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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西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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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与熊三娃回到汽车连的时候,夏阳阴沉着脸正在等着他们回来,自从汽车连成立以来,张贤与熊三娃还没有看到过夏连长对他们发过火,可是这一次,看到连长的表情,两个人心里面都不由得有些担忧:火山终于是要喷发了。

果然,一看到灰头土脸的张贤与熊三娃,夏阳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但还是憋了一憋,故作平缓地问着:“熊三娃,于得水,你们两个开着车到底去哪了?”

张贤没有答话,只是看了看身边的熊三娃,在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已经串通好了,怎么来答复自己的连长。

熊三娃脸上堆出了笑来,连忙走了过来,答着:“连长,我们……我们也就是开车去遛了一个弯!”

“遛弯?”夏阳愣了一下,随即强压的怒火暴发出来,大声地斥问着:“你们两个就这么去遛了半天一夜吗?还带着卫生队的两个女兵?”

熊三娃转头看着张贤,忍不住地作了一个鬼脸,对于夏连长的愤怒显然已经有了准备。

看到熊三娃还是这样满不在乎的样子时,夏阳的肺都快要气炸了,他把怒火又对难了张贤责问着:“于得水,你老实跟我交待,你们到底是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

张贤抬起了头,面对着夏阳扳起来如同狮子一样的面孔,脸上的胡子荐都根根地清晰立起着,好象一团刺猬。而在夏阳的身后,陈大兴与王鹏他们都躲在汽车的边上,面露着同情看着自己和熊三娃。他知道这件事终还是要说出来的,与其让张义或者徐小曼过来跟他讲,还不如自己来讲地好。当下,他清了清嗓子,沙哑的声音略有些缓解,这才道:“连长,我们去看张义营长胜仗去了!”

夏阳愣了一下,虽然已经猜出了什么来,还是有些不快,又责问着:“你们是汽车兵,你们的职责是开好自己的车,服从我的命令,是谁让你们擅自行动的?”

“要怪你就怪我吧,是我提的意!”张贤淡淡地告诉他。

“不!是我开车去的!”熊三娃却抢着答道。

“是我!”张贤还是承认。

“是我!”熊三娃依然抢着。

“嗬嗬!你们两个倒是很有义气呀?”夏阳也不知道是在说着反话,还是在揶喻着,同时又问着:“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贤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而熊三娃却经不住地道:“连长,我们天天开车,看别人打胜仗,心里头不舒服,当兵这么多年,谁不想打个胜仗呀?老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跑,太没意思了!”

夏阳愣了愣,其实他这个连长当得也有些窝火,看着战友们在前面打胜仗,而自己只能当一个运输队长,这与他原来当连长、当教导员的时候,真得是两种情形,虽然也喜欢汽车,但是总得来说,他更喜欢带着部队、跟着自己的同志战友们去冲锋陷阵。如今听到熊三娃的话,虽然也有一分同感,却又不能不强装严肃,教训着道:“不管什么原因,也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总要先跟我说明,我还是你们的连长,还是你们的领导。你们这么无组织无纪律,这哪里象个解放军战士?再说,我们干革命的又怎么能够挑肥拣瘦?打仗是干革命?难道我们开车就不是了吗?”

革命?说起来,总是那么得动人心魄,总是那么得庄严倚重,便是任何理由在这两个词的面前,都已经不叫理由了。

张贤与熊三娃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低下了头去,听着夏阳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看来总算是把他的气头捱了过去。

“你们两个,一会儿每人写份检查给我,从今天起,关五天禁闭,自己好好去反思反思,如果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可别怪我不讲情面!”夏阳终于出说了自己的处罚决定。

张贤与熊三娃一起点着头,在他们看来,关五天禁闭也算是该得着的,并不为过。

※※※

说是关禁闭,其实也只是被关到了一间柴房里,外面连门都没有锁,也没有人守着,凭的就是自觉。倒是在吃饭的时候,会有人送过饭来,过半小时后又进来把碗收走。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不好,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倒也省却了熊三娃还想着出去转悠转悠的心思。张贤很是踏实,躺在稻草堆里就是睡觉,这个禁闭关得也不错,除了失去自由,倒是可以多多的休息休息。可是熊三娃却是坐不住的人,只呆了一天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常常扒着窗户向外望着。他们汽车连驻扎的是一个小学,所有的汽车整齐地排满了整个操场,只是此时那个操场上除了偶尔走过的一两个人,只剩下了在雨中愈发苍郁的一棵大樟树。

柴房里也有三处漏雨的地方,下面放着熊三娃对准的三个面盆,其中的一个面盆里面的水已经快满了。张贤翻了一个身,睁开眼睛叫着:“三娃,有盆水要满了!”然后再一次面朝里翻过身去。

熊三娃回过头来,却是满腹的牢骚:“这才过了一天,还要四天,怎么熬得过去呀?”

“四天很快就会过去!”张贤却是满不在乎的道。

熊三娃愣了愣,想了又想,道:“哥呀,要是汽车连有任务了,马上就要出发,连长难道还要我们在这里的关禁闭吗?”

张贤哼了一声,依然头也不回,告诉他:“放心,既然老夏罚我们五天禁闭,他肯定心里有数,估计我们七十二军怎么也要在这里呆上七八天。”

“不会吧?”熊三娃有些不信,道:“难道不往南打了吗?”

“不信你就等着瞧吧!”张贤却道。

熊三娃想了一下,道:“昨天听大兴哥说,他们都在学习呢,上面要大家那个什么骄什么戒的,也不知道是个啥子会!”

“戒骄戒躁!”张贤补充着他的话,同时向他解释着:“这意思是要大家不要自满,轻视敌人!”

熊三娃点着头,又接着道:“是呀!不过,大兴哥还说张义可是受到了刘司令的点名批评,而且连六四三团的关团长、董政委、包副团长等人都作了检讨,就是二一五师的梁师长也没有逃过,被刘司令狠批了一顿。呵呵,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打赢了,还批评个啥子呀?”

张贤不由得坐了起来,其实昨天陈大兴说的时候,他也听着呢,但是一直没有发表见解,今天听到熊三娃又再次提起,却是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刘兴华其实做得不错,如果七十二军在这个时候不进行一次大的整顿,只怕到时吃的亏还要多!”

熊三娃怔了怔,却有些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总是想那么多,那么远,累不累呀?”

张贤摇了摇头,看来,熊三娃这个人再栽培也就是这个样子了,不可能有更高的战术素养,其实想一想,做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一兵,有什么不好呢?是呀,熊三娃问得的确很对,这么左思右想的,是太累了。他抬头看到了那盆水,此时已经满了。

熊三娃也看到了那盆水,没有再等张贤发话,端起来赶到了门口,哗地便泼了出去,然后又连忙回来把这个空盆对准那个滴下来的水。

“啊!”门外却传来了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

熊三娃与张贤不由得同时向门外看去,只见张义在前,夏阳陪在他的后面还打着伞,可是两个人都如同落汤鸡一样,从头到脚一片得湿,正答答地滴着水。熊三娃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惊呼了起来:“张义,连长?”显然,刚才的那盆水泼出去的时候,他没有往外看一眼,正泼到了正要走过来的张义与夏阳的身上。

“熊三娃呀熊三娃!你是不是蓄意报复我呢?”夏阳一走进屋子里,便气恼地指着熊三娃问着。

“连长,我真得不是故意的!”熊三娃连忙作着解释,同时也陪着不是:“真得太对不起了,连长,如今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报复你呀!”

“我呀……”夏阳指着熊三娃刚刚想要说话,却又经不住“阿嚏”地连打了两个喷嚏,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指着他骂道:“我呀,遇到了你呀,就真得是倒霉透顶了!”

张贤连忙站起身来,从边上自己的挎包里取出手巾递过去,让他擦着头上的水。熊三娃也把自己的毛巾拿出来,递给张义来擦。却又忍不住地问着:“张义,你跑到我们汽车连来做什么?”

他比张义岁数大一点,而且当初在武汉的时候就十分熟悉,一直就有一种兄弟般的亲切,所以尽管此时张义的职务是营长,比夏阳还要高,但是他还是叫着他的名字,改不了口。张义倒也没有什么,听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夏阳却觉得有些别扭,皱了一下眉经不住地道:“三娃,你别总张义长,张义短的,叫张营长不行吗?”

不等熊三娃改口,张义连忙道:“老夏呀,你怎么也这么得在乎形式呀?他是我哥,叫我名字也没有错呀?再说,职务总是会变的,名字不可能来回变,还是叫名字舒服点。”

听到张义这么一说,夏阳不再多言,倒是熊三娃的心里却觉得十分爱听。

“夏阳,你忙你的去吧,我跟他们说会话,一会儿再去找你!”张义婉转地希望夏阳离开。

夏阳愣了一下,已然明白,却是指着张义道:“张义呀,虽然你我关系不错,而且你还当过我的领导,但是我可跟你说好了,你要是来挖我的墙角,我可不干!”

张义笑了笑,却没有答话。

看着夏阳走出了门去,张义这才面对着屋里的两个人,笑着问道:“三娃哥,阿水,你们两个受处分了?”

“是呀!”熊三娃道,同时问着:“你是不是过来看我们的呀?呵呵,张义呀,大家都知道你跟我们老夏的关系是最好的,你去跟他说个情,让他少关我们两天禁闭吧!”

张义点了点头,道:“我会替你们说情的!今天过来,我的确是要看你们两个,那天还真亏了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们营的损失可能还要惨重!”他说着,专门面对着稻草堆前的张贤,此时张贤的头上还沾满了稻草,但是在他看来,却又是如此得亲切,一本正经地道:“阿水,我真得十分感谢你!”

张贤却有些尴尬,对于自己弟弟的感激,心里并不舒坦,还是客气地摇了摇头,道:“不用,我根本没有做什么,你要谢谢的话,就去谢谢那个徐小曼吧!”

张义愣了一下,听到徐小曼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确心头漾起了一阵暖意。

“是呀!”熊三娃也接口道:“徐小曼那个姑娘的确不错,我都看得出来,她对你很关心的,一听到你的名字,就有那么一种感觉。只是那个叫小兰的姑娘真不招人喜欢。”他说着,又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对了,张义,你到底做了什么,那个小兰要骂你脚踩两只船呀?”

被熊三娃这么一问,倒是让张义有些难堪了,连连辩解着:“别听她胡说,她叫兰艳艳,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她管她叫做烂嘴巴。”他说着,忽然又想起来以自己此时营长的身份,在别人面前叫人外号,已经违反规定了,当下马上收住了嘴。还是把头转向了张贤,话归正题:“阿水,我想要你到我们营里当个干事,怎么样?”

张贤不由得一愣,对于这个提议,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熊三娃也愣住了。

张义又笑了笑,这才道:“你别多心,其实我问过宋科长,知道你当过老师,我们营里现在缺少的就是有文化的人,你如果来了,应该没有问题!”

“呵呵,这是好事呀!”不等张贤回答,熊三娃当先地道:“要我不?我也去!”

张义怔了一下,马上道:“如果老夏放你走,我当然乐不得地欢迎你过来。”

“阿水,你去不去?”见到张贤一直沉默不语,熊三娃也忍不住地催促着。

张贤还是摇了摇头,告诉自己的弟弟:“谢谢你,只是我还是喜欢在汽车连里!”

张义愣了愣,在他看来,去当营干事,这是一个升职,又是一份美差,远比在汽车连里当个汽车兵要强了许多,这个于得水没有理由不答应。“为什么?”他不由得问着。

张贤笑了笑,这才解释着:“我喜欢研究机器,不喜欢研究人,更不喜欢打仗!”

“是这样呀!”张义有些失望,沉默了半晌,又问着熊三娃:“三娃哥,你到我们营里去吗?”

听到张贤不愿意去,熊三娃也摇了摇头,老实地告诉他:“算了,我也不去了,还是在汽车连里舒服,可以跟以前的大家在一起!”

“哦!”张义只是答了一声,没有再强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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