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你说吧!”胡从俊问着。
张贤不由得双眼泛红,强忍着自己要掉将下来的眼泪,这才恳求着道:“明天还是带着我回部队吧,我不想在这里多呆一日了!”
胡从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不快地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重要的事?”
一时之间,张贤哑口无言起来。
“张贤,你如果真得想要回战场上去,那就先把你的病治好了再说,我可不想看到一个病怏怏的师长,带着人去冲锋,这样太影响士气!”胡从俊严肃地告诉他。
虽然胡从俊的话并不好听,但是张贤却知道这是他回绝自己的一个牵强的理由,实际上,这种回绝就是对他的爱护。
“好了,你还是专心地养你的病吧!”胡从俊站起了身本,准备再一次离开。
“钧座,我真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说!”到这个时候,张贤也认真了起来。
“好吧,你说吧!”胡从俊重新又坐了下来。
张贤这才道:“钧座,我自私一点地来讲,如果十二兵团真得指望援军的救援来反败为胜,只怕到时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
胡从俊沉默了片刻,在仔细想着他的劝诫,想了一会儿,好象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张贤道:“阿贤呀,你是不是被当年的常德之战打怕了?”
当年的常德之战,国军应援部队的缓慢,一直令张贤耿耿于怀,胡从俊当然知道他的心节。
张贤缓缓地点了点头,同时又道:“不仅是常德,还是孟良崮!”
胡从俊愣了一下,随即道:“被共军四面包围,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我们现在只要打下去,共军还是一下子吞不了我们的!”
“虽然一下子无法吞下我们,但是您忘记了,我们从飞机上回来的时候,在空中观察,共军一直在加紧构筑工事,他们肯定有久围之决心!”张贤向他提着醒。
胡从俊默然无语,半天之后,才问着张贤道:“依你之见呢?”
“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凭着自己的力量突围!”张贤坚定而果绝地说着,同时告诉他:“我们的突围越早越好!”
胡从俊再一次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这才老实地对张贤道:“好吧,我就把我跟总统这间的话告诉你!”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看到张贤正在侧耳倾听,这才娓娓地道:“我把我们十二兵团的处境如实地相告,并且告诉他,共军估计有十多个纵队,二十万人对我们进行包围,而我们的粮弹已然无法支持了。所以我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允许,我们十二兵团可以突围!”
“总统怎么说?”张贤连忙问道。
胡从俊摇了摇头,接着道:“开始的时候,老头子不同意我们突围,他要求我们十二兵团可以向东南方向攻击,配合李延年兵团夹击刘伯承部;后来我告诉他双堆集内的危急情境以及敌在东南面和南面布有重兵后,老头子又改口说,我们可以依情况自行决定攻击方向,局部歼灭当面的共军,以待李延年兵团的夹击!”
“这怎么可能!”张贤不由得叫了起来:“李延年兵团一直在曹老集那边与共军纠缠不清,打也打不过来,根本谈不上什么南北夹击呀!”
胡从俊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知道,但是看到老头子心意以决的样子,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难道钧座始终说不动总统,让我们兵团突围吗?”张贤不由得焦急了起来。
胡从俊道:“我一直请求老头子能够允许我们突围,但是最后,老头有些不耐烦起来,对我说这件事情事体重大,要我与国防部商量着来办!”
“国防部里又怎么说?”张贤连忙问道。
胡从俊摇了摇头,有此无奈地道:“国防部里的这些官僚们哪里体会到前方将士们的艰难,他们反而劝我要以大局为重,要看到局面正向好的方向发展,说什么我们十二兵团在双堆集,一下子就可以吸引敌人五十万的主力,对我精心规划决战之东战场减轻压力不少!裨益甚大,所以绝不准突围!”
“这些王八蛋,是想要让我们十二兵团成为第二个整编七十四师呀!”张紧经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不过,他们也答应加大每日空投的密度,保证尽最大力量供应我们物资!”
“这些都是虚词!”张贤叫了起来。
胡从俊却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却问着他:“张贤,你说突围,我们就可以突围出去吗,之前你们不是也试过了吗?”
张贤想了一下,认真地道:“钧座,如果当初黄长官听我的建议,而不是听从沈凤起的意见,我们十二兵团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在固镇了,也不至于被共军围得如此结实,围得如此之紧!”
胡从俊想了一下,又问道:“张贤,你对那个战场应该比我了解得更多,如果我们真得突围,你认为应该怎么来突的好呢?”
“舍小取大,逐近弃远,求本舍末!”张贤一连串地念出了这三个成语来。
胡从俊愣了愣,已然明白了他的所指,张贤是要自己拿出壮士断腕的气概来!
※※※
第二天一早,胡从俊又乘着小飞机回转了双堆集,张贤只得踏实地呆在医药里接受着马林医生的治疗,只是这个时候,这个安静的所在,却令他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好在于长乐每天晚上都会来探望他,同时也给他带来淮北战场以及全国战场上最新的消息。
但是,所有的消息都是坏消息,好的消息就好象已经被上天封存了。
在张贤到南京就医之前的十二月一日,徐州方面三个兵团近三十万人,在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兼前进指挥部主任杜聿明的带领之下,放弃徐州,准备南下攻击中原野战军的侧背,与十二兵团对刘伯承部进行夹击。但是,在南攻失利之后,杜聿明采用了向西迂回再转而南下的方针,想要先突破共军的封锁。
按照常理来说,杜聿明的方针还是十分可行的,在他的带领之下,三十万人出乎了共产党华东野战军的意料之外,很快便脱离了华东野战军的包围圈,等粟裕将军明白过来,杜聿明集团已经西去了一天的时间。只要杜聿明集团按着原订的计划,迅速转移,定然可以跳出危险的境地。但是对于蒋总统与国防部来说,看着杜集团快速地逃离战场,十分不满,几次严令杜聿团集团调头南下,以解此时被围在双堆集的十二兵团之围。对于这个电令,杜聿明集团内部也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以十六兵团司令长官孙元良为首的一派认为,这个时候应该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能再按国防部的遥控行进,应该按开始时制定的方针毫不迟疑地赶快突围;而以第二兵团司令长官邱雨青为首的另一派则认为,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能置上峰的命令而不顾,必须要按大局着眼,更何况在邱司令的眼中,与粟裕的交锋不止一次,所以他并没有将华东野战军放在眼里,他哪里知道,此时的粟郎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了!
于是在徘徊犹豫之中,杜聿明愣是在原地停了两日,十二月四日,该集团终于被从后猛赶过来的华东野战军几乎是同样的兵力的十一个纵队,包围在了河南东部永城县东北的陈官庄与青龙集地区,到这个时候,杜聿明才蓦然清醒,但是已然为时晚矣。
在被围之后,孙元良坚持要求赶紧突围,杜聿明也表示了同意,下达命令让各兵团分散突围,他却忘记了如此一来正好可以被华东野战军各个歼灭。十二月六日,当突围开始的时候,第二兵团的邱雨青与十三兵团的李弥两位将军都发现此时突围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于是说服杜聿明收回突围的命令,改为坚守。但是孙元良却是老奸巨滑,明知道杜聿明要后悔,所以并没有接听杜主任的命令,按原订计划先行率领十六兵团向西突围,其结果可想而知。十六兵团被华东野战军打散,三万两千多的兵团损失掉了大半,只有兵团司令孙元良只身逃脱去了信阳。
杜聿明集团有三个兵团在遭遇共军的围困之初所表现的混乱,比当初黄维兵团在双堆集被围时还要差劲,听完于长乐的叙述,张贤不由得一声长叹,如今看来,十二兵团在被共军围困时黄长官的表现,要比杜主任镇定得多了!而令张贤更为揪心的是,此时作为援军的杜聿明集团的被围,也就意味着十二兵团已经没有援军可以等了!
当初十二兵团是为了去营救被围的黄伯韬第七兵团,星夜兼程地从河南赶往徐州,没有想到最终被刘伯承包围在了双堆集;而此时杜聿明集团三个兵团又为了营救十二兵团,迂回侧击,竟然如出一辙般地被粟裕部围困在了陈官庄地区!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里特都曾说过:“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可是如今看来,国军的高级将领们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同样的错误,这不能不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国民党内部军事指挥系统的落后与固步自封,为其军事上的失败埋下了祸根。
“还有更糟糕的情况!”于长乐不无沮丧地告诉张贤:“共军已经在步步紧逼了,此时的徐蚌会战正在酣战之时,林彪的部队又从东北入关,已然包围了唐山,正向溏沽和天津进攻,看来,平津会战迫在眉睫!”
张贤默然无语,此时北方的国占区已然被共产党分割成了数片,而在他看来,北方的沦陷也只是迟早的事。
张贤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来,有些好奇地问了起来:“长乐,你当初在五十二军的时候,应该跟林彪的部队打过仗吧?”
于长乐愣了一下,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当然!”
“他们那支部队怎么样?”张贤再一次追问着。
于长乐却是一阵地尴尬,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道:“共军都是一样,不仅狡诈,而且凶狠。辽西会战的时候,如果不是我们五十二军夺占了营口,只怕也会跟其他的部队一样,成为共军的俘虏!呵呵,还算好,我们的刘军长有先见之明,带着我们五十二军从营口乘着军舰撤了回来。你知道吗?我们刘军长与你们的胡长官是同乡,还是同期的黄埔同学呢!他们与林彪也是同学!”
张贤蓦然一惊,忽地想起了同为陆大同学的雷霆来。
“长乐,你知道雷霆的事吗?”他不由得问道。
于长乐也是一愣,没有想到张贤会提到这个名字,稍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他已经投靠了共产党!”张贤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已然是一片得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