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整编师已经离开两天了,宿迁城却是一片得平静,尽管张贤小心翼翼,并派出自己的侦察人员,化装成当地的老乡模样四处打探,却也没有发现有共军的踪迹,附近便是连个游击队、保安团之类的军事武装都没有。
但是,张贤却还是不敢有片刻的松懈,仍然谨慎地命令全团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他知道,如果共军真要对宿迁城下手的话,那一定就会是奇袭。便是这样,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带着熊三娃与副团长,亲自在四处巡视着,及时纠正城防上的不足。
西边的天空中已经出现了晚霞,又一天眼见着就要过去,熊开平却是长出了一口气,有意无意地道:“又一天总算是平安地过去了!”
张贤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纠正着他:“不,这一天还没有过去,便是到夜晚还会有一段时候。共军如果发现进攻的话,往往就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熊三娃也随声附和着:“是呀,当时在张凤集的时候,我就怕天黑,这些共匪一个个都是属猫头鹰的,白天看不到一个人影,一到晚上就从四面八方出现,光是照明弹就要用掉好几百发!”
正说之间,却见陈大兴急急地跑了过来,他的特务连便是负责侦察任务的,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要事。
“大兴,有什么重要的发现了吗?”张贤迎着过去,却见陈大兴打扮成当地人的样子,头上戴着顶瓜皮小帽,把耳朵和脸都露在了外面,穿着件青色棉布长衫,外面罩着件黑色的夹棉坎肩,双手袖在长衫的袖子里,就仿佛是一个小商人。
陈大兴跑到了张贤的面前,从袖口中抽出了手来,习惯性地向着张贤敬了一个礼,却将熊三娃逗乐了起来:“大兴哥呀,你这身打扮象个啥呀?”
陈大兴并没有理会熊三娃的玩笑,一本正经地对张贤道:“团长,有些情况!”
“哦,什么情况,你快说!”张贤急急地问道。
陈大兴道:“我刚才在从六塘河码头过来,与一个从棋盘镇乘船过来的走方郎中闲聊的时候,他告诉我说北面可能要打仗了,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他三天前夜里宿在唐店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在过兵,他悄悄向窗外看,就看到很长的一队人马从北面过来,向南去了,里面还有人说话,听口音大部分是山东人!”
张贤怔了一下,如果是国军,很少会在夜晚行军的,马上追问着:“你这个消息可靠吗?”
陈大兴点了点头,告诉他道:“那个郎中说他就是害怕打起仗来回不了家了,所以天还没有亮就赶紧从棋盘镇坐船,从骆马湖上过来了!”
“你马上把那个郎中请到团部里去!我要仔细问一问他!”张贤吩咐着。
陈大兴点着头,返身而去。
张贤却觉得这个情报很是重要,马上带着熊家兄弟赶回了自己的指挥部里,摊开了地图,仔细查看了起来。
不久,陈大兴便带着那个走方郎中回来,这个郎中还有些胆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张贤好言劝慰着,仔细地向他询问了那一夜他看到的情况。只是因为天黑,这个郎中也说不清楚过去的是哪里来的兵,只是告诉张贤,那支队伍足足过了有近一个时辰,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十分轻微,但是他还是能够听出来那是山东人的口音。
看看再也问不出其他了,张贤令陈大兴取了五块大洋赏给这个郎中,马上令这个郎中受宠若惊,连声道着谢退了下去。
张贤再一次来到了地图前,看着宿迁北面的地形,不由得一阵心悸!他猛然转过身,急向另一个院子里的报务处跑去,还没有走到,便大声地命令着:“报话员,快!给我接通胡师长的电话!”
熊开平与熊三娃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令张贤如此得不惊失色。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得北面的远处传来了一声闷雷般的响声,这声音虽然轻微,但是在已然渐黑而宁寂得傍晚,就仿佛是过年时五六里外传来的炮竹声响。
熊三娃与熊开平都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不由得驻足细听起来,打了这么些年的仗,听声音也已经知道那应该是大炮的怒吼,只是听这声音,应该是在二十里以外了。
※※※
但是,报话员却无论如何也接不通整十一师师部的电话,这个需要马达带起来、笨重的无线报话机就是这样,有得时候便是三四十里的距离也可以轻松接通,可是有的时候,便是近在咫尺,也无法通话。
报话员豆大的汗水滴落下来,却无论如何也接不通电话,于是又和另一个电子机械师分头检查着这部机器,直将张贤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却不管用,恨不能上前去踹上几脚。随着时代的进步,无线电报话机已经替代了电台发报机,成了国军间通讯联络的主要手段,可是三十二团里只有这么一台,却没有备用,倒是电报机还有两个,可是发出去的电报却如同泥牛入海,却没有回音,想来,十一师的师部里,或许没有开启电报,也或许那边是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张贤更是紧张起来。
夜已经悄然降临,不知不觉中,已然过了九点多钟,这个时候,报话员终于修好了机器,又费了半天的工夫,才接通了胡从俊的电话。
可是,当张贤拿起这个无线报话机时,里面已经传来了激烈的枪炮之声,还没有等张贤开口,便听到了胡从俊紧张的询问:“张贤,是不是宿迁发现了敌踪?”
“宿迁没有事!”张贤告诉他,同时又道:“只不过,我得到了一条很重要的消息要向你报告!”
“哦?是什么消息?”胡从俊连忙问着。
“我们发现新四军从山东方向已经抵达了宿迁地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股新四军足足有几万之众,应该就是共军的主力部队!”张贤严肃地回答着。
电话那头的胡从俊先是一阵的沉默,但是随之又问着:“张贤,你是如何得知的?”
张贤道:“有人在三天前的夜里夜宿唐店,看到听到了过兵,从过兵的时间上推算,应该在万人以上,从山东那边而来,只能是新四军!我想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就在马陵山,或者新店、邵家店附近!”
“你是说,他们已经在那里严阵以待,只等着我们去钻他们的埋伏?”胡从俊有些不敢相信。
“可能是!”张贤只能如此回答,他也搞不清楚新四军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我们十一师的大部已经到了曹家集!”胡从俊告诉张贤:“只是在这边并没有遇到敌踪,也就是在刚才,突然便遭到了敌人的攻击,但是敌人已经被我们各部队击退,只有一个工兵营有些损失,营长被敌俘虏去了!”
“那么六十九师呢?”张贤又忙问道。
胡从俊道:“六十九师在晓店子那边,与敌人守卫部队发生交火,不过到下午黄昏前,他们已经把敌人赶出了那里,顺利进驻!他们的先头部队一个旅已经攻击到了更北面的障山镇,据戴师长讲,障山镇北面的五花顶发现有共军的前沿阵地。”
张贤怔了怔,飞快地浏览着身边的地图,曹家集是在宿迁城的东面偏北二十五里之外,而晓店子是在宿迁城北面二十五里之外,障山镇还在晓店子之北十二里处,六十九师等于是一字长蛇地摆在了宿新公路上;而晓店子与曹家集之间,也有二十里的距离,这就是一个三角区域。在这个三角区域之西便是烟波浩渺的骆马湖,之南却是从骆马湖出来的六塘河,一直流向东南;而北面则是从山东流过来的沭河,以五花顶、马陵山附近折向东流入海。在这片不大的区域里,还有许多小的河港密布其间,很难令机动性较强的国军发挥出自己的优势来,这其实就是一块死地!
“师座,六十九师危险了!”张贤终于叫了出来:“他们可能已经被敌人包围!”
电话的那一头,胡从俊同时想到了这里,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得冷汗!
“师座,十一师与六十九师是不是已经被敌人阻隔了?”张贤急急地问道。
“是!”胡从俊很是无奈地回答着。
张贤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凉,浑身仿佛是被水淋了一下一样,让他不住地打着寒战。这并不是他所担心的象鲁西南刘伯承所部置的那个口袋阵,而是比那个口袋更为主动,更为隐蔽的运动战,在不知不觉之中,六十九师已经被敌人四面包围了起来,显然,新四军是想先灭弱旅,把六十九师吃掉,再转回头来对付十一师。可是看着地图,他忽然发觉有些不对,晓店子之南还有一个井儿头村,那正是一个三叉路口,位于六塘河北岸,是宿迁、曹家集与晓店子间的结合点,南距宿迁城不过九里地,只隔着六塘河与大运河,北距晓店子十五里,东距曹家集十七里,如果占据了那个点,那么东可迎曹家集,北可顾晓店子,或许可以为六十九师打来一条南退的缺口,同时也可以成为十一师的一个支点,有了这个支点,十一师便可攻可退,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
“师座,我想我们三十二团马上派一个营进驻井儿头村,你看如何?”张贤向胡从俊建议着。
胡从俊却有些犹豫,问道:“那么宿迁城真得没有发现敌踪吗?”
“暂时还没有!”张贤明白他的顾虑,如果宿迁城被共军夺下来,那么那个井儿头村占不占,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当下又对着他道:“请师座放心,我一定会同时守住宿迁城的!”
“那好吧!”胡从俊最终还是同意了,同时道:“你要马上行动,我怕迟了,那里已经被敌人占领了!”
“是!”张贤朗声回答。
“我马上命令十一旅的三十一团向晓店子方向攻击前进,一定要打开与六十九师通道!”胡从俊同时这样地告诉他。
“师长英明!”张贤不失时机地恭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