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贤如此得讯问,雷霆怔了怔,却有些恼怒起来,愤然地道:“阿贤,这种话你也相信吗?这是第五军那个邱疯子为了逃避罪责,而对我进行的攻击!”
“他那么大的一个军长,凭什么要攻击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团长呢?”张贤又问道。
雷霆依然一脸得愤色,却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跟张贤吵起来,当下强自把自己的火气压了压,这才道:“好吧,我就跟你说一说吧!围三阙一、虚留生路,这个计谋你总应该是知道吧?”
张贤楞了楞,作为陆大的优秀毕业生,这个计谋他当然十分清楚,在战术课里,最经典的一个作战案例是蒙古西征欧洲时与匈牙利的一战,两军旗鼓相当,但是兵力上蒙古人还要少一些。面对当时几乎是战无不克的欧洲重骑兵,蒙古骑兵采用了两面夹击的战术,以一支顽军正面抵住欧洲重骑兵的冲杀,同时又以分出的另一半蒙古骑兵迂回包抄过来,四面合围,占据气势上的主动,却又在包围的时候,故意敞开了一道缺口。那些不知是计的欧洲重骑兵们纷纷从那个缺口逃奔,而蒙古骑兵便沿路截杀,一战下来,欧洲重骑兵损伤怠尽,除了少数的部分跑出来外,十万大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难道你当时是在设计?”张贤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雷霆点了点头,老实地对他道:“我们猛攻天长,却始终打不下来,伤亡很重。那个邱疯子只想着自己捞功,让他们军的一个团来捡现成的功劳,所以我向张师长提出了围三阙一之计,目的就是想在减少自己的伤亡的同时,夺下天长城,同时也可以将新四军一网打尽,这是一个一举三得的好办法。只要第五军派兵到北面埋伏,截杀北逃的新四军,一定可以大获成功。但是这个邱疯子却以为我们是要抢夺他的大功,表面上同意,暗地里却先攻起来。可是北面的缺口已经打开了,新四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已经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只好先行占领天长县城,就是不想让那个邱疯子把功劳独吞!”
“原来是这样呀!”张贤这才明白过来,但是他也看得出来,雷霆对邱雨青有着很大的偏见,而他所认识的邱军长,也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人,很显然是张林福与邱雨青之间没有配合好,才产生了这样的误会,就如同当初胡从俊与邱雨青在鲁西南的战场上一样。
“张师长怎么说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么可能会对他和七十四师做出不好的事来呢?我雷霆如果有哪一件事做得对不起七十四师,那就让天打五雷轰!”雷霆庄重地发着誓。
“要是真得如你所说,那就真得是我对你误会了!我对你表示道歉!”张贤终于释怀了起来,有些愧疚地对着雷霆道。
雷霆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阿贤,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有什么事我肯定不会瞒着你的!”
“嗯!”张贤点着头,同时道:“我们快些走吧,只怕两个师长都要等急了!”
“对了,阿贤,邱萍的事你不要对别人说,她想过一下普通人的生活,还要请你高抬贵手,这里只要你不说出去,就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的!”雷霆又有些不放心地恳求着张贤。
张贤点了点头,算了答应了。
※※※
来到虞家楼的时候,张林福与胡从俊也刚刚到,所以众人也并没有追问张贤与雷霆晚来的原因。两桌近二十个人,在斛光交错中互相致敬着,在这个酒场之上,因为是客人,所以胡从俊与张贤倒是成了主角,应付着整七十四师里众人的劝酒。这个地方产一种名酒,叫作洋河大曲,打开酒坛,已然是一股醇香的凛冽扑鼻而来。
张贤与胡从俊都与张林福坐在一张桌子边,谈到这次的作战行动,胡从俊很是感慨,整十一师一路凶险地走过来,虽说只损失了一个营,但是眼见着自己的兄弟部队整六十九师被新四军全歼,而此时整十一师也尤如成了惊弓之鸟,这与意气风发的整编七十四师形成了鲜明的一个对比。
“林福兄的整七十四师当真是一个虎狼之师呀!”胡从俊不得不佩服地对着张林福道;“想当年我们两支部队在湘西与鬼子大战的时候,你们七十四军就打得非常不错!呵呵,看来还是张师长带兵有方呀!”
见胡从俊提起了湘西的往事,张林福忽然想起了那么一件事,十八军夺下山门重镇之后,却让当时张贤领队的一六九团驻守山门,而把十八军主力南下围堵日军的退路,让一六九团遭受日军的疯狂反扑,虽说那一仗张贤打得很好,把敌人的反扑打了下去,便是终究令张林福有些不快,当下道:“其实想当年你们十八军也很厉害得哟,让我们一个团替你们守后路,你们全军扑到邵榆公路上堵截日军,只是最终还是令人有些遗憾呀!呵呵,那一回张贤可是被鬼子猛敲了一顿!”
胡从俊有些脸红,敷衍着道:“要是那一次我能顶住王辉将军的命令,以实际情况指挥作战,或许我们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了!”
张林福却是一笑,对着胡从俊道:“从俊兄说得不错,只是你我都是军人,都应该知道服从上令的重要性。如果成功了还好说一些,一旦失败了,那么定然会成为替罪羊的!”
胡从俊点着头,表示同意,同时又道:“上面的将令虽然无法违抗,但是这些命令也不尽然全是对的,更何况便是当今的国防部里,只怕也已经有了共军的奸细,只怕他们的命令还没有下达到我们这些下面的师团里,就已经摆在了共军指挥官的桌面之上。呵呵,就是这一次的作战计划,我就怀疑共军早已经行知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清楚地知道我们十一师与六十九师的行军路线呢?”
张林福怔了怔,却又摇了摇头,警告着他:“从俊兄呀,这种事情可不是你我可以在这里议论的!”
胡从俊笑了一下,这酒喝得一多,他不免将心中压抑多日的愤懑说了出来,如今又经张林福这么一提醒,也觉得自己是多言了,但还是道:“林福兄呀,我这么一说,你也就这么一听。我们这些在前线打仗的人可要有自己的见地,虽然说不能违抗上面的命令,但是在细节上还是可以有自由发挥余地的。如今我们与共产党交战,可不比当初和日本人作战一样,所以做什么一定要谨慎从事,想当年在江西围剿红军的时候,我可是吃过他们亏的!”
张林福却不以为然,笑道:“我听说当年江西的时候,你们十一师曾经被红军险些给灭掉了,呵呵,老兄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蝇呀!”
胡从俊有些尴尬,还是笑了下,道:“林福兄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张林福道:“小心自然是要小心,共军虽然狡诈万分,但是小小的泥鳅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六十九师到底还是一个杂牌,战力有限,如果换成我们七十四师,便是被他们共军四面包围,他们也啃不动的!”
听到张林福出此狂言,胡从俊倒是显得有些胆小了,当下话题一转,随即问道:“林福兄这一次攻下涟水,又乘势夺占沭阳,对党国当真是功不可没呀!呵呵,我们十一师已然望尘莫及了,只是听说你们七十四师第一次打涟水的时候没有打下来,这一次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张林福笑了一下,却看了看身边的张贤,道:“要说这一次能攻下涟水城,我还是得益于两个人的谋略!”
“哦,是哪两个人?”胡从俊忙问道。
张林福指了指张贤,笑道:“从俊兄呀,你身边就有一个小诸葛呀!张贤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要我声东击西,避实就虚,呵呵,就是听了他的建议,所以我才有了破敌之策!”
胡从俊看了看张贤,张贤却有些脸红,嗫嚅着道:“那天我只是随口一说,师座就当真了!”
胡从俊又问道:“那么第二个人又是谁呢?”
张林福得意地又指了指坐在圆桌对面的雷霆,笑道:“这第二个人就是我们的参谋主任雷霆了,呵呵,所有的细节都是他调派出来的,我只是坐享其成。先是用五十七旅悄悄运动到涟水的西门附近隐藏下来,然后再用另一个旅猛攻涟水的南门,在南部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再突然让五十七旅攻进西门中,等共军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占据了半个城了,两面夹击,他们不败才怪呢!”
胡从俊与张贤都看了看对面的雷霆,雷霆却道:“这其实还是师长在运筹帷幄,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呵呵,我只是有些可惜呀!”张林福道。
“可惜什么?”胡从俊忙问着。
张林福笑着指了指张贤与雷霆:“你们两个人都是陆大的同学,我有一个比喻,一个是伏龙,一个是凤雏,要是都在我们七十四师里,呵呵,那我可是赚着了。只是可惜,张贤呀,你非要回去做什么?如果在七十四师里,如今五十七旅的旅长非你莫属了!”
胡从俊与张贤对视了一眼,胡从俊有些不高兴起来,听张林福的意思,是仿佛在说他没有对张贤重用一样。
张贤也有些难堪,还是自嘲地道:“师座,人各有自己的天命,或许我的天命就该如此吧!其实胡师长对我也是十分器重的,只是我的命运不济,怪不得别人!”
胡从俊也不快地道:“我们十一师也并非弱旅,张贤本来就是自十一师出来的,如今回到十一师,也算是叶落归根。便是十一师再怎么不好,只要有我胡从俊的位置,定然就会有他张贤合适的位置,不敢有劳张师长过问!”
张林福也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听到胡从俊如此一说,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以掩示自己的难堪。边上的雷霆和几个参谋见到两位师长话语间有些不投机,纷纷举起酒杯来敬酒,这才将这段不愉快敷衍了过去。
交杯换盏之中,看着一脸平静的雷霆,张贤一颗疑惑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从刚才张林福的话语之中,可以听出来,他对雷霆还是十分满意的,而通过涟水一役,也丝毫看不出雷霆有投共的倾向,可能的确是自己过于多虑了!
※※※
从沭阳赶回宿迁的路上,胡从俊一直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酒喝多了的原故,但是张贤却明显得可以感觉到,他此时的郁闷。确实,都是国军的主力王牌军,但是与整编七十四师比起来,整编十一师的战绩就要寒碜了许多。先是在鲁西南张凤集几乎是丢了一个团,这又在宿迁附近丢了一个营,他这个师长与同是师长的张林福相比,可真是相差得太远了。
“师长,你在想什么呢?”见到胡从俊良久没有说话,张贤终于忍不住问道。
胡从俊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这个张瘸子真得是好狂妄呀!”
张贤愣了愣,以为他还在为刚才张林福的越权而生气,当下劝解着道:“师长,张师长可能也是喝多了酒,说话有些不适当而已。”
胡从俊“哼”了一声,仿佛是冷笑,又仿佛是不屑。
“其实七十四师有七十四师的长处,他们的确十分勇猛;而我们十一师也有十一师的长处,我们十分得谨慎,也十分得抱团,谨慎不是坏事,这个时候谨慎可能才是胜利的关键!”张贤这样安慰着自己的师长。
胡从俊点了点头,对着张贤道:“这个张瘸子没有参加过当年在江西对红军的围剿作战,不知道那些共产党的手段。戡乱以来,在与共军的这几次交锋中,他又占尽优势,出尽风头,取得了几个大胜,便有些飘飘然起来,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需知那句古话说得好,骄兵必败,他如果还这样下去,只怕是离着失败不远了!”
听着胡从俊语重心长的话,张贤也默然了。
胡师长说得不无道理,也这是胡从俊与张林福之间的本质区别,对于整编七十四师来说,过于顺利了不见得是一个好事;而对于整十一师来说,过于失败也见得是件坏事,所以此时的胡从俊才如履薄冰一样的带着整十一师,小心翼翼,反倒是张林福所带的整七十四师,倒真得是令人担忧,只怕到时是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但是,仔细想一想,张林福也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相反,他身经百战,有勇有谋,虽说这几次的胜利有一些侥幸,却又何尝不是因为他这个师长的能耐呢?想到这里,张贤倒是有一些宽心起来,相信张师长肯定不会和那个整编六十九师的戴师长一样,只是一个夸夸其谈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