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当听到罗集丢失,以及四十九师被击溃的消息,张贤经不住地叫了起来:“襄河纵队不过共军的二流部队,我们合两个师之力,不可能拿不下罗集,反而被其击败一支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坐在吴副司令身边的沈凤起,张贤的话不无道理,两个师,就算一一零师只有两个团,兵力也达到了一万八千人,的确没有理由拿不下罗集的。
这是十二兵团自河南到安徽以来,第一次组织起了全兵团四个军代表到场的高级军事会议,虽然这个会议来得太晚了一些,但是毕竟还能够开起来。会上,自然针对着当前十二兵团严峻的形势,必须要找出一个最佳的解决办法来。二十四日的这一天里,十二兵团所遭受的重创是前所未有的,这似乎已经在预示着某种不幸的结果。
会议一开始,文副参谋长简要地谈了一下此时十二兵团的险恶处境,并没有过多的废话,便直接切入主题,早上,黄维把张贤所提出来的三条方案全数采纳,前两条方案已经见到了效果,可是这关键的第三条方案却是以失败告终,这不能不引起张贤强烈得反响,他知道,罗集没有夺下来,也就是意味着十二兵团彻底地被敌人包围了。
沈凤起的脸涨得通红,虽然与张贤认识已久,两个人又是一起相处过的陆大校友,可是在这种大厅广众之下,张贤的咄咄逼人很令他难堪。
“钧座!”沈凤起站了起来,却是面对着坐在正首位置的黄维司令官,作着自己的解释:“从早上我一接到您的命令,便立即带着一一八师两个团出发,扑向罗集,可是刚刚走到澥河的时候,便遇到了共军小部队的游击搔扰,我只得将之驱散,在到达罗集北面的大桥村时,已经得到了四十九师被击溃的消息,而此时共军襄河纵队锋芒北移,直指我们一一零师,他们是从三面围上来,我担心会步入四十九师的后尘,所以只好撤回双堆集!”
“请问沈师长,你们一一零师到达大桥村时是几点钟?”张贤紧追不舍地问道。
沈凤起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下午两点钟!”
“下午两点钟?”张贤的脸变得严肃起来,面对沈凤起已然生起了疑心:“沈师长,黄司令应该是早上五点多钟对你们一一零师下达得命令,你却捱到了下午两点钟才赶到罗集附近,从双堆集到罗集也不过是二十华里,这中间除了你所说的有小股共军袭扰之外,再没有其他的部队,你便是用一个团应付,另一个团急行也可以在上午九点钟左右赶到,你却白白地耗费了五个小时!”
“张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凤起也不由得恼了起来,愤然地道:“难道说我们一一零师一直在睡觉吗?”
看到这两个师长争执起来,吴副司令连忙做着和事佬:“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争了!”他说着,先对着沈凤起道:“沈师长,一一零师没有拿下罗集,你是有一定的责任!”说完,又直面张贤,脸色阴沉着,道:“张师长,我们八十五军比不了你们十八军,是国军的王牌;一一零师自然更比不了你的十一师,你们能做到的,我们未必能够做到!”
吴副司令的话虽说谦恭,却是以退为进,令张贤听着仿佛如刺在咽。
这个时候,黄维司令官也站了起来,却是挥了挥手,两边劝解着:“这件事情谁也不愿意是这种结果,张贤,你也不要再责怪沈师长了,你们两个不还是校友吗?呵呵,如今大家是在同一条船上,此时此刻应该同舟共济,不要互相指责,只有大家团结一致,我们才可能共渡难关!”
“是呀!”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见到司令官出面替自己讲话,沈凤起这才气鼓鼓地坐了下来,吴周副司令也瞪了张贤一眼,重新落座。
但是,张贤却并没有坐下来。
“杨军长,四十九师徐师长那边联络上了吗?”黄维问着张贤身边的杨涛。
杨涛摇了摇头,告诉他:“还在联络之中!”
“但愿徐海波能够带着四十九师化险为夷!”黄维悠悠地道。
杨涛点了点头,却又肯定地道:“四十九师新兵较多,战斗力有限,如果与一一八师或者十一师配合着来打,应该不会落败!”
听到杨涛如此一说,张贤又有些气愤,却是不依不饶地道:“四十九师孤军奋战,当然会落败的!沈师长,难道徐师长没有与你进行联络吗?”
“有过联络!”沈凤起如实地道。
“既然有过联络,为什么你们两个师没有形成夹击之势呢?五个小时足够四十九师被打垮,也足够你们两个师将襄河纵队合击击溃的了!”
“我说张贤,你有完没完?”沈凤起不由得又怒了起来,拍案而起。的确,被人无休无止地抓住个辫子不放,实在太难受了。
张贤并没有理会他的指责,而是用更加肯定的语气道:“就算是四十九师被击溃,襄河纵队定然也会受创不轻,如果这个时候,一一零师能够从北坚定地打将下来,罗集定然可以重新夺回!我不知道沈师长又是如何指挥的,怎么一听到共军打来了,便不战而退呢?”
“张贤,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沈凤起无法辩解,只能如此与张贤对骂!
“啪”地一声,吴副司令猛然拍响了桌子,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老将军在这个时候显得异常得激动起来:“张贤,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们八十五军的人都是怕死鬼不成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张贤连忙道。
“张贤,你不要再说了!”黄维也以十分严厉的口吻告诫着张贤:“这件事已经过去,如今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要讨论也等着这一仗打完后再彻查吧,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我们面临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张贤忽然也强硬了起来,他的嗓门并不比别的人低,同样也放高了声音,对着黄维几乎是在喊着:“钧座!如今不查,只怕大家死无葬身之地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副司令与黄维几乎是一齐问出了声来。
张贤却是紧紧地盯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沈凤起,这是个个头不高、头小身大、让人一见就觉得他是一个十分精明人,这个时候,正不安地躲避着张贤电一样的目光。
“我们十二兵团里有内鬼!”张贤一定一板地道。
此言一出,满座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屋里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顺着张贤的目光,看向了一一零师的沈师长。屋里一片得安静,这个时候,连吴副司令也愣了起来。
黄维也看着沈凤起,默默地沉思着。
虽然面对众多怀疑的目光,沈凤起这个时候却显得十分平静,笑了笑,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却是抬起头直视着张贤,问道:“你有什么证据怀疑我是内鬼?”
张贤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话,而是问着他旁边的吴副司令:“副司座,请问,一一零师战斗力如何?”
吴周皱着眉头,显然不愿意回答张贤的问话,但是还是答道:“一一零师虽然比不了你的十一师,但也是我们八十五军的主力,大仗小仗也打了无数,少有败迹!”
张贤点了点头,却又问道:“为什么一一零师到了沈师长的手里,怎么就不会打仗了呢?”
沈凤起却是不急不燥地道:“张贤呀,讲话要有凭证的,不要乱说!”
“乱说?”张贤也是一声冷笑,问道:“如今十二兵团深陷敌人重围之中,其实这已经是早有端倪了!你们一一零师作为兵团的断后部队,先是丢掉了阜阳城,那里丢就丢了吧!可是蒙城是我们的大后方,再笨的人也知道这是万万丢不得的,对于我们这么大的兵团来说,没有后方根本就没有补给可言。可是,这么重要的所在,还是被你们一一零师丢了,而且丢得不明不白,虽然吴副司令把所有的责任揽为一身,只怕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吧?”
“难道你也怀疑我是内鬼不成?”吴副司令愤怒了起来。
张贤摇了摇头,却又道:“蒙城一丢,我们十二兵团已然身处险境,这个时候大家好不容易取得共识,准备向固镇转移,可偏偏在这时,又出现了一个去八十五军的联络参谋失踪之事,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有查清楚,想来我们的计划早就摆到了刘伯承的面前了,也就难怪共军的部队会来得如此之快!我们被敌人包围了,只有南面一条活口,可是,就这么一个活口,如今也被一一零师放弃!”他说着,又看了沈凤起一眼,最后道:“这所有的事情串起来,谁敢说我们十二兵团内部没有内鬼呢?”
张贤的分析条条是道,不容人不信。
沈凤起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众人都莫名其妙。
张贤也经不住地皱起眉头来,不由得问道:“沈师长,你笑什么?”
半天之后,沈凤起这才收拢了笑容,面对着张贤的目光,镇定自若地道:“阿贤呀,当初在陆大的时候,大家都说你聪明过人,而且判断能力与大局观都让我们十分钦佩。唉!没想到这么几年下来,你的睿智全都变成了疑心!我来问你,如果我是内鬼,留在蒙城直接向共军投诚不好吗?还要跟着十二兵团东奔西跑,疲于奔命!再说了,我要是内鬼,今天在罗集,直接投过去就是了,还自己赶着往死里钻呀?”
张贤怔了怔,一时之间竟被他问得无话可答。
沈凤起却又笑了笑,走到了张贤的面前,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贤呀,我知道你为什么怀疑我!当初在驻马店的时候,是不是那个保密局的人到十二兵团调查内奸的事,跟你说了什么?呵呵,那件事早已经被黄司令压下来了,保密局里的人喜欢无中生有,难道你也相信呀?”
张贤又是一怔,沈凤起看来并不简单,连吕奎安到十二兵团调查内奸的事,他也知道。
见到张贤无言以对,沈凤起这才面对着黄维与吴副司令,信誓旦旦地道:“好,我今天就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向老天发誓,我沈凤起如果是共军的内鬼,便叫我在战场上被乱枪打死,死后不得全尸!”
这是一个十分作假的毒誓,在所有的人还没有忘记神灵的时代里,这种誓言的确不能不让人相信他的清白。
张贤也将信将疑起来。
沈凤起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面对座首的黄长官,悠悠地道:“钧座,如今我们十二兵团身陷入困境,这个时候我认为不应该是大家互相猜忌的时候,这个时候大家更应该互相信任,只有这样,才可能亲密无间地合作,以达到团结一致,冲出重围的目的!”
黄维点了点头,在场的所有人都点了点头,张贤也点了点头,可是这心里面却还是觉得有一些解不开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