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前,熊开平带着四个营已经悄悄地运动到了大金沟之外,便是这个运动行军的过程,也颇费了些周折。为了达到蒙混白雀园解放军暗哨的目的,三十二团在下午的时候,就开始行动,却不是径直往东南方向上的目的地而去,而是转往南面,给人一种准备迂回包抄的印象,然后在出了白雀园后,又拐回北面的山间。几千人的行动,被熊开平分成了四队,化整为零,仿佛是突然间便消失了一样。
三十二团所分出的四队,其实是以各营为单位,要在指定的时间到达自己的战场,悄悄潜伏下来,直等着夜幕的降临。
这四个队,以第二营与沙长海的第三营为右路,负责完成对沟谷东面山岭解放军阵地的夺取;而熊开平亲自带着姚昱的第一营和陈大兴的营作为左路,负责最为重要沟谷的西面阵地的夺取。而对于西面的两处山峰,南面那座高一些山的由姚昱的第一营来夺取,北面那个矮一些山峰的则由陈大兴来解决。在南北两峰之间,有一片松树林,此时还有两个连已经到位,隐伏其间。
夜幕时分,陈大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此时已经是傍晚的六点多钟了,正是事先大家所预定的准备行动时间,这个时候,他早已经带着二十多个人,换上了一身解放军的服装,但是每个人的脖子上却围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又可以当围巾来用,又可以跟真正的解放军以示区分。
沿着青黑的山脊,陈大兴带着人慢慢地向这座山峰靠近,踏着坎坷不平的山道,还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以防被敌人的游击队偷袭。经过十几分钟的跋涉,已经到了半山腰处,空荡荡的山间,远远的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陈大兴非常清楚,他们已经接近了解放军的前沿阵地。
果然,在转过了一道弯后,前面出现了一片空地,满是石头,在空地之后倒是一小片的树林,树林中已经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
这片布满乱石的空地,就是一个靶场,要想登上山顶,这里是必经之处,所以不用多想,敌人肯定会在这块空地之后的那片林子里设有第一道的防御阵地。
看来,无论如何也要踏过这片空地了,此时虽然还未到深夜,但是月亮却如同静谧的玉盆,洁白的光洒在地上,印着一片得雪白。在这种光线之下,要想悄无声息地穿过这片乱石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陈大兴在踏出树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仔细地想了想,对身后的几个兵交待了一番,当先着,带着六个人走了出去。
“谁?”对面的树林里,马上传来了一声断喝。
“自己人!”陈大兴大声地回答着,并没有停住脚步。
“口令!”对方又在问着。
“我们是从沙窝镇来的,不知道你们的口令!”陈大兴很是理直气壮!
对方愣了一下,马上命令着:“你们马上停下来!否则我开枪了!”
陈大兴放缓了脚步,却还在慢慢的向前移动着,看看离着对方的距离还有十几米,这个时候只要几个箭步就可以冲到那个树林中,当下大声的应付着:“别开枪,别开枪!”说着,停下了脚步。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对方问道。
“我们是直属队的,奉了刘司令之命往这里来找政委,在重要的事情报告!”陈大兴答着,这套说词是从那两个俘虏处审问来的,他知道这个纵队的政委此时就在大金沟的阵地上。
“熊政委不在我们这边!”对方回答着:“他在南边的山上!”
“哦!”陈大兴应了一声,又问着他:“你们这里的口令是什么?等会我到南面去,他们又要问我了!”
这个人答着:“你来的时候,难道上面没有告诉你?”
陈大兴答着:“班长知道,但是他在刚才穿过敌人的封锁线时,牺牲了!”
“原来是这样呀!”这个人想了一下,却对着他道:“你先站在那里别动,我去问一问我们连长!”
“好!”陈大兴点着头答着,已然知道了这个树林中的阵地不过是一个连,当下更加有了把握。看看对面没有了动静,他又缓缓地移动步子,向树林走来,他身后的六个人也紧随其后。
“叫你们别过来就别过来!”另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陈大兴愣了一下,却又嘻笑着:“兄弟,别这么为难我们了,我们都跑了一天,又渴又累,给我们来口水喝吧!”
那个人愣了愣,还没有等到考虑好的时候,陈大兴已经带着人走进了树林里。在林间的一块巨石之上,依稀可以看到架着的一挺机关枪,旁边还有几个持枪戒备的士兵,但是陈大兴凭着直觉还是可以感觉得到四下里尚有不少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自己。
一个年青的解放军战士拿着个水壶走了过来,走近了才看到这个士兵不过二十岁的样子,脸上连一根胡子都没有,看来,刚才就是他在问着陈大兴的话。
陈大兴从这个人手中接过了水壶,喝了几口,随手递给了身后的人,然后问着这个人:“同志,你们就这么几个人,哪能够挡得住敌人的攻击呀!”
这个年青的解放军答着:“谁说我们就这么几个人的?我们的人你看不见的。呵呵,这里只是我们一个排的阵地,周围还有另外几个排。我们连只负责这个方向的守备。往山上还有两个连,两层防御,你哪能看得见?”
陈大兴默然地记在了心里,却向着那挺机关枪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道:“呵呵,你们这个机枪有些老了呀,是水冷的还是风冷的?”
这个战士却挡在了他的面前,不快地道:“你别过来,等一会连长来了会骂我的!”
陈大兴笑了笑,看来,这挺机枪是这个排的宝贝,外人不允许靠近的。“刚才跟我说话的是你们排长?”他问道。
这个战士点了点头。
“你也是个班长吧!”陈大兴又问道。
这个战士愣了愣,有些奇怪地问道:“咦,你怎么知道?”
陈大兴只笑不答,回身向着自己的人眨着眼睛,示意着什么。
正在这时,由远而近已经传来了刚开始时那个排长的声音:“许班长,你怎么把他们放过来了?”
“排长,他们自己过来的!”这个年青的战士答着,很是委屈,原来他是姓许。
说话之间,那个排长已经从另一边跑了回来,来到陈大兴面前的时候,不由得一愣,脸色不由得一变,眼睛里忽闪出了一道光,却又很快镇定了下来,回身对着许班长道:“许班长,你带着他们去见一见连长!”
这个许班长却很是奇怪,问道:“你不是刚才去叫连长了吗?他没有来吗?”
“哦!连长事多,叫我们带他们过去!”这个排长随口答着。
陈大兴已然戒备起来,刚才这个排长闪烁的眼神并没有逃过他敏锐的目光,这个排长一定是看出了什么来,强自镇定,此时也一定是在跟他斗着心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明显的错误。原来为了战斗方便,他们都是在自己的国军军服外面套的一件解放军的衣服,一旦开打后,可以很自然地脱掉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的国军军服,这样就不会被自己人误伤。虽然在套着这件外衣时陈大兴很是小心,扣子也扣到了脖子处,可是在刚才的爬山过程中,那个最上面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已经露出了他里面的领章一角,虽然黑夜里看得有些模糊,但是对于十分熟悉国军的人一定可以猜测出来的。
许班长还是莫名其妙,道:“怎么会呢?连长刚刚还在这里,才走了没一会儿,能走出多远来?”
这个排长不由得瞪起了眼睛:“你怎么这么多事,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见排长生气了,许班长连忙答着,转身对着陈大兴道:“你们跟我走吧!”
陈大兴点了点头,回身示意着后面的队友,却在从这个排长身边过去的时候,突然转身,用冲锋枪抵住了他的身体,这个排长也反应很快,想要缩身逃脱,却没有快过陈大兴的胳膊,已然勒住了他的脖子,枪顶在了他的腰间。
“你们是……”许班长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回身来看到自己的排长已然被陈大兴制住,不由得呼出了声来,可是这一声喊还没有喊完,就被陈大兴后面蹿出来的一个汉子的枪托打晕在地。
也就在陈大兴动手的同时,后面的另两个人一个箭步已然蹿上了那块巨石之中,在两个机枪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匕首已经一前一后捅进了他们的身体,很轻易地便控制了这个居高临下的火力点。
但是这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伏在暗处的人,枪声从不同的方向打来,陈大兴拖着这个排长躲到了巨石之后,巨石上的机枪也响了起来,哒哒的声音不绝于耳,将几个试图冲过来的解放军战士打倒在地。
“发信号弹!”陈大兴命令着身边的随从。这个随从点着头,两枚红色的信号如同节日的礼花一样升上了天空,在这个本来寂静的山坡上划过,在漆漆的天空显得分外刺目。
※※※
陈大兴这边的战斗是最早打响的,由于占领了一个极端好的火力位置,这个树林中的解放军阵地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后继的国军士兵们蜂拥而上,很顺利地便通过了那片本来可以成为靶场的乱石坡,在抵达到这个树林中的时候,解放军的第一道防御就是从这里被攻破了一个口子,然后向四面发展,很快便攻下了这个半山阵地。
但是,在第一道防线被攻破之后,山上的解放军马上组织了人员进行逆袭,但是几次的冲锋都没有将陈大兴的部队冲散,双方开始了拉锯之战,半山腰处一片得火光,这个原本安宁的冬夜也因此不再沉寂,枪炮之声此起彼伏,很快就连成了一片。
也就在陈大兴这边打响后不久,沟谷对面的两处阵地也传来了枪炮之声,很显然,第二营与第三营那边也动起了手来,熊开平带着两个后备连,隐伏在西面的两山之间,可是一颗心却无法平静,张贤两次用无线电联系到他,询问着这边战斗的详细情况。从电话里,他可以猜出张贤此刻焦急的心情。
熊开平首先联系上了陈大兴的警卫营,得知陈大兴已经带着人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防线,正在稳扎稳打着向着敌人的第二道防线进击,他相信陈大兴的作战能力,鼓励了一番,并不担心,相信他会在天亮之前,拿上北面的这个山头。紧接着,东边的两个营也传来了好消息,一个营已经占领了敌人的一个阵地,正在向纵深发展;而第三营的沙长海更是厉害,打到了敌人核心阵地的外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夺下那个阵地。听到这个消息,熊开平十分高兴,如果沙营长真得夺下了那个阵地,肯定会转过兵锋,协助第二营进行夜战,那么东边的战斗就很快可以结束,或许不会等到天亮。
而令他久久不能放心的还是姚昱的第一营,这个营是三十二团的主力营,此次负责攻夺得正是这片战场上最为险要的南高山,可是,听着四下里乒乒乓乓的大作枪声,唯独没有听到南高山那边的声音,很是令他不安。他非常清楚,就算是夺下了其他三处的阵地,而这个南高山没有夺下来,这就是一道铁锁,依然可以紧紧地锁住这个沟谷的咽喉。
正当熊开平焦急万分,却又无法联络上第一营的时候,南高山方向上终于响起了激烈的枪炮之声,他一颗高悬的心倏忽地放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战斗总算开始了。
但是熊开平却没有料到,这个南高山的战斗从一开始起,就打得相当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