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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章 阜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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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洪河两岸一片得肃杀,北风也没有一丝的停歇,吹过的时候凛冽刺骨,气温虽然骤然下降,但是还没有到达能够封冻的地步,河面上依然波光粼粼,泛着些微的水浪,哗哗的声音在夜在天底之下传出了老远。

所有的村庄都沉浸在寂静的夜幕里,人们也在沉睡之中,只有远处偶尔可以听到传来的一两声狗叫。可是,狗叫之声却突然变得密集起来,随之听到了第一声的枪响,紧接着一颗闪亮的照明弹升上了天空,将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昼。然后第二枚、第三枚照明弹相继升起,随着这些照明弹的升空,轻重机枪打起来的连片的哒哒声、自动步枪放开来尤其清脆的长音、手榴弹的爆炸声,最后又汇合着迫击炮、山炮以及榴弹炮的轰击声,立时将洪河北岸的丁湾村及其周围四五里的区域,笼罩在了枪林弹雨之中。

张贤只觉得自己是打了一个盹,便被这密集的枪炮之声惊醒过来,与他同床而卧的熊三娃这个时候也翻身爬起,不等张贤招呼,披着棉袄跳下床穿上鞋便跑了出去,这家的房东也被惊醒起来,胆怯地在门口问着:“长官,是不是要打仗了?”

“你们睡你们的吧!”熊三娃安慰着这家老小,同时告诉他们:“没事,是那些共匪在偷袭,已经中了我们的埋伏,他们打不进来的!”

“哦!”这个房东应了一声,将信将疑着缩回头去,却是将门关得紧紧得,生怕会有陌生的人闯入!

张贤跟在熊三娃的后面出了屋子,披着件黄呢绒的大衣,这种布料都是美国所产,由国防部专门订制的,十分保暖,也只有少将军衔以上的军官才能够配发。

从屋子里走出来,马上就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他不由得竖起了大衣的领子。

刚刚拐过一个小巷,迎面便遇到了匆匆而来的一个人,正与熊三娃撞了一个满怀,还没有等熊三娃叫起来,来的这个人却当先地喊着:“哎哟,三娃呀,你这么火急的做什么?”听声音,正是陈大兴。

“大兴哥,你这么火急的做什么?”熊三娃也看清了来人,却是用着陈大兴的话来问着他。

陈大兴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来,告诉他:“我是为向师长报告的!”

张贤走过来,问道:“外面怎么样?大兴?”

陈大兴笑道:“师长,还真得让你猜对了,共军果然过来偷袭,呵呵,被白团长一个营堵在了北河堤里,看样子,有好几千人!”

“哦!”张贤也马上兴奋起来,一边示意着陈大兴在前带路,一边问着:“大兴,你快说说,白团长是怎么打的?”

“嗯!”陈大兴也一脸得喜气,疾步如飞地在前面走着,同时向他道:“洪河从这个村子的西面和南面过去,北面正有两道河沟,通到洪河,只是这个大冬天里却没有水,正是两个天然的屏障,十分适合做埋伏!”

张贤点了点头,已然知道白京生的应对之策。

只听得陈大兴笑着道:“白团长怕敌人过来偷袭,派了一个连在村外四面警戒,果然在三点多钟的时候,发现敌人向这边悄悄地靠近,那个连长通过无线电报话机告诉了村里,白团长立刻命令一个营出村沿着洪河大堤内侧行动,斜插到了北面最外的河沟处,堵住了敌人的去路,呵呵,就这样,把他们堵在了北面那两道河沟之间,现在的战斗还正在进行之中!”

“不错!”张贤点着头,对白京生的这次指挥很是认可,说实在的,在他手下的这三个团长中,也只有白京生是一直跟着他出来的,而三十二团的熊开平团长,虽然是熊三娃的大哥,却是当初在张凤集之后从第五军里调来的,相对而言,熊开平与白京生比起来却要死板得多,只是为人较为勇敢,有一种不怕死的冲劲。至于另一个三五四团的韩团长,却又要比熊开平差了不少,不过这个韩团长倒是有一样好处,就是对张贤唯令是从,从来也没有敢于违抗过。

白京生的指挥所设在了村子北面的一个土地庙内,在陈大兴的带领之下,他们快步地赶到了这里,北面的枪炮之声还没有停歇,那边的战斗想来还在激烈地进行之中。还没有走土地庙,就听到了白京生对着报话机高声的断喝之声:“李营长,你们营一定要守住了,不然我拿你事问!”

很显然,白京生的这个电话是打给第一营的营长李文义的。

“师长!”放下了报话机,白京生抬头看到张贤走进来,连忙喊了一声。这个指挥部里的其他人也都站起身来。

张贤示意众人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然后走到了白京生的身边,问着他:“是不是李营长那边有些顶不住了?”

白京生点了点头,向他解释着:“我们团在北面的两道干河沟间堵住了敌人上千人,只是这黑灯瞎火的,却也不好打呀!如今敌人见后路被堵,知道我们已经有了准备,正在全力以赴地回攻,而敌人北面还有部队赶过来,李文义的第一营所以有些吃不消了!”

张贤仔细地听着,见他说完,想了一下,问道:“这两道河沟相间的距离有多大?”

“大概有一里地的样子!”白京生告诉他。

张贤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经不住地道:“这个距离要是在白天里倒是可以两面夹击,可是在这个晚上,却有些危险!”

白京生愣了一下,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陈大兴却有些不解,问道:“师长怎么这么说?”

张贤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在洪河北面只有三十一团的三个作战营,兵力有些单薄,而且如今我们也并不知道敌人这次夜袭来了多少兵力,如果他们的兵力过多,那么李文义的那个营不仅起不到关门打狗的门栓作用,还有可能会陷入敌人的两面夹击之中,真要是那样的话,那么我们可就危险了!”

“哦?”

张贤再一次解释着:“如果敌人的兵力很多,也就是说被我们堵在两道河沟之间的不过是他们的先头部队而已,他们的主力还在后面。这个时候,为了解救这些先头部队,敌人势必会寻找李文义那个营作为突击方向,如此一来,第一营定然会陷入四面包围之中,一旦这个营被他们吃掉,他们必定会折回来围打三十一团!”

经过张贤如此一说,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京生经不住地问道:“那么,师长,我们怎么办?”

张贤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作出了决定:“老白,把李文义的那个营撤回来,如今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保守一点,先抱成一团,巩固自己的阵地!我想,这个时候,敌人也定然惊出了一声冷汗,不会很快察觉出我们兵力的不足,也不会很快地转攻过来。另外,我马上调三十二团过河,先伺卫在三十一团右翼,同时电告兵团总部,让他们加快速度赶将过来,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到天亮,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是!”白京生也点着头,他们经历了太多解放军的夜袭战,而且好几次都是在深夜里陷入了敌人的围攻之中,如今十一师根本就是处于一种孤军深入的壮态,张贤对这方面的经验太多了,所以此时的这个决定对他们来说,虽然保守,却无疑也是最安全的!

※※※

刘兴华阴沉着脸,与熊卓然在第一旅旅长梁三的陪伴之下,走进了第一团团部。昨天的一场夜战,第一团伤亡惨重,损失了将近两个连的兵力,三个营长九个连长中,就有五个带了伤。

团长关山、政委老董与副团长包成都耷拉着脑袋,连看都不敢看自己的司令员一眼。

“梁旅长,你来说,昨天的战斗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兴华靠着一个石辗子坐下来,抬头看着梁三问道。

梁三也面色死灰,狠狠地瞪了关山一眼,这才道:“第一团有一个连最先赶到洪河北岸,这个时候敌人有一个团也渡河了,这个连没有能够顶住敌人这个团的攻击,败了下来。所以关团长就想着乘着敌人这个团刚刚安顿下来,可能会没有防备,才决定夜袭他们,想着夺回北岸的阵地。哪知道,这股敌人十分狡猾,预先设了埋伏,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后面的结果也根本不必要说下去。

刘兴华抬头看了关山一眼,问道:“关团长,是这样吗?”

关山望了刘兴华一眼,又连忙躲开他那威逼而来的目光,点了点头,低低地道:“是!”

“你这点声音比蚊子还小,别说我听不到,只怕你手下的同志们也听不到吧!”刘兴华有些愤怒起来,却又嘲讽地道。

“是!”关团长扯着声音响亮地答着,人也站直立正,直视刘兴华的脸,不敢再躲避他的目光。

刘兴华点了点头,却又问道:“关团长,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事先报告就擅自行动呢?”

不等关山回答,包成向前一步,抢着回答道:“报告司令员,这不能全怪关团长,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当时我们都在行军中,因为时间不多,怕联系不上上级,耽误了时机,所以……”

“所以就决定先下手再说,是不是?”刘兴华接过了他的话来,问道。

“是!”包成大声地回答着。

“你们这是无组织无纪律!投机取巧!”刘兴华蓦然怒骂起来,拍着身边的石辗,拍得啪啪直响,浑不在意自己的手也拍得生痛。

所有人的都沉默了起来,没有人敢再说些什么,只能竖起耳朵听着司令员的责骂。

半天之后,刘兴华才渐渐地使自己平静下来,却又挥了挥手,示意着大家放松下来,这才意味深长地道:“我们干革命是绝不能有半点投机取巧之心的,尤其是在打仗的时候!”他说着,深有体会地道:“当初在象河关的时候,我也曾经有过侥幸之心,派兵想偷袭敌人十一师,结果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跟大家作了检讨,同时也要求你们不要怀有这样侥幸的心理。我们打仗,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带兵的人来说,所有的战士们都是我们的同志,哪怕是我们只有一点的没有想到,哪怕是我们只有些微的失误,就有可能遭致很多同志们的牺牲,所以在任何时间,从作战开始之前,我们就必须要千般谋划,万般推敲,不能有一点的侥幸心理,否则得到的就可能是谁也不愿意看到了的结果!”

众人都不停地点着头,以示对司令员的话的认可。

刘兴华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敌人第十一师的师长张贤并非无能之辈,我们吃过他的亏已经不少了,他手下的那几个团长、营长也非常能打,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初在山东的时候,也是我们中野的十个团围着他一个团打,才把他打败!我说这话不是为了夸大敌人,而为向大家提个醒,如果轻视了敌人,那么得到的只能是自己的失败!”

关山团长点着头,十分沉痛地道:“司令员,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我接受组织给我的任何处分!”

刘兴华点了点头,对着身边的熊卓然道:“老熊,你看呢?”

熊卓然道:“其实关团长也是为了能够很好的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才会这么冒险的,他的本意还是好的,只是行动失当。我看可以给他一个警告,在纵队团级以上干部大会上做书面检讨;至于董政委和包成,可以由第一旅内部自行处理,你觉得呢?”

“好!”刘兴华也表示同意。

解决完了对于关团长等人的处理问题,梁三旅长将刘兴华与熊卓然又带出了第一团的团部,刘兴华又对梁三旅长道:“这一次战斗,第一团也还是有可圈可点的地方,梁旅长,你该批评的必须批评指正,该表扬的也必须要表扬出来!”

梁三却是愣了愣,却有些不明白地道:“司令员,你说的第一团可圈可点的地方,是指的哪个?”

刘兴华听了却是摇了摇头,对于自己手下的这个旅长实在是有些无奈,当下道:“我实话跟你说,当我们纵队接到牵制敌第十二兵团这个任务的时候,洪河防线只是一个计划而已,因为我们纵队离着这里太远,能够赶到当然是好,如果赶不到,就必须马上折向东,在颖河北岸布防!呵呵,我对这个洪河防线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当真,只是没有想到,你们还真有人能够跑到那里,并且还跟敌人打了一场!只是可惜,要是第一团能够全部及时赶到,那还真得值得我们守一守,打一打!”

“哦,原来是这样!”梁三这才明白过来,同时也知道了刘兴华所说的表扬指的是谁。

熊卓然在边上接口道:“不过,昨天第一团大部分能够安全地撤回来,却又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真不明白那个张贤到底搞得什么把戏,明明已经将第一团围住了,却又为什么将他们放了!”

“是呀!”梁三也非常不解。

刘兴华笑了笑,道:“这个张贤用兵越来越象是胡从俊了,原先他还有敢打敢冲、出奇不意的时候,呵呵,现在跟胡从俊呆久了,倒是先学会了谨慎小心。”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熊卓然忙问道。

刘兴华道:“十一师孤军深入,他当然要小心为妙,他是害怕我们整个襄河纵队就在附近,会对他发起围攻!呵呵,要是当时我们襄河纵队真在这里就好了!这一仗定然打下去了!”

“哦!”熊卓然与梁三这才恍然大悟。

刘兴华却又道:“不过,第一团的偷袭虽然没有成功,但是还是会有一定的效果,我想以此时的张贤,可能会在新蔡等一天,等后面的十二兵团大部队跟上来,才会继续前进的!”

“要是真得如此的话,那么倒是给了我们一天的时间,可以提前在他们前面赶到阜阳!”熊卓然巴不得地道。

“放心吧,他一定会的!”刘兴华却是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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