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熊熊而起,炽热的高温瞬间扑将过来,在许多人还没有来得及躲避的时候,便象是疯狗一样咬上了人的身体,于是哭喊声伴随着痛苦的挣扎刹那间充斥了整个阵地,阵地上一片的鬼哭狼嚎之声,在这熊熊的烈火之中,所有的人都仿佛进入了炼狱。
“这是凝固汽油弹!”张贤大声的告诫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这种火只能用土来灭!”
凝固汽油弹,顾外思义,就是装有凝固汽油的炸弹,这种炸弹爆炸时能够产生高温的火焰,里面装着的是用汽油和其他化学物质混合而成的胶状物,爆炸的时候向四周乱溅乱射,并且能够发出一千多摄氏度的高温,能粘在其他的物体上长时间的燃烧。而一旦这种燃烧物飞溅到人的身上时候,就像是猪油膏一样,十分粘稠耐烧,如果人用手去拍打的话,便越拍火越大;如果在地上滚动来灭火,就会弄得全身是火,而且一旦在人身上着火较多的话,在挣扎的时候很容易把燃烧物甩到边上人的身上去而形成二次杀伤效应。
但是,此时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整个战壕里成了一片得火海,对于六四三团里的绝大多数战士们来说,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种战斗,对于凝固汽油弹的威力还没有体会,更不要说知道如何来对付粘上身来的火了。本来,许多的人只是被燃烧物粘上了一些,连忙又拍又打,哪里知道这却是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那火拍到哪里便烧到哪里,根本就无法拍灭。
还算是好,这一天里老天爷没有作难,最其马没有刮起风来,不然火一定会借着风势四处蔓延,那才真正得是一场劫难。
“青松!青松!”落在张贤身后的荆扬不由得大声呼叫着,张贤转过了身去,这才发现彭青松的身上不幸已然粘上了火,他正在壕沟里拍打着,希望能够把身上的火拍灭,哪知道却是越拍火越多,刚才还是一点的火星,转眼之间他的上身多处着起了火来,他越发得地慌张了。他的身边,老乡荆扬也帮忙在扑着火,那火就是一团扑不灭的瘟疫,粘到哪里,哪里便起了火来,连他的身上也不幸被火烧上了身,他连忙扑打着自己身上的火,却也彭青松一样,越是扑打,火越是旺盛。
“把衣服脱掉!”张贤大声的命令着,顺手从壕沟的边上拿过了一把刚才挖着土的铁锹,铲着一锹土向两个人冲去。
彭青松与荆扬早就失去了主意,听到连长的命令,也顾不得皮肤已经被烧伤,急急地脱下了身上的棉服,丢到了地上,那火就在棉服上面燃烧着,跳得老高。荆扬还好,衣服脱下来后,只有手上还粘着火,烧得他吱呀乱叫着,慌不择路地把手整个插进了堑壕边的土堆里,立时将火扑灭。但是彭青松却没有荆扬如此得幸运,火焰已经爬上了他的帽子,他把帽子丢了,火立刻又粘到了他的头上,他的头发一下子便着了起来。
张贤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一铁锹的土尽数地洒到了他的头上,脸上,身上,那火顿时大减,他不敢停止,手里的锹再一次挖出土来全数地倒到了彭青松的头上,在泥土的覆盖之下,彭青松头上的火终于被扑灭了,他整个人就仿佛一个泥人,骇然地跌坐到了土壕里,连痛都忘记了起来,呆若木鸡着,浑身无力,好象是从地狱里走了出来。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同荆扬与彭青松这样得命大,战壕的另一边,一个被燃烧物粘上的战士此时正在嘶声哭吼着,他的全身都被烧了起来,那火势根本就无法控制,股股人肉被烧焦烧臭的味道扑鼻而来,竟然将浓烈的汽油之味盖了过去。
“快救火!”有人大喊着,向那个被烧着的战友跑了过去,大家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被大火活活烧死,便是想要有什么办法也要救他一命。
“都不许过去!”张贤一声地大喝,将所有准备跑过去的战士们一齐喝住。
“连长!”张青第一个哭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张贤,他无法承受这种残酷的场面。何此是他,便是全部第一连的战士们,也都无法承受这种煎熬。
“大家不能过去!”张贤放缓了自己地声音,向着自己的士兵作着解释:“这火已经扑不灭了,谁要是靠近,就会被他点燃!”他没有再说下去,对于许多将死的人,都有一个不自觉的条件反射,那就像是跳到河里快要淹死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会倾全力抓住一样,那个被烧着的战士也一定会向大家奔来,希望被施救,希望扑灭火。而这样一来,反而会把火带给身边没有烧着的人,一旦燃烧物跳到其他人的身上,只怕又会蔓延开来。
谁也无法忍心听着那位战友的哭嚎,那是一种嘶心裂肺的声音,也是一种让所有的人嘶心裂腹的痛苦。
“三娃,给他一枪吧!”张贤也忍之不住,终于下达了他这一生里来最痛苦的一次命令,与其看着这位战士如此痛苦得被大火活活烧死,那还不如一枪让他毙命,早些脱离痛苦。在作出这个命令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已然泪水满眶。
熊三娃怔了怔,听着那惨不忍睹的嘶叫之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砰”地一声,那名战士的惨叫之声嘎然而止,可是大家都不由得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一个个的泪水挂了一脸。
※※※
火还在烧着,这片高岗边上本来是一片得树林,此时也整个地燃烧了起来,而此时的六四三团的阵地上,也成了一片的火海。
夏阳也被火烧到了,只是他很庆幸,非常精明地把衣服脱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冬天也不觉得太冷了,烧了衣服没有关系,只要人在就是胜利。
夏连长带着葛波终于来到了第一连的阵地上,看到的却是与另外两个连不同的景象,第一连在张贤的带领之下,正在全力以赴地挖着新的斩壕,这些斩壕向阵地之前通去,由于是新开挖出来的,并没有大火烧来。
“阿水,你们连怎么样?”夏阳一见到张贤的时候,也顾不得问他们为什么还在挖沟,当先地问着伤亡,对于他这个营长来说,有人才有战斗力,有人才有一切。
张贤一脸得木然,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身边,也不过是十几个人的样子,他知道他们连是三个排一起开挖三条堑壕,这就是他的一个排。“我们连一百五十多个人,有三十个牺牲,还有五十多个受伤,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他告诉着自己的营长。
夏阳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这一战的伤亡是惨重的,其实很多原因是大家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躲避敌人的汽油弹,第一连还是伤亡最少的,另外两个连的伤亡尤其重,几乎是一半以上的伤亡。旁边六四三团的另外两个营,只怕伤亡也不轻,如果敌人再发动一次冲锋,只怕阵地上已经没有人能够抵挡了,他必须要马上把这个情况向团长张义汇报。当下,他转过身准备再回营指挥部,走了两步却又站住了,不由得回过头来,问着:“阿水,你们又在挖什么沟?”
张贤看了身边的战士们一眼,闻着这阵地上股股的焦糊之味,许多的战友已经被烧成了焦碳,这样坐以待毙并不是他的性格,他还是告诉着夏阳:“多挖几个防火沟,可以隔拦火势得蔓延,另外,还要为敌人再一次的攻击作好迎战的准备!”
“哦?”夏阳愣了一下,这一回连教导员葛波也愣了一下,两个人齐齐地把目光盯住了张贤,夏阳问道:“怎么迎战?”
张贤道:“敌人在火势下去后肯定会马上再发动攻击,我们原来的堑壕和阵地已经被他们掌握,他们肯定会有对付的手段。这些美国人做事,向来是没有很大的把握是不敢冒险的,他们的炮火还会打过来,这一次一定比第一次还要准确,我可不想让我们的战士都成为他们的炮灰。原来的阵地几乎破坏殆尽,向前开挖另外的阵地,就是要把我们的阵地盘活。”他说着,又抬头看了看那片还在燃烧着的树林,接着道:“既然敌人在等着火灭,那么我们就不能闲下来,他们可能还以为我们都被烧死了,呵呵,我们把阵地前移,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想也想不到!”
听到张贤的解释,夏阳和葛波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污泥,都分辨不出真实面貌来的新任连长,夏阳不由得一阵感慨:“阿水呀,你想得真得很周到,比我这个营长想到得都多,我看我们两个人应该换一换,你来当这个营长才合适呢!”
张贤愣了愣,尴尬地一笑:“营长怎么乱开玩笑,我一直是你提拔起来的,你也一直是我的领导,我怎么能跟你换呢?”
夏阳却是一本正经起来:“真的,阿水,我可说得是真话。”
张贤更加难堪了起来。
葛波连忙打着圆场:“老夏呀,你别跟阿水开玩笑了,我看阿水的这个办法不错,我们应该马上让另外两个连,不!应该建议张义团长,让另外两个营也这么办,让敌人以为我们被烧死了,把阵地前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嗯!”夏阳点着头,再一次看了看张贤,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望着夏阳走开的背影,张贤琢磨着夏阳刚才所说的话,却越是琢磨,越是觉得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