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听到了枪响之声,小虎兴奋地在树上大叫着,显然是看到了他的舅舅与三叔在打猎,可是这个时候,张贤却已然没有心情来看别人的欢呼,他从树上爬下来,靠坐在大樟树的树干上,一边擦着自己的枪,一边想着无限的心事。
田壮壮以打猎之名,在张义的带领之下,会见了宋明亮,这本身来说就是一件十分敏感的事情,看来,韩奇说得不错,这个小小的田家寨里,看着田壮壮如此得风光,也许真得只是一个风光的傀儡!所以,在他要想行什么事的时候,必须要避人耳目。田壮壮或许真得被张义说服,准备投靠解放军,却又不能不担心自己的那些手下。他来与宋明亮会面,其根本的原因可能还是不相信张义这个嘴上没有毛的家伙,需要另外一个可以给他直接承诺的人,宋明亮代表的就是刘兴华,他正是这么一个人。
田壮壮与宋明亮见面,会谈些什么呢?这也是令人非常感兴趣的事,只是闭着眼睛,张贤也可以想象得出来,以田壮壮如此得聪明,定然不会只凭着张义的那一张空口白牙,便是做买卖也是要讨价还价的,美其名曰应该叫做谈判。他是来与宋明亮谈判的,当然想要得到最大的利益!而除此之外,他们商量的应该还有其他的内容,比如,怎么样来收编田壮壮的这支队伍?怎么样在不引起火并的情况之下,而成功地清除掉这支队伍里的异心者?等等等等,想到这些,这里面的事就多了去了,张贤的头脑也无法管用了。
只是,张贤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来,虽然他早就已经知道宋明亮已经派了部分兵力先期秘密地到达了田家寨的周围进行埋伏,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宋明亮会跟着过来。宋明亮如果是出现在了这里,那么也就是说他昨天晚上根本就不可能在辰州城,从辰州到田家寨怎么也要走一天的时间,除非他会飞,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
如果宋明亮不在辰州城,那么难道那个空城计就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吗?
想到这里,张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真得是这样的话,那么韩奇可就亏大发了,本来可以一举攻下的辰州城,却因为自己的一席话,而失之交臂,如果以后韩奇明白过来,不知道怎么样来埋怨自己呢!说不定还会怀疑自己是解放军的间细了。不过,张贤又想到了另外一层,宋明亮出现在田家寨的附近,其实也不代表那个空城计就是假的,他一个人在哪里实际上并不影响什么。
※※※
田壮壮说两个多小时的狩猎,实际上却花了有四个小时,不过到最后一行人终于满载而归,打得不仅有野猪,还有獐子的狍子等许多猎物,最让人感到意外的,他们还打到了一只花斑的豹子,那可是一只猛兽。这些丰盛的战果,可以开一个全寨人的篝火晚宴了。
走在回寨的路上,已然是下午时分了,看着喜气洋洋走在前面的田壮壮,张贤可以猜得出来,他高兴的并不是这简简单单的打猎,可能还是因为他与宋明亮讨价还价的成功。此时小虎又骑到了熊三娃的肩膀之上,却是跟在田壮壮的身侧,不知道又缠着他的舅舅讲着什么;倒是张义,却落在了队伍的后面,肩膀上还是扛着那把猎枪,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笑容,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
“收获不小呀!”张贤故意地也落在了后面,凑到了张义的身侧,一语双关的说着。
张义转过头看着张贤的脸,点了下头,道:“是,打了这么多,我都没有想到,这里的野兽真得不少!”
张贤却只是微微一笑,道:“我说得不是这些,我是说我们的收获!”
张义愣了愣,却是装着听不懂的样子,问道:“我们的收获?你指的什么?”
张贤道:“我想,你的任务应该快要完成了,我们应该很快可以离开田家寨了,是不是?”
张义咬了咬唇,这一次已经明白了他的话意,犹豫了一下,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你怎么还是这么郁郁不乐的样子?”张贤问着。
被张贤如此问着,张义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一道光来:“你知道吗?韩奇就在田家寨!”
张贤愣了一下,可是还没有来得及思忖如何来回答的时候,张义却又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道:“看我问的,你肯定知道的,陈大兴一定把什么都跟你说了!”
张贤有些尴尬,自己的这个弟弟其实还是很聪明的,脑子的反应很快。
“你是不是在担心韩奇会在田家寨兴风作浪,影响田壮壮的投诚?”张贤问着他。
张贤点了下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如今投诚对于田家寨来说,这已然是大势所趋了,就算是韩奇想从中作梗,又能兴起多高的浪呢?”
听着张义如此自信的言语,张贤不由得有些惊讶,既然张义能够说出这种话来,那就说明他已经对韩奇作足了准备,或许田壮壮也有了摆脱韩奇暗中控制的对策,无怪乎田壮壮从打猎回来,便显得这么得兴奋,完全与出来之前判若两人。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张贤又问道。
张义迟疑了一下,面对着自己的这位不肯承认身份的大哥有些放心不下,想了一想,还是道:“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韩奇,这个人是当年军统里的老特务,又是国民党在华中地区的特务总负责人,如果能够抓到他,那么国民党在华中地区所有的特务网也就不攻自破!”
听着张义说完,张贤已经豁然明了起来,看来宋明亮给张义布置的任务不只是收编田壮壮的这部匪军这么简单了,宋明亮还想活捉韩奇!的确,如果捉住了韩奇,对于宋明亮他们来说,无疑也就是为解除国民党特务的破坏立了一个大功!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心里一直认你就是我的大哥!”张义接着道:“只是,如今我很担心,你跟韩奇的关系那么好,会不会成为我能成功抓获韩奇的阻碍!”
原来,张义真正担心的却是这个!
张贤的心不由得一颤,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不自然的表情来,他的这个弟弟虽然不如自己对他那么了解,却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弟弟,还是可以猜出这个大哥的心思。这个时候,他只能强装着平静地道:“你多想了,今非昔比,如今是你们共产党的天下,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张义没有马上说话,只是一直扛着猎枪望着他,陪着张贤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默默无语着,良久,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故意说给张贤听的:“徐海波那帮人,如果不是……”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着还是把话说完了:“他们会跑得掉吗?”
张贤知道他停下的那句话要说些什么,那其实就是一种埋怨,却又是一种有苦难言的无奈。他咬了咬牙,不快地道:“你在怀疑是我放掉的徐海波?”
张义再一次抿了抿嘴,却又如当初那般倔强起来,顶撞着道:“是不是这样,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张贤沉默了,其实想了想,以张义的聪明,在不知道于得水就是张贤的时候,可能不会想到这么多的事,与其他人一样只能看到事物的表象;而一旦他认出于得水就是自己的大哥,那么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以往一切不可思异的种种,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
回到田家寨,已然到了傍晚时分,其实时间并不晚,只是因为在冬天的山里,夜也比平原地带来得早了许多。
田壮壮的队伍早就惊动了田家寨里所有的人,大家纷纷来到寨子的大门口,欢笑着迎接这一群打猎归来的猎人们,至少对于大家来说,今天晚上可以载歌载舞,有一顿十分丰盛的宴席了。
陈大兴陪着王金娜也出现在了迎接的人群里,很高兴自己的儿子平安归来。见到王金娜的时候,小虎兴奋得就好象早起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只是他的口齿还有些不伶俐,表达方式上说得并不通顺,很多话让人听也听不懂,但他还是在不停地说着,说着他跟随舅舅去打猎时的一路见闻。
张贤已然没有心思在去关心自己的儿子怎么来跟娜娜说话了,他的目光与带人迎到门口的田瘌痢撞到了一起,田瘌痢向他点了点头,引着他的目光转向了山坡之上一个同样穿着如当地人的黑衣人,只是他却能够一眼看出来,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这个山寨里的人,他正是韩奇。显然,韩奇也对田壮壮的这次打猎很感兴趣,在与张贤四目相对的时候,向他点了下头,然后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张贤知道,韩奇的意思是什么,那就是想要尽快地跟他好好谈谈话。
一行人被村寨里的人簇拥着走向聚义堂,田壮壮已经命令人在那个堂前的平地上堆起了篝火,早就准备着要举行一次篝火宴,来欢迎娜姐姐和自己的小外甥到来,这也是他这个村寨里欢迎贵宾的一种盛大方式。
张贤故意落到了队伍的后面,看着前面的人走得远了,在经过一处小巷子的时候,他趁着没有人注意,一头便钻了进去,也只走过了两三排房子,刚刚经过一间屋子,那个屋子的门便打开来,一只手拉着他迅速地进了屋里,门也在他的身后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