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雄风亲自带着人包围了这所院落,他是听说这个院落里的敌人已经打死打伤了自己上百号人,阻止住了部队的进一步前进,而听那个从院中被打退出来的班长告诉他,这个院子里顶多也就是四五个国民党的兵。
又一个突击队冲了上去,钱雄风躲在墙头之后,亲自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发起攻击。但是这个突击队很快地便又被打了出来,而且十数人进去,出来的时候只有两三个,其他的人不是倒在了院子中的地上,便是负伤躲在了一边。他一直在观察着院子中的国军战术,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陷阱,诱使自己的人冲进去后,就在突破口处成为屠杀的法场。面对这种战术,而自己竟然是毫无办法,不可能就这样与敌僵持对峙,那样的时间也是不允许的。他正在冥思苦想着破敌之计时,一瞥之间,蓦然发现里面那个国军领头的人竟然就是熊三娃,这个老乡他太熟悉了,于是一个计谋油然而生。
熊三娃是一个疾恶如仇的人,但是他却是张贤的死党,他把张贤当成了自己的大哥,所有的好恶都会因张贤的好恶而影响,他认为所有对不起张贤的人,肯定都不是好人,在这些人中,除了黄新远,还有他钱雄风最该死。而这个熊三娃又是一个没有头脑的莽汉,或许利用他的这个特点,能够把这个熊家的老三引出来。
想到这里,钱雄风现出了身形,躲在一棵大树之后,大声地对着院子里的人喊着话:“院里的国军兄弟们,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不要再为国民党反动派卖命,做无谓的牺牲了,赶快投降,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们共产党一定会优待俘虏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梭子子弹从院里面打了出来,尽数地打到了这棵大树的树干之上。
“团长,太危险了!”钱雄风的警卫员躲在断墙之后,着急地警告他。
钱雄风摆了摆手,又对着院里的人喊起了话来。
而在这个时候,藏身在破屋之中的熊三娃直恨得将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便是不看到人的影子,他也可以听出来这个喊话的人。钱雄风正是他最熟悉的一个人,这个人是被张贤从万县遇到后,一直收留在身边的一个亲信,因为是老乡的缘故,他与钱雄风很是谈得来,也相信张贤的救命恩人定然不会出卖大家。可是便是这个老乡,首先利用了自己放走他的父亲和二哥,却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害得自己由少尉排长一撸到底,成了一个大头兵;接着,这个被张贤提拔出来的家伙却又恩将仇报地协助黄新远,从一一八旅逃脱而出,害得张贤也被降职查办。此时,这个钱雄风又不顾旧情,还带着兵过来打他们,真真是无耻以及!想到这些,熊三娃不由得怒火中烧起来,马上失去了刚才的冷静。
“你们在这里守住院子,我去把这个敌人这个当官的干掉!”熊三娃这样地命令着自己手下的三个兵,这三个兵都点了点头,因为也打了很久,早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
熊三娃抱着一挺冲锋枪,又从边上的弹药箱里取出了两枚手雷揣在兜中,猫着腰从屋后的墙洞中钻了出去,他要绕过这间院落,从另一处院落里穿过,转到钱雄风的身后去。
熊三娃的行动十分敏捷,穿过了一条小巷子,已然出现在了钱雄风身后的一座院落里,他十分小心地穿行其间,这个院子刚才已经被共军夺占,他生怕会有敌人冲将出来。还算好,这个破败的院落里静悄悄的,显然敌人在夺下这里后,认为已经肃清了里面的守军,所以把重点放在了前面要进攻的地方,而忽略了身后。
眼见着钱雄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熊三娃的心中一阵狂喜,可是,当他刚刚抬起枪,准备打出一梭子弹的时候,猛地便有一个人影向他扑了过来,他的脚下也一绊,摔倒在地,马上便有四五个壮汉从藏身之处一拥而上,不容他有一丝的反抗,便已经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努力地挣扎着,却已然毫无作用。
也只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熊三娃已然被五花大绑了起来,他手中的冲锋枪此时也成了那个捉住他的人的战利品。
“好家伙,这小子的力气还真大!”那个大个子的壮汉是第一个扑到他身上来的,这个时候还在揉着自己的胳膊,很显然,他也被熊三娃的蛮力所折服。
但是,边上的一个穿着八路军军服的战士却没有这么好,当先着甩了熊三娃两个嘴巴子,一边打一边还在骂着:“你个王八蛋,打死了我们这么多的同志,班长,我们也把他毙了算了!”
那个大个子的壮汉却摇了摇头,还没有说话,却听到身后有人已经在大喊了:“住手!”
这个打人的战士愣住了,马上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到了来人,老实地叫了一声:“团长!”
不错,来得正是钱雄风。
熊三娃恨恨地瞪了钱雄风一眼,这个时候,他的嘴角已经流出了血来,眼圈处也青一快紫一块的,便是刚才被这些野战军的战士们打的。
“谁叫你们打人的?”钱雄风瞪视着自己手下的兵。
“团长,他太坏了……”这个打人的兵还在不服不忿的骂着。
“李大个子,你们班是怎么回事?难道连三大纪律,八项要注意都忘记了吗?”钱雄风却问着那个大个子的壮汉。
“我……我……”李大个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嗫嚅了半天才道:“同志们是实在气不过,才打的!”
“不管怎样,我们必须要遵守纪律,要不然我们就和国民党反动派有什么区别?”钱雄风却还在教育着这些战士。
战士们个个无话可说,但是却又都不约而同地狠狠地瞪了熊三娃一眼。
熊三娃却气不打一处来,骂道:“钱雄风,你别在这里装好人,有本事就一枪把老子毙了!”
李大个子却忍不住推了他一下,骂道:“你小子都当了俘虏还这么死横!我看你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钱雄风却喝道:“李大个子,不许骂人!”
李大个子和众人恨恨地只好闭上了嘴巴。
钱雄风对着熊三娃语重心长地道:“熊三娃,你爹和你二哥都是我们革命的同志,如今你也成了我们的俘虏,这个时候就不要再为国民党卖命了!弃暗投明吧!”
“呸!”熊三娃对着钱雄风吐了口唾沫,若不是钱雄风反映迅速,险些被吐在了脸上。
李大个子就势一脚,将熊三娃踢了一个趔趄,险些没有摔倒,但是他站稳之后,却把头扬起了老高,不屑一顾地道:“想要我投降?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钱雄风也不由得有些恼怒,知道不可能在这里三言两语就改变这个混小子的执拗,而他如今主要面对的还是如何攻夺眼前的院落,抓紧时间解决战斗,听着外面的枪炮声,却是越来越近,看来,敌人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
当下,钱雄风对着李大个子挥了挥手,李大个子马上明白了过来,推着熊三娃走到了前面。
※※※
当听说熊三娃被抓之后,张贤一把跳了起来,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必须马上将他救出来,所以不听众人的劝阻,自己亲自带着人,向着大庙前面作屏障的最后一排院落而去。
这个时候,别的院落已经丢失,而就在刚才,钱雄风就是利用熊三娃,把他推到了前面,因为顾及会伤到熊三娃,所以那个打退了无数次共军攻击的作战小组,不得不撤出刚才的院落,退守这最后一排的房屋。如果这个最后了屏障再丢失,那么,敌人将直接面对三十二团的团部。
因为知道熊三娃是团长张贤的贴身警卫,而且大家也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是一对亲兄弟,所以没有人敢将熊三娃射杀,只好向团长报告,让张贤来做决定,如何应对。
当看到熊三娃果真被钱雄风推到了院子面前时,张贤躲在屋子里气得浑身发冷,不由得对着外面的钱雄风破口大骂:“钱雄风,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虽然你我之间政见不同,但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勇气!却没有想到,原来你也是这么无耻,怎么也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来?以熊三娃为要挟,他怎么说来都是你的同乡呀!”
本来,让熊三娃来当挡箭牌,在钱雄风来说也是十分惭愧地无奈之举,他着实再经不起太大的伤亡了,张凤集这一仗,他的五十八团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连队了,兵力损失已经高达一半以上。此时,被张贤这么一骂,便有些脸红了起来,但还是强辩着:“张贤,打仗行的就是诡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知道,怎么说你都不会投降的,所以只好行此下策。只要你能够让大家放下武器,我保证你们三十二团的官兵们都会毫发无损的!”
“哥!不要听他的话!”熊三娃也大叫着:“别管我,我死了,只要你能替我报仇就行了!”
李大个子在他的后面不由得骂道:“你小子真是不识好歹,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了!非要为反动派卖命不可了!”
“谁是反动派?我看你们才是反动派!”熊三娃与他打着嘴架。
钱雄风命令着突击队员又一次推出了熊三娃,他知道张贤定然不会下得了手来打死这个浑小子,只要是能推进到院子中间,然后掩住身形,或者投手榴弹,或者是投炸药包,定然可以有办法将敌人最后的这个院落攻夺下来。
看着步步逼进的对手,张贤的脑海中在飞快的转着,这种情形让他想起了当年的鄂西会战,当时鬼子就是以抓住的老乡为盾牌向前推进,在不得已的时候,张慕礼的对策是拼刺,再来今天这场战斗也要通过拼刺刀来解决了。
当下,张贤回身命令着自己的这些士兵们:“大家准备好,上刺刀!”
众人皆然一愣,马上便明白了过来,只是有的人手中还拿着冲锋枪,此时也将冲锋枪背起来,换上了步枪,装上了刺刀。
但是,张贤抬头之间,忽地看到钱雄风的队伍之后奔过来了十几个人,虽然都穿着共军的军服,奇怪的却是跑在前面的人,手里面拿着的是美式汤姆逊冲锋枪,难道这些共军也用了这种冲锋枪吗?蓦然,那个跑在最前面的人向这边望了过来,目光正与张贤碰在了一起,张贤浑身一战,不由得大喜过望,这个人正是已然没有了下落的第二营的营长白京生。
“熊三娃!”张贤忽然大声地喊了一声。
众人都为之一愣,熊三娃也习惯性地应了一声:“在!”。
紧接着,张贤再一次命令着:“趴下!”
便是如同条件反射一样,熊三娃向前猛地扑倒在地。
几乎是与此同时,钱雄风身后的冲锋枪响了起来,白京生带着人,如同一群疯狂的恶狼,已然扑到了近前。钱雄风如何也没有想到,这队奔过来的身着野战军军服的人并非是自己的友军,而是国军化装而成的。确实,在如今的张凤集中,已经有十个野战军的作战团,这些团分属于两个纵队,所有的团长也无法分清对面跑过来的身着相同的人是哪一个部队的,只当是自己的友军,这也反映出了各部协同的混乱!
就在白京生发起冲锋的同时,张贤也发起了逆袭,带着人从四处里直冲出来,喊杀声连成了一片,尽管在这个时候钱雄风的所部还有人数上的优势,却也经不起对手两面突然而来的夹击,只得向着旁边的街巷败退而去。虽然这个时候钱雄风依然很不甘心,却也只能面对现实,在两个战士的架护之下,退出了这个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