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的布兵很快,也就只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所有的连队便已经集合完毕。教导员左安江虽然还有些怀疑张义的判断,但是却也出于求胜心切,完全服从了张义的领导,而新近入伍的田壮壮在听完了张义的布置之后,更是摩拳擦掌着,只等着立即出发,恨不能马上就到达战场之上。
张义的这个营如今是满员营,近五百人的队伍分作两队,齐刷刷地在黑暗的掩护之下,象两条并肩盘旋的长龙,蜿蜒着在起伏的山路上快速地移动着,在快要接进八里铺前的两山隘口时,两支队伍十分自然地分作了南北两队,并没有沿着宽阔而平坦的古驿道齐头并进,而是分别爬上了山口两边的两道大山,沿着山脊钻进了郁郁葱葱的树林里。这么多人的一起行动,只听到走路的声音沙沙地响着,好象是风吹着树叶的响声,没有人大声喧哗,也没有交头接耳,但是却又步伐齐整,后面的人踩着前面的人脚印,仿佛所有的人都被一条线栓着,尽管光线十分暗淡,看不清脚下的路,却没有一个人跌倒,也没有一个人落后。
这两支队伍之前带路的是张贤这个侦察班的人员,张义带着一队与熊三娃和张贤走在一起,田壮壮与左安江带着另一队,与王鹏、贺强和武小阳他们走在一起。这边的山路已经被张贤侦察班的人探得清楚,所以根本无需担心会走错路。
穿过了树林,张贤和熊三娃又回到了傍晚时他们到过的这处断崖边,这里根本就没有道路,全是杂草与烂石,这座山一边是悬崖峭壁,另一边便是那道穿山而过的山谷;沿着悬崖的边缘,大家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横在山梁中间的那道铁丝网前,张贤却是暗叹着这些守卫的国军都把铁丝网拉到了这处断崖之上,却没有在这里设一个堡垒,这也不知道是他们的疏忽?还是天意呢?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会有解放军的一个营,爬着悬崖从这里越过这道铁丝网。
铁丝网很快地便被剪断开来,出现了一个可以两人并行的缺口,所有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鱼贯而过,迅速地投入到了铁丝网那一面的树林里,前后也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所有的人便穿过了这道人为的障碍,没有惊动不到一百米外的敌人岗哨。在那个岗哨里,正有几个国军士兵抱着枪呼呼而睡着,也许正在做着什么好梦!
就这样,第一营的人顺利地通过了这道铁丝网,张贤特意的嘱咐着大家放慢了速度,因为这个时候,他知道已经进入了守军的心脏。
山下可以看到偶尔一闪的星星灯火,张贤知道那是八里铺村里挂在村口的一盏马灯,如今那盏马灯也成了大家可以确认方向的路标,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陡峻的山坡上缓缓下来,约摸又走了五六里路的样子,终于又绕回了那条笔直的官道之上,那盏马灯刚才还在前面,这个时候已经到了身后。
山村里响起了连片的鸡鸣之声,这也不知道是第几遍的鸡叫了,张贤回头看了看东天,那里已经微微地露出了点白色的光来,便是连启明星也渐渐地暗淡了,不知所踪,天色很快就要亮了。
“到了!”张贤当先的停下了脚步来,回身对着自己的弟弟说着:“我跟三娃带几个人守在这里,你带着突击队冲进八里铺去!”
“好!”张义随口答着,带着人从张贤的身边跑过去,浑然忘记了自己才是营长,自己才应该是发号施令的指挥官。
看着张义带着部队消失在了前面的黑暗里,张贤不由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紧张,还是因为心里头终于得到一丝松懈!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已经是射出来的箭,再想回头都不可能了。
“你叹什么气呀?”熊三娃听到了他的这一声轻叹,不由得问着。
张贤摇了摇头,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半晌才告诉着他:“从今天以后,我就算是想做徐庶,身在曹营心在汉,也已经是不可能了!只但愿着这里的仗早一点打完,国共双方少死几个人!”
熊三娃怔了怔,已然明白了张贤的心意,想要解劝几句,耳听着后面的八里铺那边终于传来了第一声枪响,然后那枪声马上连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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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斗几乎是没有什么悬念可言的,还在熟睡之中的国军守军根本就没有想到解放军会这么快便打到了八里铺来,事先他们一点的准备都没有,而且他们还在奇怪着这些解放军是怎么越过了他们在山谷隘口处所置的坚固工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地飞到了他们的身后来,在这个方向上,他们根本就没有布兵,更没有布置工事,完全是敞开的。
冲进八里铺里的解放军战士们一个个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样,虽然他们跑了很远的路,在不打仗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脚痛,可是真得这仗一打起来,什么痛疼酸累都被忘记得一干二净,满村里子都响遍了“举起手来,缴枪不杀!”的喊喝之声。
田壮壮第一个冲进了驻守在这个村里的国军团部,从来也没有打过这么漂亮的仗,几乎是不费一枪一弹,他便抓获了这个驻守团的团长,这令他兴奋不已。那个团长也知道大势已去,所以连抵抗都没有,当先地举手投降了。
在团长的带领之下,八里铺的守军纷纷放弃了反击,走出掩体,举起了手来,这场战斗就真得如张贤所预料的那样,第一营几乎是未费吹灰之力,只有几个战士不小心被流弹击中受了伤,竟然没有一个死亡的。张义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人了,大大小小所经历的战斗不计其数,但是还真得没有哪一次的胜利能够象今天这般得轻松,他一个营,就真得灭掉了敌人的一个团!
那个守军团长直到后来才知道,突进八里铺里来的不过是解放军的一支先锋营,那个时候他的后悔莫及也就不用言表了,是谁都能够看出来,如果当时他稍微努力抵抗一下,就很可能令这个解放军的先锋营进退两难了。
张义没有忘记自己大哥的警告,在刚刚进八里铺的时候,便剪断了这个村镇通往外界的通讯电话线,八里铺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之际,他便派一连乔装打扮一番,只当是从八里铺逃出来的败兵,蜂拥着奔向西面的牛栏江大桥。显然看守大桥的守备部队也听到了八里铺这边传来的枪声,往这边打起电话来,却总也打不通,正要派人过去看看情况,便眼看着一队队的国军败退了下来,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些溃兵会是解放军装成的,所以一样没有一丝的防备,几乎是转眼之间,这座重要的铁路桥,便被一连的人全部控制。不过,一连的战斗却有些拖泥带水,为了保住大桥,拆除炸桥的炸药,所以对于这些守桥的国军官兵没有追赶,放跑了几十个人,为此,一连的连长还有些悔恨不已。
在八里铺之外,张贤和熊三娃却是悠闲自得地带着十几个人守在西面的路口,听着八里铺内打得热闹,直将那些被派来跟张贤和三娃把守的战士们搞得心痒难受,恨不能也冲进村子里去。但是张贤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听着村里的枪声渐稀,他的心情也是如同这枪声一样,渐渐地平静了。在刚才的战斗中,他听到的枪声虽多虽杂,却没有听到几挺机关枪在响,这说明战斗并不激烈,也同时说明了死的人会少很多!当然,还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国军守军跟法国人犯了一样的错误,在这道防线前,只知道把枪口向东,对准解放军来的方向,却没有想过两面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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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在关山团长和梁三师长的陪同下,刘兴华军长亲自来到了八里铺,此时这里已经成为了第一营的驻地,张义还准备着在这里稍作停留,然后继续向昆明进军。
刘兴华军长过来,却是向他带来了一个让他真得觉得不可思议的消息:围攻昆明的两支国军部队,已经分别撤围,二十六军首先南去,然后第八军见到二十六军撤了,也跟着向南撤去。昆明之困就这么轻飘飘地解掉了。
听着刘兴华带来的消息,张义又不禁想起了自己大哥当初的推测,这一切的一切,就真得跟是张贤所导演的一样,从头到尾,不差毫厘。他不由得对自己的大哥佩服以极了。
刘兴华笑得已经是合不拢嘴了,便是连陪他一起来的关团长和梁师长也喜不自禁,一见到张义,便一起夸赞起他来,他们都没有想到,第一营如此快速地赶过来,并且发动了奇袭,以不到五百人,拿下了国军一个两千多人的团,还夺占了交通咽喉,更主要的是竟然不死一兵一将,便是他们都承认自己若用一个师的兵力,只怕也不可能办到的!尤其是刘兴华,笑称着张义已非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了,几日不见,定当刮目相看了。
面对这些领导的赞美之词,张义只能是暗自惭愧,他想如果没有自己的大哥在这里,自己还是那个只知道服从上面命令的吴下阿蒙,只是这些荣誉他却不敢如实地推给大哥,只好全部承接下来。刘兴华又随口问起了于得水和熊三娃在这次战斗中的表现来,张义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对于刘兴华这么看着自己的眼神,虽然有些心虚,却也猜得出来这个军长在想什么,毕竟他们彼此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刘兴华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只有他才能体会出来的得意,这种得意分明是针对的自己的大哥。他知道,在大哥与军长之间,实际上是达成了某种妥协,如今的大哥已经不是昔日威风凛凛的国军少将了,而真正的成为了刘兴华手下的一个兵!
刘兴华的到来,不仅是向张义和他的第一营宣布上面首长对他们的嘉奖令,同时又向他们传达着他们接下来的任务。
七十二军不进昆明,而是绕过昆明,紧追着撤围南下的国民党第八军跟第二十六军,由路南县绕过抚仙湖,过通海,向石屏与建水一线推进,以图配合从广西过来的第四兵团部队及滇黔桂边纵等地方部队合击南逃的国民党第八军和第二十六军。
如今国军的第八军与第二十六军,已经被统合成第八兵团,由兵团司令官汤尧带领着,把第八军原军长李弥将军和原第二十六军军长罗达将军一齐抛开来,正在向越南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