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呀,你跟老徐说的什么话呀?”一边点着火把,摸黑走着,熊三娃一边不解地问着。
张贤头也不回,问着他:“你指的是哪句话?”
“你跟他说解放军会把他们灭了,呵呵,如今进山来的解放军就我们这七个人,就算是他们是一群残兵,我们又怎么可能灭掉他们呢?”熊三娃很纳闷。
张贤一声冷笑:“我们是不可能,但是解放军却可以!”
这话更令熊三娃糊涂起来:“我们不就是解放军吗?这附近除了我们,又哪里还有别的解放军部队?”
张贤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走着自己的路,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哥呀,你快说呀?”熊三娃忍不住地催促着。
“怎么说呢?”张贤哼一声,这才道:“别忘记了,我们是一支解放军的侦察小分队,辰州县委也不可能让我们就这么孤军深入,告诉你吧,在我们决定进山的时候,刘兴华就已经抽调了两个营过来,会同辰州的地方部队可以组成一个比较大的战斗部队了,这么多人,要吃掉徐海波的这点残兵根本就是轻而易举!宋明亮就是赶在这些部队到来之前负责组织联络的,那两个营在我们出发后就应该赶到辰州城。”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熊三娃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在他看来,此时的张贤不过与他一样,只是一个大头兵而已。
“我当然不会知道的,这些都是大兴告诉我的!”张贤老实地告诉着熊三娃,同时叮嘱着他:“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刘兴华这一回是狠下了心,一定要在进攻以前把这一带的土匪和国民党残兵清理掉,这并不只是因为王芹队长的失踪,他同时也是为了想清理一下自己的补给线!”
“这些也是大兴哥告诉你的?”熊三娃再一次问道。
张贤摇了摇头,老实地告诉他:“陈大兴还不会知道得这么多,这些都是我猜的!”
熊三娃点了点头,张贤与刘兴华对他来说,都是相像的人,这两个人在战略思想上,总是不谋而合,虽然这些只是张贤的猜测,但是在熊三娃看来,一定就是这样的。
“哥呀,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龙泉寺这边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就算是有大部队进山,从辰州到马头山也要走上一整天,更何况这边的山里这么大,我们刚刚来的时候都无法知道老徐在不在龙泉寺?部队的人更多,行动起来更慢,只怕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老徐他们早就溜了!”熊三娃也在分析着。
张贤还是摇了摇头,却是告诉着他:“不是的,你只知其一,并不知其二!”
“这又怎么说?”
张贤道:“我们进山虽然是为了查找王芹的下落,实际上还担负着侦察这边几处土匪与国民党残兵的任务,一但确定某股匪兵后,便通过无线电报话机通知后方部队,这些部队会按计划除留下部分守卫辰州城之外,其他部队前往竹溪桥,在那里驻营,有了我们的情报后,便会迅速地出击,以最后的速度消灭这些顽抗的武装!”
熊三娃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原本以为他们这个小分队当真得只是为了去救王芹大姐的,却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事情,看来,当首长所想的的确是要比他们这些当大头兵的人想得要多,想得也要周全。竹溪桥,那已然是位于辰州进入山区的路口了,无论是往东、往北还是往西面去,都很顺畅。“只是肖剑的那台机器都坏了,我们怎么能够通知大部队呢?”熊三娃又说出了自己另外的疑虑。
张贤不由得皱起眉头来,这个熊三娃刚才听他的话还象是动过了脑筋,可是如今问出来的这个话,简直就有些白痴了:“人才是最可靠的,机器永远也比不了人!”他这样的告诉着自己的这个兄弟。
熊三娃愣了一下,又想了想,猛然明白了过来,经不住地道:“你是说大兴和肖剑他们会派人去通知?”
张贤这才点了点头,同时告诉他:“这么一来一回,怎么也是半天,如果老徐不知好歹,非要在龙泉寺里过夜,那么,等明天天亮的时候,他的末日就到了!”
听着张贤的话,熊三娃不由得站住了脚步。
张贤回过了头来,再一次问道:“怎么?不走了?”
熊三娃道:“哥呀,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再告诉一下老徐,让他快点走!”
张贤笑了一下,道:“该告诉他的我已经都告诉过他了,他是一个聪明人,既然能够猜出我就是阿贤,肯定不会把我说的话当成耳旁风!”
听着这话,熊三娃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再一次迈开了脚步。可是走着的时候,却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有些感慨地道:“哥呀,这要怎么说呀?如今我们可都是解放军战士,要是让肖剑和武小阳他们知道,我们去向老徐那们通风报信,不把我们两个当成特务批死斗死才怪呢!”
虽然知道三娃的话是一个玩笑,但是这话却也如同重锤一样的敲打着张贤的心,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忐忑不安的惭愧感,虽然不管自己是因为什么目的,毕竟此时是身在解放军的阵营里,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不是一个真正军人的所为!只是,在情义与公事之间,他却连想也未想,连犹豫也没有犹豫地便选择了友情,到时他真得不知道,如果再次与这些过去的战友以枪相对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有这份仁慈之心。
※※※
走出秘密通道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两个人辩了辩方向,沿着来时的小道向山上迤逦而去,此时月朗星稀,没有风,山间一片得宁静,偶尔可以听到远处山林里传来凄厉狼嚎之声,时不时地还有野狗的吠声夹杂其间,不由得让人不寒而栗。只是这些野兽的声音在张贤与熊三娃听来,已经远不是那么可怕了,手里握着枪,胆子也就壮了许多。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对付野兽,远比对付人要轻松了许多。
摸着黑也才走了几里的山路,便听到边上的一处山崖之下传来了一丝轻微的呻吟之声,两个的人耳朵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都十分得灵敏,示意了一下,分作两边悄悄地向这处山崖之下包围过来,在他们看来,这里或许藏着被徐海波那些残兵们打伤的土匪。
可是当两个人都接近这里的时候,却隐隐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喘息,随着还有湘西人学着的国语在呢喃着:“啊……轻点……噢……你慢点……”听着这种声音,张贤不由得有些脸热心跳起来,这让他马上想起了男女之间的事来。不容他多作思索,蓦然一条黑影从暗处扑将过来,却是“汪”地一声扑向了他来,幸亏张贤有些防范,猛一侧身,已然将这个黑影让过去,并且顺势挥起枪托来,打到了这团黑影之上,耳听着一声悲惨的狗的叫声,那条狗灰溜溜地蹿进了草丛之中,随之耳边也传来了一个人的厉喝声:“谁?”
听到这个声音,张贤愣了一下,山崖的那边却传来了熊三娃的嘲笑之声:“原来我们的神枪手也会搞瞎八!”
“熊三娃?”这个人马上反应过来,却是武小阳的声音。
“武小阳,你在这里做什么?”张贤不好意思走过去,停住了脚步,问道。
武小阳却听着熊三娃的话怒了起来:“熊三娃,你胡说什么?谁在搞瞎八了?”
熊三娃已经走过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当然是你呀?”
“什么是瞎八呀?”那个女人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听着这个声音,张贤马上知道了这就是谢三娘。
“你不要胡说八道!”武小阳愤恨地道:“她的脚走不动,我在为她推拿,这个小和尚也在这里,你别信口开河!”
熊三娃怔了怔,已经看到了那个龙泉寺里的哑巴和尚和那个正靠着山崖伸着腿在一块石头之上的谢三娘,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知道是自己想错了,尴尬地笑了下,咳嗽了一声,道:“没有就没有呗,这么凶干什么?”
张贤也走了过来,已然明白,想起谢三娘曾经是扭了脚的,武小阳为他推拿也是很正当的事,当下也埋怨着熊三娃:“三娃,你这张嘴真得要改一改了,总喜欢胡说八道!”
谢三娘还是不明白地追问着:“什么是搞瞎八呀?”
这真是令人难堪的时候,武小阳看了看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还是张贤反应比较快,笑了一下,道:“就是黑灯瞎火的无聊,在数七数八的意思?”
“哦!”谢三娘仿佛是明白了过来,点着头。
张贤连忙拉着熊三娃道:“三娃,我们走吧!”说着,当先地转出这个山崖。
“等一下!”武小阳在后面喊着追了过来。
“还有什么事?”张贤回头问着他。
武小阳道:“你们在这里陪着她吧,我到别处去!”说着就要超越他们过去。
熊三娃却一下子拦住了他:“唉!你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有任务呢!”
武小阳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却又有些不解地问着:“怎么,你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吗?”流出一副很失望的样子来。
张贤点了点头,却是问着他:“小武,你怎么还在这里?”
武小阳不由得嘟起了嘴来,告诉着他:“哪里呀,跟你们分手后,我把谢三娘藏在这里,然后去向连长复命,他让老山羊下山了,却让我来照顾谢三娘,怕她再被那些土匪抢走!”
“是这样呀!”张贤应着,又问道:“连长他们呢?”
“还在龙泉寺的外面,在监视里面!”
“三娃,我们走!”张贤对着熊三娃说着,当先着沿着小路向山上而去,熊三娃也紧紧跟在了后面。
“喂!喂!”武小阳在后面却是喊着:“见到连长,让他找个人来换我呀!”
但是无论是张贤还是熊三娃,谁也没有回应。想一想,就这七个人,老山羊下山去了,一定是去往竹溪桥报信了,除了他和熊三娃,剩下陈大兴与肖剑也不可能过来照顾谢三娘,那只有最后一个的贺强了,只是要贺强单独行动,又怎么可能让人放心得下呢?
※※※
见到陈大兴与肖剑的时候,张贤简要的向他们叙述了龙泉寺里救出徐海波,让国民党残兵与这些土匪兵相斗的经过,当然,有些话是不能当着肖剑的面讲的,陈大兴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只是听了一个大略,点着头,并没有多问什么,同时告诉他们,老山羊去搬兵了,这边他们三个人要盯住龙泉寺的下山出口,为了以防万一,让张贤与熊三娃回去那个秘密通道,守住那边的出口,生怕他们也发现大雄宝殿的秘密,不让这些国民党的残兵一个逃脱。
本来肖剑还想多问些张贤关于徐海波这些人的细节,见到陈大兴这样安排,却也十分合理,也只得点了点头,只好等着以后见面时再问了。
这座山上上下下的,张贤和熊三娃已经走了两三遍了,虽然摸黑前进,却也比较熟悉了,只用了半个钟头便走到了山下的那处夹壁间,守着那个洞口,倒是一个避风的所在,两个人在随便吃了几口炒面之后,挤着坐在一起,倒也可以取暖。
“哥呀,你说今天晚上老徐会走吗?”熊三娃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张贤想了一下,道:“他也是经历过淮北会战的人,亲历了十二兵团的覆没,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坐以待毙!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如果半夜里他不走,那就真得是自取灭亡了,到时也怪不得谁了!”
想一想张贤的话说得倒也不错,熊三娃点了点头,道:“是呀,老徐又不是黄维,呵呵,看我操起这份心来了!今天这一天也够累的了,我们还是先眯一会儿吧!”
“嗯!”张贤也点着头,的确,这一天爬上爬下,就算是没有战斗,这两条腿也跑得细了,再不休息一下,只怕到明天根本就走不动了。
听着熊三娃已然发出了均匀的鼻鼾之声,这就仿佛是一道催眠曲,尽管张贤并不想就这么也跟着睡去,还要想些事情,却也不知不觉地合上了双眼,打起了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