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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章 佛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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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波在前,领着他十四军此时还仅剩下的四十多名残兵,走下了山去,而张贤却在吕奎安的手枪逼迫之下,也尾随在他们的后面,走一步拐一步,看得张义、陈大兴都痛心不已,却又毫无办法。

实际上,走在前面的徐海波与用枪相逼的吕奎安何尝心里好受呢?徐海波走几步就回过一次头,看到张贤的脸上还挂着一种笑意,那是一种诡计得逞的欣慰,却也是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

“哥呀!”忽然,从后面传来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那嗓音已然是被喊破了。

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愣了一下,齐齐回过头去,却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熊三娃出现在了龙泉寺的门口,在他的身后,还跟着老山羊与带着小部队从秘道里上山的葛波,显然,熊三娃是听说了张贤被抓成人质的事,在跑到庙门口的时候,已然看到了张贤一瘸一拐下山的背影,他要冲下山去,却被陈大兴一把拉住了,所以才会发出这么一声痛苦的呼喊。

看到头上还缠着纱布,满脸泪水的熊三娃,张贤不由得也心如刀绞,他与熊三娃之间的感情早已经超越了普通的战友之谊,比之他对张义的兄弟之情尤胜一二,此时面对着这个毫无一丝作做的兄弟,张贤再也无法忍住心头的那份悲怆,挂在嘴角边上的一丝微笑也荡然无存,终于经不住地回告着他:“三娃,我没事!不要为我担心!”

熊三娃听到张贤的回答,越发得激动了起来,大声地警告着吕奎安:“吕奎安,我告诉你,要是阿水哥有一个三长两短,便是找到坟墓里去,我也要找你算帐!”

吕奎安没有回答,却是命令着身边的一个国军士兵,把张贤背了起来,实际上,他的心里怎么想的,熊三娃自然是不知晓的,但也是有一种难以下咽的苦涩。

“吕奎安,我们已经放你们离开了,你什么时候放人?”陈大兴的头脑还算是清醒,当先地在后面紧紧问道。

吕奎安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狡猾的样子,道:“大兴呀,不是我不讲信用,而是因为生存所迫,怎么也要等到我们感到平安无事了吧?”

“吕奎安,你的话又让我们怎么相信?”张义也不由得喊了起来:“我告诉你,如今你怎么逃也不可能逃出马头山的!”

“要是真得这样的话,那么我只好先款待一下你们这位同志了!”吕奎安阴恻恻地道。

“你……”张义一时无言以对了,恨得直咬牙起来。

※※※

看着徐海波带着人已经走进了树林,吕奎安一颗悬起的心总算有一些安定了,可是同时他也看到这些解放军如附骨之蛆一样远远跟在了后面,无疑,这个样子下去,就算是走到天黑,他们也还是无法脱离险境,他的脑子也在飞快地旋转着,忽然便有了主意,对着前面的背着张贤的那个士兵道:“先把他放下来!”

这个士兵怔了怔,把张贤放到了地上,让他倚着树靠住,自己追着队伍而去。徐海波又从树林里走了回来,看了看远远跟在后面的解放军,又对着吕奎安道:“吕队长,你怎么不走了?”

吕奎安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张贤看了看这两个人,也笑了一下,道:“老徐呀,他是要你先带人走,他陪着我在这里守住这些解放军!”

徐海波又是一愣,这个选择无疑是一个最好,由吕奎安以这个人质为要挟来断后,只要他加快脚步,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可以钻进山林里,把这些尾随着的解放军甩到九霄云外。只是,如此一来,那么吕奎安就没有机会逃走了,最终必定会成为解放军的猎物。想一想这个吕奎安,也真得是令人又恨又怜,这个时候又不由得有些佩服他的勇气。

“老吕,这样一来,你怎么办?”徐海波已经忘记了这之前他们之间的恩怨,连对吕奎安的称呼也亲切了许多。

吕奎安看了眼张贤,苦笑了一声,道:“我们这些当特务的,向来只是一粒棋子,有的时候要舍车保帅,就要舍的!我不过一个孤家寡人,死也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倒是你呀!还有这几十号兄弟,如果能够冲出包围圈,回到国军里去,到时个个都是骨干!真要是那样的话,就算是我死了,也是值了!”

张贤听着这番话,却也象是他的肺腑之言,不由得有些感动,这个吕奎安当的这个特务也算是够兢兢业业了,如果国民党所有的指战员和政客们都能有他一半的精神,那么这个诺大的中华民国也不会这么快就土崩瓦解。

徐海波沉默了半晌,已然明白了他的决心,点了点头,从身上取出了两个手枪的弹匣递给他。他手里的那把手枪里只有五发子弹,实际上就算是给他这两个弹匣,加起来也没有多少子弹可以打。吕奎安接过了这两个弹匣,道:“谢谢呀!”仿佛并不把这件断后的事当成有多难,这也是一种视死如归。

徐海波摇了摇头:“不客气!”他答着,在这个时候,两个人终于回归到了当初在武汉张贤府上相认时的情景。

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互视良久,却再没有话来说了。终于,徐海波转过了身去,走向树林。

“等一下!”张贤不由得又叫住了他。

徐海波回过了头。

“不要过竹溪桥!”张贤告诉他。

徐海波怔住了,竹溪桥,那是这片山区通往沅江码头最重要的路口,他马上明白过来,既然是处路口,那么必定会有解放军在盘查,当下点了点头,道:“我会绕远一点的!”

“还有,不要去四川!”张贤再一次警告着他。

徐海波怔了怔,郑重的点了点头。他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听从阿贤的话?为什么非要在这个破庙里来过上一夜?如今,他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不听他的了!

※※※

“这个吕奎安真得是难缠至极!”肖剑不由得在叹了一声。

“是呀!这个特务当初在武汉的时候,就是个打不死的蟑螂!”陈大兴也有些感慨。

熊三娃却听不得他们两个人一问一答地讽刺,望着远处坐在石头下面悠然自得的那个吕队长,在他的身边,同样坐着的却是满面痛苦的张贤。

“吕奎安!你还要等多久才放人?”熊三娃经不住喊着问着。

吕奎安向这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自言自语着道:“这才一个小时,还早呢!”说着,冲着对面山路上的解放军人众回答着:“不急,再等一个小时!”

“再等一个小时就要到中午了!”熊三娃又喊了起来。

“你们没东西,我也没有吃东西,怕什么?”吕奎安却是一脸得淡然。

“吕奎安!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徐海波也带着跑远了,我们想追也追不上了,你应该可以放人了!”张义也忍不住地喊着。

“呵呵,张家的小三呀,你还记得你大哥吗?”吕奎安却是所答非所问地说着。

张义怔了一下,不由得问着:“你问他做什么?”

吕奎安道:“你应该知道的,我跟他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也是同乡,如果他在这里的看着你带着人围逼我,你说他会怎么想?”他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看身边的张贤,张贤只当没有听到,闭着眼睛养神。

张义愣了一下,已然十分得不快起来,朗声地回答着:“我大哥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再怎么来做,也不会做出你这种无耻龌龊的勾当来!”

“呵呵,说得好!不错,你大哥是一个人物,的确是光明正大,但是你别忘记了,他也是国军的少将,我想如果他活到现在,也是不会背叛党国,背叛领袖的!”吕奎安说着,可是在这话在张贤听来,却有如针扎一样的刺耳,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只听着吕奎安接着又说着:“所以,各为其主,你我是两个阵营的人,就是敌人,谈不上什么龌龊不龌龊的!”

听着吕奎安的这个话,却也有一番的道理,张义的脸涨得通红,一时也早不到更好的话来反驳。

“吕奎安,有本事你出来,我们两个单挑一回!”熊三娃却是当先的挑战着。

吕奎安摇了摇头,笑道:“三娃呀,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说这种过脑子的话?我怎么可能会跟你来单挑呢?呵呵,便是露个头,我都怕得要死,万一你们的神枪手埋伏在哪里,砰地开上一枪,我不就完了?”

大家都愣了愣,的确,此时武小阳就埋伏在一棵树上,只等着吕奎安从石头低下露出头来,没想到这个吕队长早就猜中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僵持在这里,对于山路上的解放军们来说,只恨不能马上把这个特务的皮扒下来;而同样对于吕奎安来说,虽然说在对手面前表现得泰然自若,心里何尝不在盘算着如何逃脱呢?

倒是张贤,这个人质却显得有些安逸了。

“呵呵,特务做到你这个份子上,也是真得不容易了!”张贤不由得也感慨了起来,对着吕奎安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

吕奎安转过了头来,看了他一眼,也自豪地道:“是呀,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怎么就没有死呢?每天都是在暗杀、枪击,枪林弹雨里走过来,怎么没有一发子弹打中我的要害呢?”

“你还真得想死呀?”张贤道:“那也简单,你现在就出去露一个头就行了!”

吕奎安愣了愣,笑了起来,指着他骂道:“我说伙计,你听我说了这么多,以为是在夸我自己呢?呵呵,你不也是如此吗?”

张贤怔了一下,听他的语气,分明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想一想上一次与吕奎安相遇的时候,还是他在行刺沈凤起的时候,那一次自己还是半边人,面目全非;而如今也已经半年多过去了,经过整容,更是面目全非;只是细细想一想,吕奎安也是一个聪明人,能够猜到什么也就不足为奇了。

“怎么?你在想什么呢?”见到张贤良久不说话,吕奎安不由得又追问着。

“我?”张贤笑了一下,道:“我在想,你刚才还在慷慨陈辞,实际上打心里还是害怕死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畏首畏尾,盘算不出个什么来!”

见到一下子就被张贤说中了心事,吕奎安也只得一笑了之,没有再做解释,他知道,在这个比他还要聪明的人面前,他的话越多,对方得到的信息也就越多,肯定对他内心的世界掌握得也就越多。

“其实,你要脱身也不是很难的事!”张贤悠悠地道。

“呵呵,你有更好的办法?”吕奎安马上来了精神。

张贤郑重地点了点头。

“什么办法?”吕奎安急急地问着。

张贤望着他,却是问着:“你老实跟我说,王芹是不是在你的手里?”

“王芹?”吕奎安愣了一下。

张贤点了点头,同时告诉他:“就是那夜汽车连遇袭,被人挟持走的七十二军政工部的女部长!”

吕奎安还是一愣,却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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