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一师遇上解放军的部队并发生战斗之后,其他的部队却都没有再发现解放军的踪迹,十一师于赊店夜宿后,这一夜倒是平安渡过,并没有发生解放军的夜袭,第二天天亮之后,张贤派出搜索队四下里找寻解放军的下落,但是这个时候,昨天还近在眼前的这些解放军就像是沉入大海的沙子一样,已然无处可觅了。倒是白京生的三十一团在昨天也这股解放军交火的时候,有一点的收获,俘虏了几名解放军的伤员,从这些俘虏的提审中,张贤这才知道,这股解放军是刘伯承部队的后卫,其主力早已经转移,具体的位置谁也说不清楚。
张贤如实地将自己得到的情报汇报给了兵团指挥部,也就是说从白长官这次的攻势作战制定之初开始,刘伯承部就已经转移,他们所有的努力此时都已经成为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十一师奉命在赊旗镇驻守,那个文副参谋长当先转回了兵团的指挥部,此时黄维司令官已经带着十二兵团的指挥部进驻了唐河县城,与南阳的王凌云部互为犄角。
在文副参谋长转回唐河城不久,张贤也接到了黄维司令官的命令,要他回到兵团司令部当面承报十一师在赊旗镇的战斗情况。无疑,文副参谋长对于张贤指挥十一师在赊店的战斗相当不满,肯定是在黄维司令官的面前告了他一状。
接到了黄长官的命令,张贤把十一师交给了副师长吴华指挥,自己带着熊三娃与陈大兴开着车赶回唐河城。
到达唐河的时候又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刚刚进城,便遇到了胡从俊的身边的刘副官,这个刘副官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就等着张贤的到来。
在刘副官的带领之下,张贤首先去面见了胡从俊,十八军的军长杨涛也在这里,当看到两位老长官面如严霜的表情,张贤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黄长官定然是听信了那个文副参谋长的话,准备要责问自己。
果然,胡从俊详细向他询问了十一师在赊旗镇那边所遇到的情况,以及张贤又是如此指挥的那场战斗,张贤并没有一丝的隐瞒,把自己的指挥过程,以及当时那个作为督军的文副参谋长的表现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说到最后,他又道:“文副参座责怪我殆误军机,当时那种情况,我们又无法知道当面的共军是在撤退,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才会命令停止追击,如果是因为这个而失去了战机,我甘愿接受处分!”
胡从俊却摆了摆手,肯定地道:“张贤,你的决定不错,如果换作我,也会这么做的!”
杨涛也点着头道:“这次行动,我们就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根本就无法得知共军的主力所在,如果要说有问题,问题也不在你和你们十一师,而在那些上面的指挥官!”他的话说得很实在,一语击中了事情的要害,但是这也就是在他们三个人之间说说,大家心知肚明。
胡从俊亲自带着张贤去面见黄维,这个胡长官就是有这么一种护犊子的心态,这在十二兵团大家都是十分清楚的,更何况张贤并没有做错什么。
走进兵团指挥部,除了黄维司令官外,吴周副司令,以及萧参谋长、文副参谋长也在这里。这个萧参谋长原来是整编十一师的参谋长,后来又担任整编十八军参谋长,也算是胡从俊的老担当,张贤的老上级,同时也是一个有着百战的经验老参谋了。十二兵团的成立,他被胡从俊力保,这才担任了十二兵团参谋长一职。
看到胡从俊亲自带着张贤进来,黄维有些惊讶,但是随即又有些不快起来,悠悠地道:“张师长,你到了唐河,不先往兵团指挥部报道,却先去找胡副司令陈情,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安呀?”
果然如王元灵所说的那样,这个黄长官倒也快人快语,心里有什么便当场讲了出来,毫不给人面子。只不过这里的话,这位黄长官又说得客气了许多,没有说张贤心里有鬼,只说他心有不安。
张贤与胡从俊听着这句话,都非常刺耳,张贤面色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这个黄长官所挑也很有理,的确,他被从赊店召回,一到唐河,理应就首先到兵团指挥部报道的。
胡从俊的面色也铁青着,尽管与黄维共事多年,也一直是他的手下,但是黄维的这句话虽然不是冲着他,却也令他难以承受,当下不等张贤开口,他先答道:“钧座请不要多想,是我在城门口把张师长堵住的,不关他的事!”
见到胡从俊揽过了话去,黄维倒不好再问。当下他沉着脸对着张贤道:“张师长,我听文副参谋长说,你们十一师本来有机会捕获共军机关的,同时也有机会追击到共军的后卫部队,但是却都因为你的保守与指挥失误,最终你们十一师一无所获!我想请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贤不由得心里有气,抬头看了黄司令身后的那个文副参谋长一眼,这个文副参谋长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把他的判断全然讲给了黄维来听,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时候,黄司令也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就这么认为他是在殆误军机了。但是,在这么多的长官面前,张贤还是使自己冷静了下来,没有发起火来,这对他来说都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是回到几年前,他或许真得要来怒问黄司令,怎么可以偏听偏信?他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表面上依然平静如水,这才对着黄司令道:“司令,关于我们十一师在赊旗镇的战斗,我想文副参座也向您作了汇报,我也不多讲了。只是对于我们十一师来说,在不清楚前面敌情的情况下,冒然进兵,这是兵家的大忌,我想您和文副参座都是饱读兵书的人,这一点不能不知道吧?”
黄维的脸色有些缓和,却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文修。
文修接口道:“可是后来,你们已经和共军交上了火,而且他们也败溃了下去,我曾提醒你要求追击他们,可是你却置若罔闻!”
“文副参座,难道那天我还没有给你解释清楚吗?”张贤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起来,想要发火,却又强自控制着:“那天已到了夜晚,共军向来诡诈,谁又能保证前面会不会有陷阱?”
“我看你是胆小了,畏缩避战!”文修针锋相对。
张贤愣了愣,忽然一声苦笑:“对,我是胆小了!我是畏缩避战了!那好!当年赵锡田的整编第三师很勇猛,宋瑞珂的整编六十六师也很勇猛,那又能怎么样呢?到后来不都是掉进了刘伯承的口袋里呢?你难道想要我去作赵锡田,想让我去作宋瑞珂吗!”
赵锡田的整编第三师与宋瑞珂的整编六十六师,都是在鲁西南地区,掉进了刘伯承的口袋阵里,最终被全歼,而这两位师长也未能身免。
文修被张贤的反问问得哑口无言,张着嘴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应。
黄维也怔了一下,到这个时候他还必须要维护自己这个亲信的尊严,依然责怪地道:“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敌人是在败退之中,是真的败退!而不是在布置陷阱!”
“是呀!”文副参谋长连忙随声附和着:“要是十一师能够当夜追击,肯定会有不少的斩获!”
张贤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忽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面前的这两个人根本就是纸上谈兵的家伙,却能够担当如此得重任,这也就难怪国军不败了!
胡从俊在边上却听不下去了,插嘴过来,嘲讽地道:“看来,你们都是指望张师长是诸葛亮、是姜子牙了!以为他能掐会算,呼风唤雨!”
大家都愣愣地望着胡从俊,不明白他的话意,吴周副司令问道:“老胡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胡从俊依然嘲笑道:“连我们都搞不清楚共军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能够要求张贤做出明确的判断呢?”他说着,又收拢了笑容,直视着当面的文副参谋长,严肃地道:“文修,你也别想当然地以为如果这样,肯定就会那样!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如果那天晚上张贤派人去追,那么到头来他将会损兵折将!刘伯承要是象你以为的那样好对付,我们还要跟他打这么久吗?”
萧参谋长也帮着腔道:“张师长的指挥没有问题,如今这种局势之下,我们还是要以谨慎为妙!”
文副参谋长的脸一阵白一阵红,面对胡从俊的责问,他无法回答,却又有些怀疑。
黄维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胡从俊的话虽然明面上是针对文副参谋长的,而暗地里也是指向他的,所以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得难看。
吴副司令连忙出来打着圆场:“呵呵,其实张师长也没有错,文副参谋也没有错,大家都是为了党国的利益,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深究了!”
黄维点了点头。
张贤却有些委屈,但也知道今天若不是胡从俊从中说话,以黄维板犟的性格,说不定还真要给自己一个处分,当下也就不再多言。
这件事说完,胡从俊却提到了另一件事来:“这一次我们兵团兴师动众,气势汹汹而来,各部队却四处扑空,我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黄维却是不以为然。
“如果白长官的情报没有错的话,那么我们十二兵团中定然有共产党的奸细,把我们的作战情报透露了出去!”胡从俊悠悠地道。
众人都为之一愣,张贤也怔了一下,马上想起了吕奎安曾经告诫过自己的话,不由得看向那个吴周副司令,如果真得有问题的话,吕奎安说肯定是在八十九军里。
但是吴周副司令却很坦然,也点着头道:“是呀,老胡的猜测还真得有些道理!这些共军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怎么会知道我们出动?就是再怎么巧,也不可能我们一个共军也遇不到,便是连他们的游击队也跑得无影无踪!”
黄维也想到了什么,却不愿意往那个方面多想,问着胡从俊:“从俊,你这个时候说出这话来,意思是什么呢?”
胡从俊笑了笑,这才道:“对于我们十二兵团的作战计划,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包括几个师长、军长,还有兵团里的几个参谋,总共不到二十个人,这些人都要好好地查一查!”
黄维想了想,道:“实不相瞒,前些时保密局的人也找过我,认为我们十二兵团里的高级将佐中,可能隐藏有共谍!”他说着,看了看吴周副司令官,道:“老吴,他当时要查你的八十九军,但是我认为十二兵团刚刚组建,人心还未收拢,担心引起混乱,所以拒绝了!”
吴周副司令有些尴尬,连连摆着手,肯定地道:“八十九军那些师、团长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们都身经百战,我可以担保他们不会有问题!”
黄维转头看了看胡从俊,胡从俊道:“钧座考虑不无道理,如果从军中开始查可能会影响军心,我看我们可以自行在暗中查处,可以先自上而下,从兵团指挥部查起!”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黄维身后的文修。
黄维楞了一下,兵团指挥部,是他一手创立的,许多的人都是他从各处调来的,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他在武汉创办军校的班子,胡从俊这话直指兵团指挥部,实际上就是在怀疑他的人中可能有共谍分子。
黄维的脸色再一次得难看了起来,不快地决定着道:“这件事以后再说!”
“钧座!现在查处还来得及,如果现在不开始查的话,只怕到以后的关键时候,这些共产党的奸细会坏了大事!”胡从俊还在建议着。
“老胡,我知道当年你们在湖北围攻共产党新四军的时候,吃过他们这种亏,呵呵,你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蝇呀?”吴周副司令笑着问道。
听到吴副司令提到了旧事,那正是张贤的一处伤疤,却也是胡从俊的一处伤疤。
胡从俊没有理会吴副司令的玩笑,依然坚持着:“钧座,我们十二兵团必须要查,而且刻不容缓!”
黄维显得焦躁了起来,摆了摆手:“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就不要再提了!”
“钧座!”胡从俊大声地叫了起来:“要是现在不查,到时候只怕十二兵团会死无葬身之地呀!”
众人都愣了愣,吴副司令也收起了刚才的玩笑,听出了胡从俊的认真。
黄维看了他一眼,越发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也一字一板地答复着他:“胡从俊,你要查,就等你当了这个兵团的司令官再说吧!”
胡从俊不由得一惊,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面色一片得惨白,不由得呆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