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赶回一营的营区,这个时候一营在崮山一役伤亡不轻,所剩下来的也不过三四百人,两个连长和三个副连长、以及六个排长牺牲,在曹爽营长被送到后方医院去之后,实际上雷霆成了这个营唯一的指挥官。
当他还没有踏进一营指挥部所在的那个院落时,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两声枪响,而同时院子中传来的嘈杂与混乱声远远地遍传入到了他的耳畔,他不由得一惊,内心里的担忧再一次涌来,急忙跑了起来。
雷霆猛地推开了这个大院子的院门,展现在他眼前的果真是一场乱局,只见院子里的挤满了一营的战士们,却是分成两个阵营,互相用枪顶着,仿佛是一触即发地就要打起来一样。这两方面的人中,一边以那个还缠着纱布的连长为首,人数较少,这些人是华东野战军中的老战士,据守在屋里;而另一方却是以杨喜贵为首的原整编七十四师的解放战士们,他们人数较多,守在院子的外面,堵住了屋里人的去路。两方面却又好象是十分默契一般,虽然都顶着枪,瞄准着对方,但是又都没有再开枪来。那个连长还在屋里大声地不知道喊着什么话,而杨喜贵却也在大声不知道反驳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雷霆高声断喝着,走了进来。
这些外面的解放战士们一见到了雷霆,好象终于有了一个撑腰的人出面,马上硬气了起来,杨喜贵刚才还崩紧的脸在这个时候也松驰了下来,对着雷霆道:“雷大哥,刚才刘连长敢对我们开枪,大伙儿都不干了,所以都准备弃暗投明!”
雷霆怔了怔,马上明白了他的解释,怒道:“胡闹!”说着,大声命令着大家:“所有的人都给我把枪放下来,不许这么举着对自己的人!”
杨喜贵怔了怔,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雷霆果真是暴怒起来,只得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枪,那些士兵们也纷纷放下了枪。可是屋子里,刘连长和他的那些战士们却在犹豫着,没有放下枪来。
雷霆走到了屋前,对着屋里大声地命令着:“大刘!把你们的枪也放下来!”
刘连长愣了愣,虽说很不愿意,但是在这个时候,雷霆毕竟还是这个营的领导者,只得招呼了一声,大家放下了举起的枪。
雷霆却有些痛惜,听着外面的枪声大作,十一师的这支部队肯定已经攻进了村里,离着自己这边却是越来越近了,这个时候并不是解决矛盾的最佳时机,可是马上就要战斗了,便是这样强拉着两方面的人上战场,肯定会出事。当下,他强压着心内的焦躁,叫道:“大刘,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连长走出了屋来,望了雷霆身后的杨喜贵一眼,恨恨地道:“雷副团长,这件事根本就是杨喜贵他们蓄谋以久,刚才他们串连了其他营的两个兵跑过来,说外面的援军到了,马上就可以反水,还说要去俘虏营解救那些被我们抓的俘虏,是我及时发现,向天上开了两枪,他们就把我们围了起来!”
雷霆剑一样地目光直视着杨喜贵,杨喜贵有些害怕了,他原本就是雷霆手下的兵,从入伍开始就对雷霆有着一种天生的畏惧,这个时候更是如此。
“是这样吗?”雷霆很快使自己镇定下来,问着杨喜贵。
杨喜贵想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同时辩白着:“不错,我们当兵的虽然是炮灰,但是也没有这么不把我们当人的。你看看另两个营,在攻崮山的时候,死了那么多的兄弟,有几个是他们的人?大部分还不是我们过来的兄弟?我们一营能够攻下崮山,是因为你是这个代理营长,如果是曹营长的话,我们这些解放战士们肯定也会被第一个派上去充当炮灰!”
“是呀!”旁边的人们齐声地应着。
雷霆知道,其实在老虎团里,解放战士与老战士之前的矛盾由来以久,只是因为他的压制,所以这些解放战士才这般得听话,而实际上这些矛盾并没有解决。的确,就领兵与指挥来说,解放军的连、排级基层的指挥者的素质与整编七十四师相比,的确差了许多;而从生活、伙食等各个方面来讲,更是无法与原来相提并论;另外,毕竟两方面的人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互相排斥,格格不入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在这个仗打到最关键的时候,这些解放战士的思想定然会有变化,而看着自己身边的以前的兄弟大批大批地倒下来,但是作为指挥者的那些连排长、甚至营团长们还是以老式的冲锋,不顾伤亡地让他们去送死,这当然让他们大失所望,反水也就很自然地发生了。
“大家听我说!”雷霆大声地对着众人道:“我和大家一样,也是从俘虏转变过来的,共产党并没有对我们有所区别,要不我也不会当成老虎团的副团长!大家之所以有那种想法,我看还是受了别人的个蛊惑,就拿我们一营来说,我就没有看到有谁受到了歧视呀?不管是我们还是老战士,大家都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就算是没有交情也应该有感情了,但是看到你们还这样举枪相向,我觉得寒心呀!是我这个副团长没有作好,没有找机会让大家好好的坐下来聊一聊,交交心!其实这个时候,我们大家都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必须要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否则可能就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一时间,众人全部沉默了起来,没有人答话。雷霆知道,这些当兵的人,其实都是没有真正主意的人,许多人还是随着大溜走,当下又再接着道:“反水的话还是不要再提了,如今我们已经是解放军了,如果再回到国军里,定然会被审查,他们也不可能再相信我们。我相信这场内战共产党不会输,而国民党不得人心,反而很有可能会输!我这个人大家也都了解,什么时候也没有骗过你们,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那么就跟着我继续跟着解放军走;如果不相信我的话,那也好,把武器和弹药放下,我可以随你们去,只要到时候别后悔就行了!”
他说着,用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杨喜贵移动了一下脚步,却又在雷霆威严的目光下止住了脚,没有再动。
看到在场的人没有人动,雷霆点了点头,这才道:“既然没有人走,那么就说明你们还是愿意跟着我雷霆的,那么,就不要再有其他想法,大家马上集合起来,我们一起去把敌人赶出村去!”
转眼间,这场看似不可避免的冲突就这样烟消云散了,这三四百人马上按照雷霆的命令,分连分排分班地穿插着排起队来,各班排连长也呼喝着,刚才还势不两立的人们此时又合成了一个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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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张贤的建议,胡从俊命令着杨涛旅长又派出了一个加强连,在一位副营长的带领之下,并通告那个围寨内的上士副排长注意接应。此时,这个叫作乔书强的上士副排长已经被胡从俊破格提拔当了连长,所以战斗的热情十分得高涨。
傍晚之前,一个副营长带着加强连渡过沂河,在围寨内的国军接应之下,一举突破了华东野战军六纵的包围圈,突进了围寨之中。
此后,在这个围寨里,由这个副营长带领,在统一的指挥之下,乘着解放军的攻势放缓下来,马上采取十分积极的行动,不时地向两侧的解放军开枪射击,以扰乱解放军向南麻南面攻击。
而华野六纵在久攻围寨不下的情况之下,显得十分被动,这个围寨不拔除,也就意味着如芒在刺,悬剑在顶,肯定不可能全心全力地对南麻的南面阵地发起攻击。六纵几次增加兵力猛扑,但都没有能够奏效。围寨内的国军这个加强连,凭寨固守,因为地形险要,这里并不适合解放军兵力的大规模展开,解放军只能利用小分队攀附寨墙而上,或者进行一面佯攻,一面偷袭,但是不管怎么进行,也无法敲开这个围寨的大门。国军的几次狙击点射,都十分成功,六纵一个营长就这么死在了国军的狙击手的子弹之下。
六纵又集中起了炮火,轰击围寨,但是显然国军已经做足了防炮的准备,效果并不太好。而与之相反,国军北岸的炮火支援与空中的打击,反而令六纵损失惨重。
在激战了一天之后,那个率队突入围寨的副营长又在六纵的炮火中阵亡,指挥权又一次落到了那个被掉拔起来的乔连长的手里,这个乔连长守着这个围寨,便仿佛是汪洋大海中的一艘轻木小船,尽然能够在暴怒的狂风骤雨中挺立不倒,让这个小小的围寨,成为了整个六纵的恶梦,根本无法逾越着突破沂河!自始至终,保持着南麻南面的这一防线,没有再受到解放军的攻击。
当然,这个小小的乔连长,也马上引起了张贤与胡从俊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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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暂时解决了一营解放战士的反水问题,但是雷霆知道这个问题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掉,在部队集合的这个时间里,雷霆把杨喜贵叫到了一边,他想要仔细地询问一下这件事情的本末,看杨喜贵的样子,他一定知道其中的内幕。
“你老实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雷霆问着他。
杨喜贵有些扭捏,开始的时候还很有顾虑,但是经不住雷霆再三的盘问,这才说出了实情。
却原来,在王大虎将魏楞子抓起来准备处决之后,大家便都人人自危起来,而王大虎又没有及时向大家作个解释,于是谣言便传了出来。大家相信,这一次王大虎肯定能够对着魏楞子开刀,那么下一次可能就是自己;再联想到这几日的战斗,被派到最危险的地方又往往是这些解放战士,看看原来的弟兄们死伤无数,怨恨之心自然便升腾起来。而就在此时,又有一件意外发生。整编十一师的搜索队在附近出现,抓获了几个准备开小差的解放战士,而这个搜索队的队长就是陈大兴。陈大兴很有头脑,从这些原来的国军兄弟的口中,得知了老虎团内部的问题,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可趁之机,于是将这几个人放了回去,同时鼓励他们策动更多的人反水,并且许以好处。这些人本来就是国军中的士兵,只是因为形势所迫,才会转成解放军战士,虽然被共产党教导了一番,但是毕竟精神的力量与物质的力量相比,还是相差了许多,在这个时候眼见着面对南麻的坚堡,其实就是面对死亡,自然令许多人动摇起来,毫不犹豫地倒向了国军。
有几个骨干穿插在老虎团的解放战士中,而这个杨喜贵就是其中的一个。原本在他看来,雷霆应该是他们的头目,可是却没有想到雷霆并没有跟他们一样的想法,这让杨喜贵十分得失望。这些人的联络还是有些松散,组织也并不严密,而更多的人还处于观望的状态,所以这也就是雷霆能够将一营的大众劝回头的原因。
陈大兴带着一个营左右的兵力一直在南麻的外围穿插骚扰着解放军的后方,这也就是胡从俊当初所制定的一个策略,显然,这个策略十分成功。
就在老虎团以为可以安全休整的时候,陈大兴突然对鱼台发动了进攻,他的目的其实有三个,除了策应那些原国军的反水之外,还准备营救此时被老虎团所抓获的整编十一师的俘虏,这些俘虏也有几十人,还没有来得及押送到俘虏营;最后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打击对手的士气。
听完杨喜贵的叙述,雷霆马上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十一师的搜索队他早就已经听说过,当初在孟良崮战役之后,华东野战军指挥部还在坦埠的时候,这个搜索队便突然发难,袭击坦埠,并且救出了与他同时被俘的苏正涛。而这个陈大兴的名字,他也十分耳熟,当初与张贤在七十四军里的时候,就听熊三娃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这一次又在整编十一师里见到了,这的确是一个十分勇猛而且聪明的家伙。
“这个带队的人真得就是陈大兴吗?”雷霆问着杨喜贵。
杨喜贵肯定地点了点头,告诉他:“回来的弟兄这么说的!”
雷霆想了想,这应该不会有错,陈大兴并不如胡从俊或者张贤这个名字那么出名,要不他们怎么知道十一师里有这么一个人呢。陈大兴既然胆敢以一个营的兵力,对老虎团发动袭击,定然是作足了准备,只怕这一战对他来说,并不轻松!
“雷大哥?我们真得要和原来的弟兄们为敌吗?”杨喜贵在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想不通。
雷霆看了他一眼,肯定地点了点头,同时告诉他:“小杨呀,你这个班长不要再给大家搧风点火了,如今我们是解放军,就要为解放军着想,否则当初还不如回家。”
“可是,这个时候,只怕有很多弟兄们已经投靠了过去!”杨喜贵提醒着他。
雷霆点了点头,再一次告诉他:“作人不能反复无常,要么当初我们当了俘虏就不要加入解放军,既然你我选择加入了解放军,就不要再妄想回归国军!”
杨喜贵愣了愣,有些迟疑,但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