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张林福所说的一样,整编十一师被调往了苏北,围攻新四军的苏北与苏中解放区。
按照抗战结束后的安排,这年年底,将举行全国范围的国民代表大会,目的是为了讨论孙中山先生最早提出来的恢复宪法,还政于民等事情,拟定两年后举行总统大选。但是这一次的国民代表大会,共产党被排除在外了,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许多人认为,中国动乱的根源还是因为共产党方面不服中央政府的领导,所以戡乱也成了这次大会的另一个主要话题。
十一月十五日国民代表大会在南京如期召开,为了迎接这次意义非凡的大会,国防部拟定了为结束苏北的战事,扫清首都南京的北面威胁,而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出动二十五个旅,分兵四路,攻击共产党所辖下的鲁南与苏北解放区。
从北面往南下来,依次分为,第一路,以整编五十九师、整编七十七师、整编五十一师及整编二十六师等,计九个旅的兵力从峄县、枣庄和台儿庄出发,进攻鲁南解放区的核心郯城和临沂;第二路,以整编十一师及整编六十九师共六个半旅,攻占宿迁后,向东面的沭阳、及北面的新安镇进攻;第三路,以整编七十四师、整编二十八师及第七军部分共五个旅,从淮阴出发,攻下涟水;最后一路,以整编六十五师、第八十三师及第二十五师共五个旅,从东台向北攻向盐城、阜宁。
负责此次军事行动的自然还是徐州行辕,由绥靖公署主任薛岳总体布置,按照参谋总长陈诚的建议,任命了四个绥靖公署的副主任为四路大军的指挥官,其中负责第二路的是当年鄂西会战时担任江防军总司令的吴伟将军,而负责整编七十四师的第三路的司令是名将李延年。
胡从俊接到了整编十一师的战令后,带着张贤匆匆地离开了南京,前往徐州,在飞机上,一同前往的还有第二路的指挥官吴伟司令与整编六十九师的师长戴奇将军。
这个戴奇将军也算是国军中的老资格了,是黄埔军校二期潮州分校的学员,与方青将军算是同学了,北伐时期有些建树,后又考入陆军大学的第九期,在一九三四年的围剿江西红军时期,却被红军打垮了部队,自己也负了重伤。抗战爆发后,调任一三零师的副师长,参加了淞沪会战,其后,又升任为了陆军第九十四军一二一师的师长,参加过鄂西会战、常德会战,后来又率部参加了印缅之战,也算是战功赫赫了,在土木系中资历比胡从俊还要老。
坐在飞机上,闲着也是闲着,吴司令便与下面的这两位师长谈起了这次会战的事情,张贤因为自觉得身份低微,所以也只听着他们相谈,并没有插嘴。
“戴将军,这可是你们六十九师调到徐州来要打的第一仗,不知道你们六十九师有没有把握?”吴司令很是客气地向戴奇将军询问着。
戴师长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吴司令尽管放心,我们整编六十九师也不是弱旅,呵呵,虽然没有整编十一师那么耀眼,但是剿灭几个共匪还是不成问题的!”
胡从俊却皱起了眉头来,在边上悠悠地告诫着他道:“戴师长不要小看了这些共军,他们也鬼得很呀!”
戴奇却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共匪就是共匪,他们与东洋鬼子比又如何?”
吴司令点了点头,对着两个师长道:“共军当然不如小鬼子,无论是从武器装备上,还是从士兵的战术素养上,以及机动能力和其他许多方面,都相差很多。”
“哼!当初我们打小鬼子都没有畏惧过,还会在乎这些共产党的乌合之众?”戴师长轻蔑地瞥着嘴。
“乌合之众?呵呵?你说共军是一群乌合之众?”胡从俊不由得笑了起来,同时告诉他:“戴师长,你这样得轻敌,可要小心到时会一败涂地哟!”
听到胡从俊如此一说,戴师长很不高兴,却又想起了什么,当下对着胡从俊道:“胡师长既然如此说,想来定然是在共匪手里栽过跟头?近闻胡师长与共匪在山东打了一仗,被其全歼了一个团,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胡从俊的一张脸变得铁青起来,龙凤战役十一师的三十二团几乎被全歼,这是事实,战斗的结果也只能算是双方打成了平手,所以在他看来,这个平手已然是输给了对方,虽然那场战斗可圈可点的地方很多,但是结果摆在这里,根本谈不上胜利。而在这个时候,戴奇却提起了这件事来,明显得就是为了羞臊他。
张贤听到耳朵里,也觉得十分刺耳,他作为三十二团的团长,对于三十二团的几近被全歼,负有不可推御的责任,这也成了他心中永远也无法拔去的一根刺。
戴师长见胡从俊没有答话,只道是自己在言语间已经占了上风,当下又悠悠地道:“其实单就作战来讲,士兵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是要看那个为首的将官,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吗?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胡从俊的怒火腾然而起,不过他是一个十分含蓄内向的人,强压着自己的火气,却是轻轻一笑:“看来戴师长一定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呵呵,只是不知道当初在江西的时候,怎么被这些共匪打得全军覆没,自己也险些命丧于斯!”
戴奇的脸也憋得通红起来,胡从俊所说的事,也正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再说了!”吴司令见势不好,连忙出面来解劝着:“我们的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两个还在这里争争吵吵的,这成何体统?如果你们两个人不注意一下团结,我看这次的行动也不要参加了,我们已然是败了一半了!”
见到吴司令出面,两个人便闷下头来,不再说话。
张贤的心中却是一片得忧郁,正如吴司令所说的一样,整十一师这次与整六十九师合作,攻取沭阳与新安,如果两个师长之间闹起了矛盾,只怕这场战斗已然是埋下了失败的阴影。
飞机上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了起来,几个人都不说话,大家都尴尬在了那里。
吴司令抬起了头,看到了张贤,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马上让这个原江防军的总司令想起了当年的鄂西会战,这个当年第六战区的最年青的作战副官,一直就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与极好的印象。当下,吴司令对着张贤笑了笑,却问着他:“张团长,你对这次我们的作战有何看法吗?”
张贤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对他道:“钧座高抬张某了,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团长,上面让我向哪里去,我便向哪里去,哪会有什么想法!”
吴司令也摇了摇头,对着他道:“张贤呀,你可是当年第六战区的首席作战副官呀,我到如今还记得你在长官部里的作战前报告时的情景,你的分析不仅精妙,而且十分准确,不知比后来的那几个作战副官强了多少,第六战区在你调走了以后,便再没有一个作战副官可以赶上你的水平!”
“钧座夸奖了!”张贤有些不好意思。
“是呀!吴司令说得不错!”戴奇师长也随声附和着,当年,他也在第六战区里呆过。
“张贤,你就说一说你的看法嘛!就算是错了,也不打紧。”胡从俊在边上鼓励着他,作为上司,他对自己的属下被众长官看重,当然感到万分得荣幸。
张贤只得点了点头,想了想,却又是一声得苦笑,对着三位长官道:“这一次我们的宿迁作战,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如果我的料想不错的话,可能比我们刚刚经历的龙凤战役还要艰难得多!”
“哦?你怎么会有如此得结论呢?”不仅是吴司令,便是胡从俊也不由得追问道。
张贤道:“我们兵分四路直捣新四军的老巢,他们怎么可能束手就擒?他们的兵力也就那么多,北面是陈毅的山东共军,南面是粟裕的苏北共军,在这个时候必定会联合起来与我们周旋。而按照共军的作战惯例,他们必定也只能和龙凤战役时的刘伯承一样,集中优势兵力对付其中的一路,不可能有力量四路出击的。所以这个时候,如果哪一路最先露头,那么也就必定会成为他们首先打击的目标!”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吴司令赞同地道:“张贤,你的分析的确不错,换谁都会这么打的。只是你看我们这四路中,哪一路最先会突出呢?”
张贤又笑了一下,对着大家道:“其实陈总长与薛主任应该早就计划好了,这种事我们都能够看出来,他们肯定也可以想到。我想,他们此时作战的目的无非是要逼迫共产党退出江苏。所以这四路里,不管哪一路被围攻,那么另外的三路必定会有所收获,这是田忌赛马的策略。可是,如果那个被围攻的一路如果打得不好,就有被歼灭的危险!”
“你还是说一说你认为哪一路会被围攻呢?”戴师长已经等不及了,紧催着他。
张贤却是一声得长叹,悠悠地道:“这还用说吗?最有可能突出来的自然是中间的这两路了!”
经他如此一提醒,众人都恍然大悟起来。的确,作为北面的第一路与最南面的第四路兵,便是过于突出,共军也不可能行进近千里,从南一下子转到北面,或者从北面一下子转到南面。而作为中间的两路兵,对于共军来说,无论从南驰援过来,还是从北驰援过来,从距离上都可以实现。
“如此说来,难道我们这一路要缓攻不成?”戴师长不由得说出了声来。这个问题同时也是吴司令与胡从俊在考虑的,只是他们在心里面想着,却没有说出口来。
张贤摇了摇头,告诉他们:“作战时间我们没有权力来改,上面已经定下来就必须如期进行,否则吴司令肯定是第一个被问责。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也就是行动不能过于迅速,但是如此一来,那么第三路整编七十四师那个方向定然会有很大的压力,只怕这也是上面不容许的!”
吴司令不停地点着头,张贤一下子把问题的关键说了出来。
“那么还有别的办法没有?”吴司令又问着张贤。
张贤摇了摇头,又有些感叹地道:“或者有,只是我想不出来。呵呵,这一次上面的作战计划虽然详尽,点点俱到,四路进击,但是这四路兵马拉得过开,很容易被共军集中优势兵力吃掉其一。我真不明白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四路进击也未尝不可,但是如果把间距缩小,互相之间还可以遥相支援,定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唯一的不足之处只是不能够很快地将共军赶出苏北,需要渐进展开,需要时日!”
“是呀!上面的人急功近利,自然不顾下面的死活!”胡从俊也有一些感慨,但是说出来后便又有些后悔起来。
吴司令与戴师长却没有答言。
张贤又笑了一下,对着吴司令道:“钧座,作为军人,必定要以国之兴盛为己任,戡乱时期更要以身作责,便是明知道前面是火坑地狱也要勇往直前,规避战斗非我辈的行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作为军人的气概,须知幸生不生,必死不死,只有勇敢地面对,才可能绝地逢生,取得胜利!”
此一番话,直说三位长官面面相觑,刚才还各自盘算着保全之计,这个时候又都羞愧难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