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雄风接到纵队指挥部的命令后,马上带着二十旅东向阻击十一师。
此时在二十旅东面的几个村庄还有第一旅的几个营和连在持续抵抗着,虽然张贤十分焦急,却也只好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与这些共军展开争夺。
此时的天色已经大亮了起来,十一师只向西推进了两公里,夺下了四座村庄,在一个叫做车马庄的村庄与解放军展开巷战,战斗极其激烈。
“这么打下去,我们再打到天黑也到不了黄庄!”参谋长潘杨来到了张贤的面前,有些担扰的道。黄庄方向,正是一一八师选定的突破方向。
张贤也点了点头,心下里也是一片地惶急。
“可是,不这么打又能怎么打?”副师长吴华也紧锁着眉头,同时道:“敌人在每个村庄都设有工事,把所有的道路都封锁起来,如果迂回穿插,到时的损失只怕会更大!”
吴华的话说得十分在理,这涡河北岸的村庄林立,虽然大部分只是些二三十户、两三百人的小村,却正将可以行进的道路控制住。而这些解放军防守部队,在每个村庄的人数并不多,或者一个连,或者一个营,更少的或者只有一个排,却在村口要道上建着众多纵横交错的土堡、掩体、地沟、鹿砦、碉楼之类,防御的办法无所不用其极,便是这么一点的人,已经发挥了十分重要的阻滞作用。十一师的士兵们要想击破这些火力工事,必定要负出两倍、甚至于三倍的代价,这就如同当年解放军在打整编十一师的南麻一样。而一旦那些防御工事被国军一一击破,这个村庄还存活的人就会迅速地后退,在国军到达之前,汇合到下一个村子里去。
“如今要想加快行进的速度,也只有强攻猛插了!”张贤考虑了一下,只得如此地道。
“师座,这样做过于冒险了!”吴华却有些担心。
张贤道:“我看可以这样,以一个营为单位独立作战,这个营前面以一个连作为先锋,快速从村庄中突击过去,往前面猛插猛打,能插多深就插多深;另一个连紧跟其后,收拾那些落在后面,敢于在村中顽抗的敌人散兵;第三个连直接从侧面包抄,用重机枪、轻机枪、掷弹筒和迫击炮打击那些从外围反扑过来的敌人,令其无法全力支援。如此一来,便是敌人多占几个村庄我们也可以一并扫除!”
潘参谋长的眼睛不由得一亮,赞成着道:“对呀!我们一个营打一个村,我就不信这些共军占的村子比我们师的营还多!”
吴华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忧地道:“好倒是好,只是十一师分散出去化整为零,也就不称其为十一师了,如果敌人忽然集中一两个团反扑过来,我们怎么办?”
潘参谋长愣了愣,却又摇了摇头道:“敌人兵力分散,据守各村,根本没有能力再行集中!”
张贤却摇了摇头,道:“老吴的担心也是很有道理的!”说着,又想了想,道:“呵呵,我看这样好了,我们留下三十二团在手里,用作机动,以确保万一!”
听到这么安排,吴华与潘参谋长同时点了点头。
※※※
战术的改变,结果很是明显,到中午的时候,十一师已经相继夺占了前李庄、后李庄、李庄、张李庄、小马庄等七八个村子,张贤率领着十一师的师部也在拿下了车马庄之后,向前推进到了崔桥、郁桥一线,很快就要抵达蒙城正面的涡河北岸漆园镇了。
可是也就在这个时候,钱雄风率领着第二十旅的主力,已经抵达梅庄、刘庄一线,正与十一师相遇。
二十旅下辖有三个团,这个时候除了留下一部继续守卫蒙城正面的涡河防线之外,主力尚有两个半团四千多人一齐杀将过来,展开了逆袭,转眼间便将攻入梅庄与刘庄的两个营的国军赶了出来,兵锋所指,一直推到了崔桥。
此时,张贤的十一师师部也已经进驻到了崔桥,大家都乐观地以为不久就可以拿下漆园镇,并且可以在天黑之前威胁黄庄之敌的后背之时,一个传令兵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张贤面前,向他报告着梅庄与刘庄发现有大量的共军,那两个攻进村的营已经被敌人打垮,溃散了下来,而且共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进抵崔桥村之外。
听到了这个报告,刚刚大家都乐观的心情忽然间便仿佛被人泼了一桶凉水,马上掉进了冰窟窿里。吴华副师长连忙道:“师座,快撤吧,不然晚了等共军进了村就来不及了!”
潘参谋长与其他的高级参谋也一起劝解着。
张贤却摆了摆手,稳稳地往一个石辗上一坐,对着师部里的大小、老少同仁们道:“我就在这里不走了,战场之上,只能向前,绝对不能向后!你们有怕死的要走,现在就可以走!”
听到师长如此一说,刚才还有些慌乱的众人都愣住了,纷纷踏下了心来,各自去忙活自己的工作。
看到大家没有人再敢提出后退,张贤这才点了点头,对着众人道:“如果我这个当师长的一退,那么这边的仗也就不要打了,所有的人都可以退走,大家就只剩下了比赛看谁跑得快了!”
吴华与潘杨都有些脸红起来,在刚才的时候,当听到敌人已经到了村口,他们也都有些心慌。
张贤没有再多说什么,命令陈大兴带领警卫营到村边阻击过来的共军,这个崔桥也不过二十几户人家,是个很小的村子,老百姓知道这里要打仗,都跑散了开去,躲到了野地里。
“师座,下面我们如何应付呢?”吴华副师长在这个时候,也有些没了主意。
张贤命令报务员接通了三十二团团长熊开平的电话,三十二团此时就位于师部的右侧郁桥村附近,离着这里并不远,不过半里地的样子。张贤并没有命令三十二团向崔桥增援,而是命令他们向北插去,从北面夺下刘庄,以侧击梅庄的来敌,只有这样才可以反败为胜。
在布置完了三十二团后,张贤又接通了三十一团与三五四团的电话,命令这两个团的团长收拢自己的营连,三十一团继续向梅庄攻击前进,而三五四团沿涡河河岸,从左翼迂回,实际上就是要形成一个三面合围的态势。与此同时,张贤立即又与杨涛军长接退了电话,告之此时自己的困难,同时要求炮火与空军的支援,杨涛军长一口应允。
在这些刚刚安排完毕,刚才随着陈大兴一起跑去村边阻击的熊三娃从外面跑了进来,急急地向他报告着:“师长,敌人已经攻进了村里来了!”
师部里的人们再一次停止了手中的工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望着自己的师长。
张贤点了点头,却是非常镇静地对着大家下了一道命令:“大家都拿起武器,准备应战!”说着,当先地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了一把勃朗宁手枪,“咔”地一声打开了弹夹,检查起了里面的子弹。
见到自己的师长都作好了战斗的准备,大家知道这一次的战斗无法避免,也纷纷拿出自己的佩枪,作好准备。吴华副师长却不知道从哪里抱出来了一挺汤姆逊冲锋枪,当先着守在了街口。
果然,有几个解放军战士从前面冒了出来,刚刚露头,吴华便打出了一梭子子弹,那声音清脆响亮,虽然混在连天的枪声与炮火声中,并不显眼,但是这却令师部里所有的人都血脉贲张了起来。
大家在张贤的指挥之下,很快的散将开去,守住附近的三四个院落,互为倚靠着,准备固守待援。
南岸的炮火终于在这个时候覆盖过来,轰鸣着、呼啸着铺天盖地,立时将崔桥的外围炸成一片,几乎与此同时,五六架飞机从天空俯冲而下,哒哒的机炮声响彻了云霄。
陈大兴带着十一师的警卫营,奋力地击退了一次又一次共军的冲锋,虽然有部分敌人冲进了村里,他已然不能顾忌,只能一心一意地面对外围更加汹汹而来的敌人,直到炮火与飞机的出现,才使得他崩紧地弦稍稍有所松动,在强大的步、炮、空协同火力之下,那些围攻过来的解放军终于有所胆怯,再没有组织出先前那样凌厉的攻势。
※※※
就在张贤亲自上阵的时候,崔桥的外围的一个低洼所在的树林中,此时钱雄风与刘政委以及副旅长李清成等二十旅的重要指挥官们,正在研究着此时战场上的形势。
崔桥并不是一个重要的村子,反而位置有些偏僻,钱雄风却有些奇怪,五十九团全团压上也没有打开这里的局面,而想一想这些国军十一师的部队也只是刚刚夺占此村不久,不可能马上兴建什么坚韧的工事,便是当初第一旅在这里留下地堡、碉楼等防御工事,也皆面向南面的涡河,此时自己带着主力两个团从西而来,根本没有理由拿不下这个小村。除非这个村子真得有敌人重兵!
“五十九团三连打进去了!”熊革命从前方的阵地处兴奋地跑了回来,向钱营长作着报告,作为警卫营里的一名骨干班长,他也成为了钱雄风身边一名实际的通讯员。
“好!”听到这个消息,钱雄风第一个兴奋了起来。
李清成也围了上来,问道:“三连打进去多少人?”
“五六十人的样子!”熊革命告诉他们。
“这么少?”李副旅长愣了一下,又马上问道:“怎么五十九团没有全团跟进吗?”
熊革命道:“三连打出一个缺口冲进去,那个缺口很快又被敌人堵上了!”
钱雄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他忽然想到了当年的张凤集,那场战斗对他来说已然是刻骨铭心了。
“糟糕!”这个时候,钱雄风已然没有了刚才的兴奋,马上命令着:“革命,你现在就去通知五十九团的团长,要他无论如何也要把给我把那个缺口再次打开!”
“是!”熊革命响亮地回答着,又跑向了前线。
“这个崔桥是不是敌人的什么重要机关呀?”刘政委在边上经不住怀疑地道:“这些国民党兵这么不要命,真得有些不寻常呀!”
钱雄风为之一愣,蓦然间想到了什么。
可是这个时候,南岸的炮火与天空的飞机接踵而来,就像是一道火幕,已然封锁住了通往崔桥的路,更有炮弹就落在树林的边缘,炸得几棵枯干的杨树横倒在地,同时也震得大家耳朵几乎要聋了。
“好家伙!这帮蒋匪兵这是要疯了吧!”李清成经不住地道:“为了这么一个破村子,真得不惜血本呀!”
钱雄风忽然冷静了下来,对着刘政委道:“老刘,可能真得让你说对了,这个崔桥村里,定然有着敌人的重要机关!”
“那会是什么机关呢?”李清成有些不解地问着。
“有可能是他们的师指挥部!”钱雄风猜测地道。
大家都为之一愣,李清成马上摇了摇头,肯定地道:“不会,我看不会!”
“为什么?”钱雄风问道。
李清成道:“十一师的师长张贤,这个人就是第二个胡从俊,谨慎有余,勇敢不足,不可能把自己的师部放在这么靠前的地方。再说,根据我们抓到的他们的俘虏交待,张贤此时应该是在车马庄,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在崔桥!”
刘政委也点着头,同意地道:“我也觉得李副旅长说得不错,我倒是相信这个崔桥或许是敌人的前线医院,他们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夺回梅庄与刘庄,还没有来得及撤走!”
钱雄风摇了摇头,对着李清成意味深长地道:“老李,你要相信我的直觉,我老实告诉你,你要是以为张贤是第二个胡从俊,只知道谨慎,而没有勇敢,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对他这个人十分了解!”
“哦?”李清成怔了怔。正想问一问钱雄风又是凭着什么直觉会如此得肯定之时,却听到钱雄风又道:“我准备把左翼的五十八团也抽调出来,一起攻打崔桥!”
“老钱,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刘政委担心地道:“左翼一旦抽走五十八团,那么我们北面就无兵了,刘庄那边的战斗正在进行之中,要是敌人攻下刘庄,从北面打过来,那么我们可就成了敌人的瓮中捉鳖了!”
经刘政委如此一说,钱雄风也有些迟疑,但是随即又道:“刘庄不会这么快陷落的,只要我们抓紧时间,五十九团在西,五十八团在北,一齐猛攻,这个崔桥根本就无法可守!”
“虽然你说得不错,我还是有些担心!”刘政委依然顾虑重重。
“是呀!”李清成也随声附和着:“万一这个崔桥并没有敌人的指挥部,那么我们不就白忙活了一场,北面的刘庄定然会再被敌人攻占,这样一来,反而失去了先机?”
正说之间,一个通讯员过来报告,在东南面的涡河堤坝上发现有敌人向这边移动过来,来敌数量不少,可能是一个团。
几乎与此同时,梅庄方面又传来了激烈的战斗声,那正是此时二十旅的身后!
“糟糕!”李清成蓦然有些清醒过来,不由得叫道:“我看我们又是上了这个张贤的当!”
“哦?”钱雄风与刘政委都不由得一惊。
李清成道:“如今想来,这个张贤之所以要坚守崔桥,实际上这就是一个诱饵呀,他把我们吸引到这里,却从北、西、南三面围攻过来,这是要致我们于死地呀!”
经李清成如此一说,钱雄风与刘政委都怔了怔,忽然觉得恍如一梦,尽管此时已然是深冬,但是大家都冷汗淋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