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只觉得时间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样得漫长,他不停地看着自己的手表,仿佛手表也停止了一样,头一次看过之后,他觉得已经过了很长的时候,可是再看的时候还没有过十分钟。
“哥呀,你别心急塞!”熊三娃在旁边已经猜出了张贤的心情,这样地劝慰着他。
听到他的话,张贤也不由得笑了起来,的确,便是在当初三十二团被围在张凤集的时候,他也没有如此担心过。
“哥呀,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好了!”熊三娃道。
张贤转过头来,问着他:“你怎么有这么大的把握呢?难道你知道共军的动向?”
熊三娃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哪知道共匪怎么想的?呵呵,我只是觉得那句古话说得好,我们三十二团大难不死,肯定是必有后福的!”
听他如此一说,张贤也笑了一下,他可不相信熊三娃的古话,不管什么话,最终只有自己掌握命运才是真的。
正说之间,报话员报告张贤,胡从俊要他接电话。
张贤连忙来到了报话机前,耳朵里立刻传来了胡从俊那熟悉的声音:“是张贤吗?”
“是我,师座!”张贤连忙回答着。
“张贤,宿迁城怎么样了?”胡从俊问着,声音里有些慌乱。
“这里还是与昨天一样,西北方向有敌人骚扰,应该是佯攻!”张贤向他报告着。
胡从俊道:“如果真是佯攻那就好了!”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又道:“张贤呀,井儿头那里,你如今必须要想办法攻占下来,我知道你手里兵力可能不够,但是这是事关到我们整十一师的生死!”他的话说得很急,根本不容人有插嘴的余地。张贤跟了胡从俊这么些年,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如此地急切,便是当在鄂西会战时最凶险的石牌保卫战的时候,他都是异常得冷静,看来,这一次战局已经十分得不妙了。
听到胡从俊说完,张贤这才向他汇报着:“师座,我已经派了两个营进攻井儿头村,黄昏的时候开始行动的,估摸过一会儿就会有结果了!”
话刚刚说完,便听到了宿迁城北方向刚才渐缓下来的枪炮声蓦然又激烈了起来,张贤的心不由得一颤,这已经说明井儿头村那边是真得打了起来。
“好呀!张贤,你是想到了我的前面去了!”胡从俊仿佛是长出了一口气。
“师座,你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了?”张贤连忙问着。
胡从俊道:“北面晓店子方向,枪声密集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应该是共军发动了最后的进攻,刚才戴师长还在向我求救呼叫着,如今却没有一点得声音,我只怕他们六十九师已经被敌人全歼了。”
张贤的心马上沉到了谷底,这话从胡师长的口中说出来,多半已经成了事实。当下,他想了想,问道:“我们的前锋离着六十九师还有多远?”
胡从俊道:“我们从早上到现在,前锋三十一团已经推进到了离晓店子不到十里的位置,杨旅长回报说已经联络不到六十九师了,所以我马上命令三十一团回收,就近修筑防御工事!”
张贤知道,如果整六十九师真得被新四军歼灭的话,那么,整十一师的危险马上就要来临了。他一阵得惊悸,但是脑中却是异常得清晰:“师座,为今之计只能是停止攻击,原地紧急构筑工事,作好防御。另外,请师座马上发报给吴司令,请求他速调部队过来策应增援!”
“嗯,只能这样了!”胡从俊点着头,同时对着张贤道:“张贤呀,如今离我们最近的一支部队应该就是南面攻击涟水的整编七十四师,听吴司令说,张林福带着这个师在两天前已经攻下了涟水城,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就在涟水附近休整。我去向吴司令求援,你当初是七十四军里的副师长,跟他应该很熟了!看看能不能说服一下张师长,让他帮我们一把!从涟水到这里也就是一百五六十里路,我们十一师顶个三四天应该还没有问题的!”
张贤只觉得心里一片得冰凉,胡从俊向来是一个谨慎有度的人,此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十一师的危险可想而知了。当下点着头,义不容辞地回答着:“是,我一定想办法说服张师长!”
“好!就看你了!”胡从俊在电话那头最后说道,这一句话里的含义是如此之多,令张贤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
电话放下来的时候,张贤便听到西北方向上的枪炮声忽然变得密集了起来,远不是刚才那种不紧不慢的节奏了,还没有等他打过电话去询问,便见到了一个传令兵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见到张贤,便惊慌失措地报告着:“团长,敌人打到城里来了!”
张贤只觉得自己的头嗡地一下大了起来,连忙向他询问着情况。
这个传令兵道:“开始的时候,敌人和昨天一样,只放空枪,不见人上来,大家还以为他们又是假的,便有些放松警惕。在刚才熊副团长过去视察,忽然就发现他们已经悄悄地靠近了我们的阵地之下,于是马上令人就地阻击,可是还是有部队敌人冲上了大堤,并且和我们肉搏起来。他们的人很多,夜里也看不清有多少,已经有部分冲破了堤防,冲到了城里,姚营长正组织人与敌人混战呢!熊副团长担心团部不知道,会出事,所以派我过来向你通报,他说他一定和姚营长把敌人赶出去,让你带着众人坚守住指挥部就行了!”
张贤只觉得通体冰凉,这个姚昱打起仗来虽说勇敢,从作战主任升任为第一营的营长,到底还是经验不足,但是怎么就没有听从自己昨天的警告呢?犯了大意的毛病,如今再去追究他的过错,显然不是时候。当下想了想,马上命令归附在三十二团的重炮团的一个炮兵连,紧急向城西北方向增援,用炮火阻挡被敌人突破了缺口,不让敌人再冲将进来。
熊三娃带着张贤的命令去火速地调集炮兵,张贤还是放心不下,把手头上的事情简单地交待给了自己的副官,带着一个警卫班,向着城西北方向奔去。
这个时候,宿迁城里已经没有多出来的兵可以调动了,便是张贤手中的特务连也被派给了第二营,他知道如果城防真得被敌人突破,便是打巷战也不可能了,这个宿迁城可比当初的张凤集大得多,而如今这个城里空虚异常,如果进攻的是敌人的一支主力部队,那么,他们会很轻松得夺下这座城池。
还没有等张贤走到,三十二团的炮便打响了起来,一时间,十几门各种火炮一齐向着西北方向的敌人背后打去,在怒吼的炮火之中,那些冲上堤来的共军很快便败退了下去,而在城墙外与黄河大堤之间,还有震天的喊杀之声,显然是双方在展开殊死的肉搏。
可是,等张贤赶到的时候,那些攻进城来的共军已经被击退了,便是在城墙外的战斗也刚刚结束,毕竟在短兵相接的时候,这些对手的拼刺能力也好,还是近距离的打击能力也好,都无法与训练有素的三十二团的士兵们相比。
见到熊开平与姚营长的时候,这两个人刚刚经过一阵的冲杀,在微弱的灯火下,一脸得血红,也不是知道受了伤,还是敌人的血溅到身上的,他们两个人都是满脸得倦意。
“对不起,团长!”似乎没有想到张贤会亲自跑过来,姚昱一见到他,马上精神了起来,向他行着军礼,同时有些悔恨交加地道:“是我的错,是我的疏忽,我请求处分!”
张贤看了他一眼,又转着看向熊开平。
熊开平苦笑着摆了摆手,对着张贤道:“还好!还算及时,不然真得不堪设想了。刚才姚营长十分英勇,亲率着人把敌人打退了!”
到这个时候,熊开平不得不对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张团长表示服气,这个张贤仿佛是就是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派他过来察看,要不是这样的话,敌人可能已经把第一营的整个堤防阵地都已经夺占了!
这个时候,张贤却没有时间对自己这个犯了错的营长进行追究,他再转回头来,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同时对他道:“老熊,辛苦你了!”
熊开平却是一笑,对着他道:“你我之间还如此客气做什么?难不成你把我当成了外人?”
“不,我是真心得要感谢你的!”张贤却是一本正经。
一个连长跑了过来,向他们报告:“我们清理战场,总共打死了他们七十多人,还抓了三十个俘虏!”
“哦?”张贤马上来了兴趣,对着熊开平道:“老熊呀,还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是不是让我审问这些俘虏?”熊开平问着他。
张贤点了点头,对着他道:“你帮我问清楚,这股共军是哪支部队的?有多少人?是什么目的!”
“是!”熊开平爽朗地答应了。
走的时候,张贤又看了姚昱一眼,只将这个营长看得发毛,打着立正,一直挺着身子,不敢有丝毫地放松。
“姚昱,如果你再放一个敌人进来,你这个营长就别做了!”张贤给他撂下了一句话。
“是!”姚营长响亮地回答着,心下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看来,张贤团长并不准备处罚他。
※※※
不知不觉中,又是拂晓时分了,张贤刚刚回到自己的指挥所里,便听到了一个好的消息,沙长海带领着第三营,在白京生所率的第二营的配合之下,已经攻占了井儿头村,原来守村的新四军向北退去。
蓦然间,张贤只觉得高悬起来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这一晚上的担忧终于有了结果。
北面的枪炮声已经渐渐地平静了,但是局势依然是如此得危急,令人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依照胡师长的嘱托,张贤终于接通了整编七十四师张林福师长的电话。
“是张贤吗?”电话那一头,张林福的声音还是如此得响亮。
“是,我是张贤,是张师长吗?”张贤也问着。
“呵呵,张贤呀,你今天这么早就打来电话,有什么事吗?”张林福问道。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张贤有些抱歉地道。
“你我之间还要这么客气吗?”张林福这样地问着。
张贤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得道:“师长,我今天是向求救的!”
“哦?”电话那头的张林福马上严肃了起来,急急地问道:“你们那一路部队怎么了?”
“整六十九师可能已经被敌人歼灭了,此时我们整编十一师,正处在敌人的围困之中,形势很是危急!”张贤如实地相告。
“怎么会这样?”张林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贤接着道:“胡师长已经向吴司令发去了求援电,只是这个战场上,你们整编七十四师离我们最近,听说你们已经夺下了涟水城,所以胡师长想请你施个援手!”
电话那一头的张林福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思索着什么。
“师座,这也正是你和七十四师扬眉立威的时候呀,请你一定要帮我们这一把!”张贤生怕张林福婉言拒绝,于是只好以利益来打动他的心:“新四军刚刚与整六十九师打完,虽然士气正盛,但是他们这一次要打的却是我们整十一师,我们这个师肯定会拼死和他们耗到底的。师座,涟水离着我们这里不到两百里,你们最多两到三日便可抵达,那个时候,我们肯定正与敌胶着之中,你们一到,便可以与我们十一师打一个内外夹击,敌人定然尽破!”
“好!我马上出兵!”张林福一口答应了下来。
张贤不由得一喜,连声道:“如此太谢谢你了!”这一句话,却是从他心底里说出来的。
张林福道:“张贤呀,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便是你不来求我,看在党国的份子上,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我会率着七十四师直扑沭阳!”
张贤愣了一下,连忙问道:“师座,你是要去先打沭阳吗?”
“是!”张林福点着头。
张贤心中却暗骂这个自己老长官的自私,不用多想,他已经猜出了张林福的用意。这个时候,整七十四师从南面直杀过来,沭阳城定然是空虚的,一举便可以夺将下来。沭阳夺下后,也就是为张林福和整七十四师又挂上了一道闪亮的光环,而这个城原来是整十一师要夺取的。沭阳一旦夺取,那就等于是在新四军的背后插上了一把刀子,他们不可能再有那么好的精力来围攻整十一师,最大的可能就是撤围后退,这也就达到了围魏救赵的结果。只是,如果这么打的话,虽然也可以解救整十一师于敌围之中,但是却不能与敌主力决战,达到真正消灭新四军的目的。
见张贤良久没有回应,张林福向他解释着:“从涟水北向攻击沭阳,无论是从距离上还是从时间上来说,都是最近、最合适的,沭阳离着涟水不过一百里路,我们整七十四师的机动性很强,先头部队一天就可抵城下!”
张贤不由得有些感慨,看来,求人不过如此,以后还是想办法靠自己的好!但是,这个张林福怎么说还算是不错的了,他已经同意出兵,只要他能够真得出兵,那么不管是何种的过程,只要在这个时候,能够将整十一师从敌人的围困中解救出来,也就可以了,他怎么能够再强求别人呢?
当下,张贤只得道:“好吧,只要师座肯出兵,那么,我在这里代我们整十一师的官兵们感谢你!”
“呵呵!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张林福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