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兴的行动十分快速,三十里的行程,他带着这个营只用了一个多小时便跑到,看看已然到了镇子的西口,陈大兴命令队伍放慢了脚步。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村镇在这个时候显得是如此得冷清,连一声的狗叫都听不到,仿佛是一个无人的所在。
正在他犹豫不决地胡思乱想之际,不知道哪个方向上忽然放了一声冷枪,枪声清脆刺耳,令他马上警觉起来,命令着队伍四散开来,缓缓地靠近这个颍河的水陆码头。
这一声枪响,就是一个报信的信号,同时也惊动了在村镇的东口码头上正在谈判着的王芹队长与那个阿訇,大家都惊诧万分地循声望去,却见到政工队派到镇子西面警戒的卫兵匆匆赶来,一见到王队长便急急地汇报着:“队长,国民党兵过来了,已经到了镇子外面!”
王队长蓦然一惊,经不住地喊出了声来:“敌人来得好快呀!”
“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了!要赶快撤过河去!”边上的一个干事急忙道。
王芹略一沉思,又问着:“敌人来了多少人?”
“大概有一个营的样子,后面还有没有,就不知道了!”这个警卫兵道。
王芹点了点头,只得面对面前的阿訇,想要利用这最后的机会说服他们。可是听到国军的到来,这位回民的领袖越发得强硬了起来,一反刚才的妥协,坚决不愿意再配合这些共产党的政工干部,把他们的船划到北岸去。耳听着枪声越来越近,王芹知道自己的警戒人员已经撤了下来,不可能在这里耽误更多的时间,再这么谈下去,只怕自己也无法脱身。
当下,王队长只好下达了撤离的命令。队员们如释重负一样,纷纷向河边上奔去。可是,也就在这个时候,陈大兴带着人已经冲进了镇子,先头部队出现在了码头之上,枪声立时响成了一片。
在河边,杂乱地停着一排排的船只,有渔船、有运输船;有带帆的比较大的帆船,也有只有两个浆,比较小一点的渡船。那些船工听到枪响的时候,已经准备逃离了,这时再看到当兵的冲了过来,纷纷跳上了自己的船,想要架船离去。可是,河面上,许多的船只搅插在了一起,大家都想跑,却在这无序之中谁也无法动弹。
码头上原本就是挤满了人,这个时候更是混乱不堪起来,村民们纷纷往自家里逃跑,而襄河纵队政工队的人也纷纷往河边上跑去,两方面的人碰撞着,已然有人跌倒在人群中,呼喊声、嘶叫声、哭闹声连成了一片,枪声却是从四面而来,倒是还没有人被枪击中,却已然有人死在了踩踏之中。
政工队在这里也有五六十人,许多的队员挤到了河边,从搭板上跳到了船上,不再顾忌王队长有没有与那些回民谈拢,强行的准备架船离去,这自然与守着自己船的船工发生了冲突,但是这些船工迫于武器的威胁,只好摆渡他们向河中间划去。在这个时候,军队的纪律已经被很多的人忘了一干二净,任凭王芹站在那里大声地喊叫,却无计于事。其时,这个时候,便是政工队的队员能够听从她的指挥,而那些老百姓却并不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
春妮跑到了王芹的身边,急急地对着她道:“队长,我们也快走吧!敌人已经过来了!”
“同志们都撤了吗?”王芹还有些不放心地问着。
“都撤了,他们都上船了,我们也快撤吧!”春妮告诉她。
王芹点了点头,跟在田春妮的身后,向着河边急速奔去,可是村民们却是反其道而行,把他们挤得连连后退,不但没有靠近河岸,反而是越离着越远了起来。
两个人大急,却是无计可施,人们的呼叫声连成了一片,春妮远远地听到了河岸那边传来张义大声的呼唤:“王队长在哪里!”
原来,张义带着人并没有划到北岸,而是停渚在水面之上,听到枪身起时,便知道不好,连忙带着人又划将过来,可是在纷乱的河中间船只就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着,并且有很多人翻到了河里,张义乘着一条渡船,带着九个战士士奋不顾身的靠到了这边的码头之上,却没有看到王队长的身影,这才跳上岸上寻找。
春妮的耳尖,已然听到了张义的呼唤,连声应着:“俺们在这里!俺们在这里!……”
张义抬起头,在纷乱的人群中,终于看到了正被人群挤着向村子里移动的王芹与春妮,正要挤身过去,忽然听到几声急促的枪声,有人在用大喇叭喊话:“大家都不要动,再动我们就用机枪扫了!”
这一声的断喝,就如同是晴天霹雳一样,立时震住了码头上所有的人,大家都停止了运动,愣愣地站在了那里。
到这个时候,张义才发现,他们已经陷入了国军的三面包围里。这股国民党兵的指挥官的确很有经验,并没有带兵挤入人群,而是带着兵从两边包抄过来,一直插到了河边。此时,除了面向颍河的一面的河岸码头外,这些国民党兵已经从三面把所有的人包围了起来,包括张义自己带来的九个战士与被困在人群之中的王队长和田春妮。
※※※
陈大兴望着码头上被自己的士兵们围住了这三四百号人,隐隐还可以看到其间还有穿着解放军军服的人混杂在其间,只是这个时候,还不是清查共产党的时候。在冲进镇子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有共军在抵抗,只是那些共军退去得很快,河面上已经有一些船在向北岸划去。如今,陈大兴更关心的还是船只的问题,虽然有船划向北岸,还有小部分船只停在岸边,但是更多的船却是停在河中间,仿佛是在观望一样。如何征用这些船,才是他所要面临的切实问题。
那个回民的阿訇又被人推举了出来,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他看得出来陈大兴是这里的官长,所以径直走到了他的身边,向他向了一个礼。
陈大兴也看到了这个回民的宗教领袖,在还了一个礼之后,问着他:“你是这里的阿訇?”
这个阿訇点了点头。
“我是国民革命军第十八军十一师警卫营的营长陈大兴!”他向这位阿訇介绍着,同时道:“我们奉命北渡颍河去围剿共匪,希望你们能够予以配合!”
这个阿訇又点了点头,同时问道:“不知道长官要我们怎么配合呢?”
陈大兴望了望河面上的那些船只,对着他道:“你只要让那些船工把船划过来,能够为我们国军服务,就是最好的配合!”
看来,陈大兴的要求并没有出乎这个阿訇的意料之外,这个阿訇笑了笑,告诉他:“刚才共产党的人要我们把船划到北岸去,我们没有答应,如果长官又要我们把船给你们用,这真让我们左右为难呀!”
陈大兴皱起了眉头来,朗声道:“共产党那是共匪,你们如果听从共匪的就是与政府作对,与政府作对我想阿訇应该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阿訇愣了愣,却又道:“我们是老百姓,又手无寸铁,谁都想活命!长官,我们也没有办法呀!”
陈大兴笑了笑,道:“所以,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要你能够让这些船只都划过来,那么我也不会为难你们。我们十八军向来是最讲纪律的,用你们的船也不会白用,到时会付你们船钱的!”
这个阿訇不由得一动,却又有些为难地道:“长官,我只是这里清真寺的阿訇,没有这么大的威望,让这个船工划过船来他们就能够划过船来的!”
陈大兴想了想,这个阿訇说得话倒也不错,只是他也可以看出来,这些老百姓还是会听从面前的这个宗教领袖的,他显然想要讹诈自己。当下,他平缓下来,却是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以逼人的气势对着他道:“那么也好,我想这里三四百号人里,一定有许多人是河面上那些船工的家人吧?那就麻烦阿訇跟大家讲了讲,要是不跟我们合作的,就是跟共匪串通的,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人在我的手里,谁要是能够把船开过来,就可以把自己的家人领走,否则可别怪我以通共的罪名论处!”
这的确是一个狠招,令这个阿訇没有想到,还想说些什么,陈大兴却不耐烦了起来,警告着他:“我的时间也不多,要是没有人过来,那么这三四百口子我就全部带走。我是当兵的,当兵的就有当兵的处置办法,到时可别怪我乱来!”
这个阿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得想起了刚才王队长跟他所说的国军会对他们烧杀抢掠,而这三四百口中,绝大多数还是妇孺之辈,他根本不敢再想下去。这个时候,他只能点头答应。
王芹也在人群之中,不由得暗自生气,自己好言好语地相劝,却对这个阿訇无动于衷,而对面那个国民党的军官这么一吓唬,这个阿訇马上趋之若鹜了起来。想一想,人也是如此得悲哀,向来都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
人群中,也有人不安起来,已经有人在河边对着河中间喊了起来,开始的时候,只有一两艘船开过来,船工上岸之后,立即就有国军士兵将他的船扣下,而那个船工却终于领出了自己的家人,被陈大兴命令着围住的士兵放开通道,让他们回家。
如此一来,这些被围住的人更是急迫,纷纷转头到河边,呼唤着自己的汉子、儿子、父亲的名字,河中央停着的船终于动了起来,纷纷向南岸靠拢。
春妮拉着王芹悄悄地也向河岸靠拢,她已经看到了张义与他身边的那几个同志,只是希望能够与张义他们汇合。
而此时,混在人群中的张义更是心急如焚,虽然他已经认出了陈大兴来,却是没有机会下手,如果他有武小阳那样的神枪,就可以从人群中一枪打中陈大兴,制造出混乱来,便可以乘机脱身。可是看看这个时候,四面都被国军架起的机枪围住,如果自己真得击中了陈大兴,说不定这些丧心病狂的国军士兵们会向这些老百姓扫射报复,那才是得不偿失的。而河边的码头上,也已经被国军大约一个连的士兵所控制着,便是他能够在人群中制造混乱,也无法顺利地通过敌人机枪火力和那一个连的阵地,冲到码头边的船上去。
虽然此时是寒冬,众多的人都是紧裹着棉袄,但是张义却浑然不觉,反而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悄然间,浸湿了他的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