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上蔡东面白圭庙激烈战斗的时候,城西北的林庄此时也成了一个作战的焦点。
刘兴华万万没有想到,胡从俊的反应速度会如此之快,他的纵队指挥部已经从林庄撤出了一半,但是还有一半的人员与辎重没有来得及转移,作为纵队的司令员,他当然要以身作责,不能表现得过于慌张,所以决定最后一个撤出的。
整编一一八旅此时已经在北面的下地关与纵直的警卫营激战,第二旅与第三旅从上蔡城撤出,刘兴华却没有想到这两个旅的撤出的速度尽然如此之快,他的纵直机关还没有全部撤走,这两个旅已经退得比林庄还要靠西了。看来,这两个旅围攻上蔡城也一直是在勉为其难,实际上他们早就作好了撤围的准备,一等到撤出的命令后,自然是退得比刘兴华想象得要快得多。
紧跟在第二旅与第三旅之后追将上来的是国军整编四十九旅,原本是尾随在那两个旅之后向西作谨慎的追击,但是徐海波在接到了胡从俊的命令之后,马上迅速地转向,四十九旅的一个团已然到达了林庄的附近,就在徐海波的命令之下,这个团当先地对林庄展开了攻击。
幸亏刘兴华在林庄的周围还部置了一个杂牌预备队,说是杂牌,其实就是由襄河纵队各残部拼凑出来的一个团,是一个临时的团,此一战后,刘兴华还要各营连回归原来的建制里,担任主力。
这个临时的团由刘兴华亲自指挥,下面也有三个营九个连,只是人员却有些不齐整,说是一个团,实际上也就半个多团的兵力,一千二三百多人。
临时团与徐海波辖下的一个团很快便在林庄之南的大河庄接火,大河庄紧挨着林庄,两个村庄相隔不到一里地,那边的枪炮之声听得就如同在自己的身边一样。
“司令员!你还是先走吧!”武小阳急急地从南面大河庄跑了过来,向着刘兴华建议着。
看着屋里还在忙乱的报务人员,刘兴华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走!”
院子里,两个战士抬着一个木箱子从屋里出来,一发炮弹呼啸着从上面飞过去,轰地一声在邻近的院子里爆炸,巨大的冲击波震得大地都来回得颤抖,这两个战士想要把这个箱子搬上停在院子外面的马车之上,被这一声炮打得一惊,箱子摔在地上,裂开来,里面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刘兴华皱了下眉头,对着院里的众人道:“大家慌什么?敌人暂时还打不到这里来!就是打过来了,我这个司令员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呢?”
看到自己的司令员都如此镇定,所有的人也从容起来,那两个抬箱子的士兵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连忙七手八脚地捡着散落一地的文件。
“司令员,你还是先走吧!”武小阳却显得尤其急迫,他刚刚从大河庄阵地过来,知道那边的情形,只怕那个临时团挡不住敌人的攻击。
刘兴华却有些不耐烦起来,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敌人还没有打过来呢,你急什么?”
被刘兴华如此一顿抢白,武小阳的脸忽红忽白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劝这位首长了。
张义带着铁蛋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他被刘兴华安排带着人帮助伤员转移,一见到他,刘兴华马上问道:“伤员转移得怎么样了?”
张义道:“差不多了,最后一名伤员已经离开了林庄,按照你的命令,正在转往了南聂村!”
听到这个消息,刘兴华长出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问题就是后方医院和伤员的转移,张义果然很有办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完成了这个任务,看来这个自己精心培养的人,也是以后一个可以委以大任的人。
此时的天色已然渐渐地明亮了起来,东边的天空里,夜的阴霾正在消散。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刘兴华看着此时已然凌乱的院落,终于发出了命令。
听到这个命令,武小阳总算是如释重负了一样。
熊卓然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见到刘兴华的面便气不打一处来,向他报告着:“我已经了解过来,第二旅与第三旅在撤出的时候,都没有放一支部队作掩护,华峰旅长以为第三旅会派人断后;而方达也以为第二旅会有人断后;两个人竟然没有协调一致,在撤退的时候,这两个旅比起了赛跑,所以才造成了如今我们此时的困境!”
听到熊政委的报告,刘兴华也不由得有些愤怒了起来,华峰与方达都是老革命了,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协同作战中竟然出现如此低的失误,的确令人气愤。可是仔细想一想,这其实也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所至,他才是这个战场上的真正指挥者,如果刚才自己命令那两个旅撤退的时候,让他们谁出一支部队断后,也就不会出现这两个旅长之间的误会,这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其实,在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上,但是却因为中野一纵的急电,令他过于兴奋,对此疏忽了。当然,他还是有一种侥幸,以为被围攻的敌四十九旅不敢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出兵追击。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刘兴华平静了许多,当下对着熊卓然道:“老熊呀,我们还算是好的,还能够撤走,呵呵,要是真得被敌人包围了,那可就惨了!”
“是呀!”熊卓然也点着头,深有感触。
两个人一起走出了院落,刚刚要骑上马的时候,后面的报务员却又从屋里追了出来,大声喊着:“司令员,华野部队的急电!”
刘兴华愣了一下,连忙接过这封电报,借着微弱的晨光,只见上面写着:“襄河,我部已到百尺寺,急盼知你部情况!”
襄河,正是刘兴华的代号。
百尺寺,离着林庄不过十多里路,这说明另一支友军也终于出现在了战场之上,并且离着林庄很近了。
刘兴华蓦然狂喜起来,把电报转给了熊卓然,却又问着这个报务员:“发报机收起来了吗?”
“收起来了,已经驮到马上去呢!”这个报务员告诉他:“这封电报是最后接到的!”。
“把发报机重新接起来,我们不走了!”刘兴华立即做出了决定。
※※※
“张贤!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面对突然出现的张贤,黄新远反而有些心虚了起来,毕竟这些年在一起的时候,是他一直在千方百计的设谋着张贤,而张贤却在最后的关头,放了他和钱雄风一条生路。虽然从政治见解上来讲,两个人就是敌我间的水火不融;但是从道义上来讲,到底还是他有些亏欠。
“呵呵,黄新远,你对陈大兴有话来说,对我就没有话来说了吗?你我认识可比你认识陈大兴久得多!”张贤反而步步地进逼着。
黄新远皱了皱眉,知道在这种场合之上,自己也不能落后,如果真得被张贤叫住了阵来,那么对第四团的士气也会有影响。当下,故意笑了笑,朗声地道:“张贤,正因为我认识你比较早,所以知道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顽固分子,与你说无疑是对牛弹琴,纯粹是浪费自己的口舌!”
“哦?”张贤道:“看来你又想要用共产党的那一套来蛊惑人心了,如果真得是这样的话,我看你的确还是少开口的好!”
“是不是蛊惑人心,那也要看说得在不在理,只有在理的话才可能站得住脚,便是不在理,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枉然!”
“这一点你说得倒是不错,做什么都要讲一个理字!”张贤接口道,同时又反问着他:“黄新远,你背叛黄埔精神,摒弃三民主义也就罢了,却对自己当初的同袍好友也下得狠手,你还是一个人吗?你又有何面目敢在我的面前谈什么理呢?”
此言一出,立即令黄新远想起了张慕礼来,不由得有些虚汗淋漓,虽然当初射杀张慕礼完全是出于无奈之举,但是,想想张慕礼对自己一片得诚心,往日的感情终究无法忘怀,这已经成了他心中一个痛苦的回忆。人始终还是有情感的动物,不管他有没有信仰,又或者是有怎样的奉献精神,也终究逃脱不了自己的良心。这个时候,被张贤再一次提起,无疑是戳中了他的伤疤。
黄新远沉默了片刻,他不想再与张贤纠缠这个话题,当下话题一转,道:“张贤,理不理的不是你我这么一说就定得了的,呵呵,如今你们国民党与我们共产党谁占着理,还是要历史来检验的。自从内战以来,你们国军履次三番地对我们的解放区进犯,可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不还是撞头而归吗?最后的结果却是我们越战越强,而你们呢?如今战争已经从解放区转到了你们国统区里,看看你们,丢掉了石门,又丢掉了洛阳,如今马上就要丢掉开封!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张贤,你也算是一个人物,这种局势之下,你还看不出来吗?作为老朋友,我想要劝你一句,国民党的反动统治长不了了,到时还是想一想自己的出路吧!”
张贤也紧锁着眉头,黄新远的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国军缕缕的失败,已然将抗战后的优势丢失殆尽,此时的共产党完全可以与国民党面对面的一争高下。但是,国军虽然损失不少,却并没有完全处于劣势,还有相当的实力。当下他回敬着黄新远道:“如今你就下结论,说你们共产党必胜,这也太武断了吧!大家现在是在逐鹿中原,决战还没有打,鹿死谁手还尤未可知呢!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只说你们胜仗,怎么不说一说你们打的败仗呢?说一说你们的四平之战,说一说你们的南麻之战,或者再说一说你们在大别山的行动也行呀!”
大别山,正是中原野战军的一场恶梦,此时的中野战士们是深有体会。
见到张贤果然是巧舌如簧,黄新远知道自己在口才上远远不及对方,当初在十八军里的时候,他就深有体会,这个时候与张贤在战场上论战,纯粹是自找其辱。他决定结束这场没有胜利把握的论战,于是最后道:“张贤,民心所向,只有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我不想跟你再说这些废话了,到底谁胜谁负,历史总会有一个结论的。我们还是以战斗见真知吧,看一看到底是谁厉害!”
对这句话,张贤表示同意,却又反驳着道:“黄新远,你说得以战斗见真知倒是不错,这天下就是靠武力打下来的,其他的都是假的。至于你们鼓吹什么你们共产党才是深得民心,那全是骗人的话,老百姓才是最好蒙骗的。呵呵!得民心者得天下,说得也好,只不过那是治天下的时候;打天下凭得还是武力,若不然,蒙古鞑子、满清鞑子怎么可以入主中原呢?”
张贤的这个话也很难令黄新远反驳,只是他有些奇怪,他之所以愿意与张贤论战的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这天已经亮了起来,天亮的时候,也就是自己的援军到来的时候,远远的,二十旅的尘嚣已然出现在了洪河的东岸,看那尘头也不过几里地的事,这个张贤还妄自不觉呢!想到这里,黄新远却是暗自得意,以为这一回张贤终是上了自己的当。
可是,张贤真得是如此好骗的吗?
蓦然,黄新远发现这座公路桥的桥下,传来了几声杂响,下面的河水中显然有人淌过,将水流搞得哗哗直响,只是刚才的天色还有些昏暗,他并没有在意桥下的河里面会有人,直到这个时候,天光已然亮了起来,他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大道对面的国军已经拉出了一根长长的电缆,直通到了公路桥的中间。
“不好!敌人要炸桥!”黄新远马上意识到,原来张贤刚才也没有闲着,在与他辩论的时候,却已经在悄悄地安排工兵炸桥的事宜了。
也就在黄新远反应过来,喊出口来的时候,耳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烟尘扑天而起,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卧倒在了路边的壕沟里。
良久,烟尘散去之后,这座原本结实的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公路桥,已然从中间断开来,那些残存的桥架,也坍塌到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