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已经亮了,在大家不知不觉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
西面的战斗也逐渐平息了下来,虽然双方的攻防还在小规模地发生,但是经过这一夜的鏖战,所有的人都疲惫不堪,此时也只剩下了对峙的射击。
张贤已经回到了一一八旅的旅部,昨夜被解放军突破的西面两处口子都恢复了原来的态势,整个土山集还在他们的手中,而解放军除了留下大批的尸体,什么也没有得到。这,正是他所要得到的。
但是,战斗的残酷还是令所有存活下来的人感到咋舌,当看到那些死于烈火之中被烧得几乎成了焦炭的残躯之时,张贤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几次想要呕吐出来,却又无物可吐。解放军的损失很大,而一一八旅的损失也不少,全旅八千人中伤亡就有一千五百余,令张贤痛惜不已的是三十三团的团长徐海波也身负重伤,虽然在张贤的亲自过问之下,徐团长第一个被送进了手术室里,但是他的生死还是一个未定之数,便是能够存活下来,只怕短时间内也无法上得战场。
龙天涯被张贤安排着代理徐海波的团长之职,而他在刚刚踏进一一八旅的指挥部时,便接到了师长胡从俊打过来的电话,询问着土山集这边的战况。
张贤并没有什么可以隐瞒,将昨夜的作战过程全部讲了出来,这个时候,解放军的攻击力度虽然有所减弱,但是依然把一一八旅团团围困着,大有不吃掉这个旅势不罢休之势。
“师长!一一八旅已经成为了敌人的头号目标,如果你再不开始行动的话,我只怕今天夜里的战斗会更加艰难。昨天夜里敌人便突进村来,我们的防御已经破损严重,只怕再经不起他们今天夜里的进攻!”张贤向着胡从俊叫着苦,其实也是在求援。
“好,你们旅打得不错,不过还要顶一顶!”胡从俊安慰着张贤,同时道:“我已经命令十一旅的杨旅长亲自过去为你们解围!”
“如此那就太好了!”张贤马上来了精神,在作战之初,他与胡从俊就已经研究了这场战斗的多个可能性,其中已经想到了如今这个局面的结果,所以针对这个情况,也和胡从俊探讨过破解之法,看来,胡从俊已经按照原订的计划,实施作战了,只是这里的电话有可能会被敌军监听,却不便详细地交谈。
果然,时隔不久,从土山集的东边传来了激烈的枪炮之声,不用多想,定然是杨涛带着十一旅的援兵开了过来,此时正在冲过解放军阻碍在大义集西面的阵地。
张贤立即打电话命令此时正在村东担任警戒的三五二团,要求李现法团长随时接应从东面过来的援军,同时也做好了准备两面夹击横亘于土山集与大义集之间共军的准备。
※※※
杨涛旅长这还是第一次指挥步兵与战车的协同作战,为了能够一举突破解放军的阻隔阵地,胡从俊师长把所属的八辆坦克全部交给了他。
上午八点钟的时候,十一师的四个营与八辆坦克已经就绪,在杨旅长的一声令下之后,在炮兵炮火的支援之下,迅速地冲出了大义集,向着当面的解放军阵地冲锋而来。
杨旅长也是陆大的毕业生,不过却比张贤高了几界,自然也学习过步兵与战车的现代作战战术一门,但是毕竟是第一次指挥,所有除了兴奋之外,还是有一点的紧张。
其实,坦克与步兵协同作战的案例此时已经有很多了,尤其是二战初时德国的那几仗十分经典。
杨涛也知道,坦克的加入,最重要的是要找好目标,闪电出击,在对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其阵地,以达到最大的杀伤效果。所以在开始的时候,他将八辆坦克全部掩藏在了步兵之后,在看到了前面的步兵已经快要到达对军阵地的时候,马上命令八辆坦克尽数出击。
梅占元队长很能领会杨旅长的意思,在接到杨涛的命令后,马上加大了坦克的速度,当先着越众而出,轰隆隆地直向解放军的阵地开进。对于他来说,却是比杨涛更为心急,因为知道此时的张贤正在土山集的解放军的重围之中,而张贤,是他所有经历的上级长官中,最值得他为之效命的人!
坦克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当面解放军的防御部署,这支被派过来的纵队,在去年的鲁南会战之时曾经吃过坦克的亏,却没有很好的总结出对付坦克的战法,此时再一次面对国军的八辆坦克,还是有些束手无策。但是,他们还在作着顽强的抵抗,以血肉之躯,想要阻止坦克的前进。
在坦克之后,紧跟上来的是四个营的十一旅步兵,随着坦克的横冲直撞,这些国军士兵们举枪射击着,须臾之间,已然攻进了解放军的防御阵地。
又是一番你死我活的肉搏拼杀,一直杀到了下午时分,最终解放军还是被迫放弃了阵地,逐次地向东退去。
杨涛旅长本想命令着出击的各部随后追击,但是在望远镜中观察到,这些解放军的撤退并不慌乱,而是边打边撤,很有秩序,他便有些心虚起来,生怕自己会中了敌人的埋伏,看看天色也已经不早,而离着土山集也已经不远,便命令着全军停止追击,就地整理,同时肃清战场上的残敌。
通过步话机,当撤退的命令告之梅占元的时候,梅队长很是不解,有些不满地问着:“杨旅长,此时正是一举突破敌人阻碍,冲进土山集的好时机,为什么你要我们撤退?”
“梅队长,共军一向十分狡猾,我观察他们虽然败退,但是并不散乱,我怕他们会有埋伏,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杨涛旅长耐心的告诉着他。
梅占元却不以为然:“杨旅长,眼前就是土山集了,就算是共军有什么埋伏,我们也不必害怕。而如果我们不在这个时候,趁热打铁冲进去,只怕张贤他们很难渡过今天晚上!”
“你说得虽然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认为以张贤的能力,一一八旅再守一个晚上应该不成问题。胡师长告诫我们,还是要谨慎从事!”
梅占元想了一下,问道:“那么依杨旅长的意思,难道还要我们回转大义集?”
“是!”杨涛答着:“我已经留置小部队在附近搜索警戒,主力全部撤回大义集的原阵地随时待命,等明日一早,再发起对敌人攻击,随破共军的阻击,随解一一八旅之围!”
梅占元愣了一下,还是坚持着:“土山集就在眼前,我不能半途而废,张贤对我有救命与知遇之恩,杨旅长可以坐等观望,但是我却不能。如果杨旅长不愿意,我可以自驾战车前往!”
“你……”杨涛不由得怒了起来,这个时候也无法过多的解释,只得大声地道:“梅队长,我这是命令!……”
梅占元却不愿意再听他的多言,丢下了步话机。
“队长,我们真得要冲过去吗?”驾驶员问着梅占元。
梅占元肯定地点了点头:“是!”
“可是如果没有步兵的协同,我们坦克会很被动,有可能冲不过去的!”
“放心吧!”梅占元道:“到土山集不过两里地,便是不开机炮,冲也可以冲过去了!”
驾驶员点了点头,梅占元说得不错,在刚才的战斗中,他们的坦克到处,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没有人能够抵挡,想来这两里地开过去,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梅占元又联系另外的几辆坦克,命令其中一辆紧跟在自己的后面,冲进土山集,而另外的六辆坦克随杨旅长转回大义集。
※※※
当听到东面的枪炮声激烈的时候,张贤便已经坐立不住了,也不顾浑身的疲惫,亲自来到了村东土地庙的高坡之上,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看到对面的敌人纷纷回撤的时候,他不由得大喜起来,以为杨涛旅长的援军已经到了近前,马上命令李现法团长对当面的共军发起了攻击。
但是,出乎张贤的意料之外,战斗从上午打到了下午,李现法团长奋勇当先地亲自指挥,也没有冲破解放军的防御阵地,张贤不想自己的伤亡加大,只得命令着李现法暂时将所部兵力转回自己的原阵地,随时策应援军的到来。
也就在黄昏的时候,张贤接到了胡从俊再次打来的电话,要求他再坚守一个晚上。原来胡从俊也与杨涛的想法相同,担心攻击的同时会遭受到解放军的反扑。这让张贤十分为难,但也知道,此时是敌众我寡,如果不注意保持兵力的话,打到最后就算是突进了土山集,只怕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当下,也只能咬了咬牙,答应以一一八旅的全力再坚持土山集一夜。
可是刚刚放下了胡从俊的电话,杨旅长又打过来了电话,却是告诉他,说梅占元不听他的指挥,已经带着两辆坦克,向他这边突击过来了,要他随时做好接应。在电话里,杨旅长显然对于梅占元违背自己的命令十分不满,言语间多有流露。张贤只能好言相劝,同时告诉他,自己一定会保证这两辆坦克的安全,做好接应工作,不会让这两辆坦克出事。
放下电话,虽然对于梅队长的不听话感到不应该,但是张贤的心里却还是暖融融的。梅占元是当年常德会战的时候,跟着他在常德废墟里与鬼子的交锋中,幸存下来的三百多勇士中的一个,毕竟是跟了自己那么几年,常德会战之后,是他将这个梅占元提拔当了营长,从此以后,这个梅占元也就成了他的死党。此时,虽然说梅占元的这个战车队被商丘的周主任拨给了整编十一师来指挥,但是梅队长毕竟不是整编十一师的人,相对来说,对于服从胡从俊与杨旅长的权威性也就差了许多,再加上他这个战车队一直是蒋二公子的嫡系,同时也是蒋委员长所宠幸的宝贝,所以便也就兵随将贵,不将前方指挥员放在眼中也就习以为常了。
梅占元之所以敢违命进击,完全是因为他张贤身处危境,作为曾经的生死同袍,这份情谊已经超越了这片生死的战场,令张贤感动不已。他经历了太多的背叛,也经历了太多的无义,在这个时候,梅占元的这份虽说有些轻率鲁莽的决定,无疑却成了冷酷中的一缕阳光,令张贤心潮澎湃,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张贤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了司马云的低吟,泪水蓦然间涌了出来,噙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