有些声嘶力竭了。
“砰!”的一声,张贤还是放了一枪,可是这一枪放出去的时候,他自己都直摇着头,知道子弹已然打飞了出去。
听到声音,也许是出自条件反射,大卫刚刚拢起的身形马上又塌了下去,续而又仿佛是欣喜若狂,发觉自己并没有被打中,再无顾忌,象兔子一样飞快地越过了公路,消失在了对面另一侧的排水沟里。
“哎!”曹爽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分明是被张贤的这一枪打飞而惋惜。
“我去把他追回来!”张贤重新站起了身来,对着自己的副团长说着,便准备转身去追。
“算了!”曹爽却摆了摆手,同时十分自信地道:“让他跑,我看他能够跑得了多久!”
张贤愣了一下,马上又明白了过来。此时在清川江以北的朝鲜大部分地区,并非是联合国占领区,大部分还是朝鲜人民军、游击队以及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活动区域,这个大卫要想靠自己的两只脚跑过清川江,最少还要跑上两天。想一想当初自己从淮北战场战败往淮南逃命的时候,还没有过淮河便被当地的老百姓捉住,而这个大卫还是一个面孔与众不同的西方人,要想从朝鲜全国皆兵的地方逃出去,那种困难比当初自己还要大上了十倍,就算是现在放他逃跑,只怕也跑不了多远的。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也只好点了点头。
可是,一个令人没有想到,却又有些戏剧性的情况突然出现了:那五架刚刚离去的敌人战斗机又飞转了回来。其实,这些飞机并没有离去,只是在空中兜了一个圈子,躲开树林中齐齐射向它们的子弹,飞到了公路之上,却并没有把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大卫当成是自己人,而是向他开了枪。实际上,那些飞行员从高处看到的只是一个浑身沾满了雪泥在奔跑着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个人会是一个美国兵。
一连串的子弹打在大卫的身前身后,把他打得左蹦右跳,不由得破口大骂了起来,可惜就算是他的美国话喊得如同惊雷,那些高高在上的飞行员也听不到。公路的那一边是一片平坦的田地,大卫躲无所躲,避无所避,于是终于被飞来的子弹打中,扑倒在地。那些飞机又在上空盘旋了片刻,这才大摇大摆地呼啸而去。
“呵呵,叫你跑!这回好了吧?想跑再也跑不动了吧?”曹爽一边骂,一边笑着,仿佛是在看一出很有意思的闹剧。
张贤怔了一下,突然冲出了树林,向公路的那边奔去。
“喂,阿水,你干什么去?”曹爽在后面不解地问着,在不知不觉之中,他也把张贤当成了自己亲密的人,本来十分正经地叫着的“于连长”“于得水”,在这个时候,也改口叫成了“阿水!”。
张贤回过了头,告诉着他:“我过去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曹爽不以为然地道:“那家伙死了活该,管他干啥?”
张贤愣了愣,又解释着:“就算是他死了,我们也应该找个地方把他埋了,不然,他会被野狗吃掉!”
“吃就吃了,反正是个美国鬼子!”曹爽轻蔑地道。
张贤却皱了下眉头,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不管他是谁,是我们的敌人也好,是我们的朋友也好,既然我们遇上了,就不应该让他的尸体被野狗拖走!都是人,最其马要有一点作人的性情!美国鬼子那么凶残,我们可不能跟他们一样没有人性,要不然,我们也跟那些美国鬼子一个样子了,副团长,你说是不是呀?”
听着张贤的这一番话,曹爽怔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是呀,你说得不错,既然是被我们赶上了,那替他收收尸也不算过分,不然我们真得跟美国鬼子一样,没有人性了!”实际上,在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顺着张贤的话往下说了,不然他就会变成没有人性的家伙了。
张贤笑了一下,转身向着那边的田地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