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贤还没有回到自己十一师师部里的时候,吴华已经回转了来,告诉大家张贤回来的消息。其实十一师的指挥部与十八军的指挥部同在一村,也仅仅是一巷之隔,抬过脚便可以跨越过去。所以,当张贤出现在十一师师部院子门口的时候,许多人早已经迎候在那里,就仿佛是在迎候光荣归来的英雄。
门口的警卫早早地便举起了手来敬着军礼,站得比往常还要笔杆条直,张贤走进院子里面,这个土坯墙围起的狭小院落中,马上想起了一片得掌声,却原来是参谋长潘阳临时组织出来的欢迎队。
张贤一阵激动,对着大家以军礼相还,同时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十分感动地对着大家道:“我今天能够回来,就是要与大家在一起同舟共济,在十一师的历史上,只有死在战场上的师长,还没有不战而逃的师长!我张贤不会成为第一个,也绝不会让后任来效仿!我希望这次回来,能够与大家一起杀出重围,再建功勋,不知道大家都有没有信心呀?”
院子里的掌声更加热烈了起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有!”
所有的人都被张贤的话语鼓动着,浑然忘记了自己是身处在战场之上。
热烈的欢呼声无法打断敌人的炮火,解放军又一轮火炮打了过来,只听得四面里传来的都是巨大的爆炸声,很快便将大家的声音淹没进去。
随着吴华走进十一师的指挥部里,他不由得问着自己的副手:“共军的火炮怎么这么响?”
张贤也有些意外,听着这种爆炸,完全不象是普通山炮或者野炮的动静,那声音并不清脆,却发着闷音。
吴华一声苦笑,摇了摇头,告诉他:“这不是火炮,我们也不知道共军从哪里搞来的新式武器,大家都把这个叫做飞雷,就像是随处乱飞的地雷一样,他们打过来后爆炸得范围特别广!前线的士兵躲都躲不住!”
张贤点了点头,心中已经对这种武器有了一种印象。边上的潘参谋长却叹了一声,道:“我们有美国的武器,共军肯定也有苏联的武器,这或许就是苏联新研制的一种短炮吧!”
当后来张贤知道,这种飞雷,不过是用铁皮卷着炸药由废油桶当发射器打过来的土炮的时候,他那种初时的疑惑一下子便被无可奈何的失败所代替,心里头虽然很是不以为然,但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这些土共部队的聪明!
直到这个时候,张贤才发现跟他最为亲密的熊三娃并不在这个临时师部里,熊三娃已经从他身边的勤务兵发展成了贴身的中尉副官,一时没有看到还真有些别扭了起来。
“熊三娃到哪里去了?”他不由得问着身边的吴华。
不等吴华开口,潘参谋长便肯定地道:“这小子一定又跟着陈大兴去抢物资去了?”
“抢物资?”张贤不由得一愣,连忙问着:“抢什么物资?”
吴华与潘参谋长对视了一眼,潘参谋长没有答话,吴华向他解释着:“阿贤呀,你走的这几天里,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张贤自然知道大家的难处,还是顺着他的话问着:“怎么过来的?”
吴华叹了一声,十分沮丧地道:“大家都是在过一天算一天,有一天吃就活一天!你走得时候,我们十一师还有一点食物,比其他几个师要强了许多,可也就是两天后,大家也跟他们一样断了炊!”
“胡长官走的时候,不是安排了兵团的后勤部负责接收空投物资,然后统一发放吗?”张贤不解地问着。
吴华点了点头,道:“是呀,胡长官的安排虽说不错,但是狼多肉少,开始的时候,各军、师、团长们还能管住自己的士兵,而后勤兵站人员也十分负责,甚至于冒险从火线上去收集飘落的物资。但是这样也没有几天,士兵们都饿急了,已经不顾上司的警告,成群结队地到投掷区自行拾取,兵站人员也制止不住!”
张贤点了点头,道:“这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是这种事情必须要弹压住,这种时候哪怕是架上机枪打死人,也必须要控制住局面!”
潘参谋长却摇了摇头,不由得道:“说得容易,唉,其实难呀!”
吴华也附和着:“是呀,黄司令官倒是也派了兵去弹压,但是,那些士兵们手里也有武器呀,他们每个人都有枪,根本就不怕威胁!”
“那后来呢?”
吴华与潘阳又对视了一眼,一阵苦笑,却有些感伤地道:“士兵们也苦呀!而各部队的官长又各有私心,还有人专门派人去抢,往往一包东西落下来,就会有成千上百人蜂拥而上,而抢不到的人就会气愤不平,那时间一个个都成了野兽,他们把手里的枪对着抢到的人丛乱射,而稠密的人群应声而倒;他们手中的食物掉下来,马上又会有人不管一切地上去抢,又会有人开枪,这样一来,那个空投场马上变马了十二兵团内部内哄的一个战场,于是每天的空投物资发展到饥兵争食,互相火并的地步!”
张贤的听到这里,心里头气血翻腾,就有如掉进了辣椒桶里一样,又是痛,又是恨,愤然地道:“黄长官为什么不找各部队的长官来协管一下呢?”
“怎么没找?”吴华道:“当然找过了!”
“难道不管用吗?”
“不管用!”吴华道:“许多的团长、营长都认为黄长官是专门向着我们十八军和第十军的,这两个军到底是土木系的直系部队,而他们又是杂牌,所以都觉得黄长官把好的、多的物资留给了我们十八军和第十军,而他们得到的都是不好的、少的东西!”
“黄长官真得是这么做的吗?”张贤不由得问道。
吴华道:“黄长官那个人你难道还不了解吗?为人还算是很正派的,一根筋跑到头,连个人情脸面都不讲的,他就算是偏心,又能偏到哪里去呢?”
听着这话,张贤有些好笑,开始的时候,他也曾经这么想过,可是在关键的时候,他还是看出来,黄维并不是真得铁面无私,毕竟他曾经作过十八军的军长,所以对十八军尤其有感情,但是明面上做不了,背地里也是向着十八军的。比如从南坪集到双堆集,十八军一直是作为他的中军要部存在着,护卫在他的前后左右,而其他几个军却是布置在十八军的周围,如此一来,在被共军围困的时候,各部队倒是象成了十八军的挡箭牌!
潘参谋长也道:“其实黄长官是有些向着我们,但是这也不能叫做向。我们十八军的军械是较为先进的美制武器,而八十五军的还有很多是日式及国械,空投下来的弹药开始的时候多是些美制武器用的,他们又用不了,还抢了不少过去,于是黄长官要求吴周副司令把那部分弹药交给我们十八军来用,这也并不算过分,为了消平他们的情绪,杨军长还特意把我们军保留的一些国械及弹药给了他们作为交换,便是这样,还是令他们不能满意,还要说黄长官向着我们,真得是贪心不足呀!”
“是呀!”吴华也接着道:“八十五军一一零师背叛我们,才使得我们这么多人被困在这里,他们才是罪魁祸首,还想跟我们来争!”
张贤马上严肃了起来,忽然意识到在十二兵团内部,已经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裂痕,各部队之间已经不可能真得抱成一团共度难关了!
“那个吴周副司令手下如今只有二十三师一个师,昨天刚刚把大王庄给丢了,他的八十五军指挥部都没有地方去了,还是黄长官找到杨军长商量,让我们腾出了半个村子给他们住进来,难道这还不行吗?”吴华又接着不快地说着。
“怎么?八十五军指挥部也住在我们这里?”张贤又惊讶起来,连忙问着。
吴华与潘参谋长同时点了点头,潘参谋长又解释着道:“其实我们只让吴副司令和他的几个参谋长住了进来,八十五军那么乱,谁知道还有没有共军的奸细呀?你放心,我和吴副师长也商量过了,我们已经派了人警卫村子,不会轻易让八十五军的人随意出入的!”
听到自己的参谋长如此解释,张贤才放下了心来,他也存在着与吴华和潘阳一样得担心。
张贤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道:“大王庄丢了,我们十八军就已经没有凭障了!”
大王庄位于双堆集的西南面,如果共军占领了那里,那么一一八师布防的尖谷堆也就成为了他们的火力范围之内,不用想,下一步共军的目标,肯定是指向那里,那正是十二兵团核心阵地之一!
听到张贤这么说来,吴华与潘参谋长都点着头,同时又告诉他:“师座,你说得这一点大家都已经有了共识,其实在你回来之前,杨军长已经跟黄长官商量过了,准备明天一早,由一一八师负责夺回大王庄!”
听到他们这么一说,张贤这才放下了一颗心来,看来,杨涛军长的目力还算是敏锐的,知道哪里是必需要夺占。
到这个时候,张贤才又想起了刚刚开始时的话题,陈大兴跟熊三娃去抢物资,难道也是去参加火并去了吗?当下,他不由得担心起来,又问道:“是你们默许陈大兴和熊三娃抢物资去的吗?”
吴华与潘阳再一次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犹豫了一下,吴华当先着点了点头,潘参谋长也跟着点了点头。
“胡闹!”张贤不由得怒了起来,经不住地骂道:“你们两个人怎么这么糊涂,别人去抢,你们怎么可以也跟风去抢?难道忘记了十一师的纪律了吗?”
吴华有些脸红,却又振振有词地道:“阿贤,我们十一师的士兵也在挨饿呀!如果真得等着兵站来分,那么我们什么也得不到的!”
“不是还要马肉吗?”张贤反问着:“我们十一师的骡马是兵团里最多的,全部宰杀,再让大家勒紧下裤腰带,也够大家吃几天的!”
“你以为白水煮马肉好吃吗?”吴华也不由得来了气,反问起了张贤。
张贤愣了愣,却无言以对,这其实根本就无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