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慕礼目送着黄新远的吉普车开过去,孙连长已经跑了过来,看着驶过去的车辆,这才向他解释着:“副旅座,刚才是刘营长打来的电话,要我先不要放黄新远过去。所以我刚才才会犹豫。但是你是副旅长,我只好先听你的!”
张慕礼看了他一眼,很不高兴,同时又有些奇怪地问着:“我明明是从刘营长那里过来的,他这是什么意思?”
孙连长道:“副旅座还是去接下师部的电话吧!”
张慕礼点了点头,随着他走进了路口边上的哨岗内,那里有一个接线员已经等在了那里,举着电话递给了他。他接过电话来,对着电话那头喊着:“喂,是师部吗?我是张慕礼!”
电话的那头马上响起了他所熟悉的胡从俊的声音:“张慕礼,黄新远是不是已经从你那里通过了?”
“是呀!”张慕礼回答着。
“哎呀!”胡从俊发出了一声惊呼,马上便愤怒起来,大声对他命令着:“张慕礼,我命令你立即带着人去把他们给我追回来,要追不回来,你就提着头来见我吧!”
张慕礼莫名其妙,不解地问着:“黄新远不是押着新四军的俘虏往师部去了吗?”
“他是共产党!”胡从俊大声地告诉他:“他是共产党的卧底,在一一八旅发动了叛乱,带着那些俘虏还扣押旅长往大悟山方向逃跑的!怎么,你没有看到张贤吗?”
张慕礼有如五雷轰顶一般,只觉得浑身凉透,随口机械地应着:“没看到,张贤不在其中!”
“张贤多半是遇害了!”胡从俊猜测着道,心下的怒火更是油然而升,再一次大声地命令着:“你赶快带人去把他们给我追回来!”
“是!”张慕礼连声答应着。
却原来,在张贤被黄新远扣押之后,一一八旅旅部内便乱成了一团,而参谋长龙天涯就在这个时候赶回了旅部。龙天涯是要当面责问张贤的,不明白为什么在如此紧要的时候,张贤会撤走了王江的部队,放了马文龙一条生路,他还以为这是张贤以私谋公呢。到了旅部后,龙天涯才知道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哪还敢发呆,一面料理旅部内的后续事宜,一面接通了师部的电话,向师长胡从俊报告了一一八旅内所发生的事情。
听到龙天涯的报告,胡从俊大惊失色,迅速地研究事态下面有可能出现的结果,他断定黄新远叛部只有向东越过平汉线、逃往大悟山区这一条路,当下急忙调集附近的十八旅的另一个团前往大悟山围堵。在他看来,十一师出了这么一件事,是他师长的失职,上面肯定会追究下来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黄新远抓住,哪怕是当场击毙,这样也可以向上面交个差。所以,在这个时候,抓捕黄新远倒成了胡从俊认为的首要任务了。
胡从俊一连给张慕礼打了几次电话,先是打到了张慕礼的指挥部里,那个副官告诉他,张慕礼亲自带着人往李家岗那边去了,因为那边已经发生了战斗。于是,胡从俊又把电话打到了刘营长的岗哨处,刘营长告诉他,张慕礼陪着黄新远过了平汉线,向着东边的关卡去了。一听到这个话,胡从俊不由得大急,连忙命令刘营长马上整理部队,去追赶黄新远,务必要把这个奸细抓获。刘营长这才打电话过来,要求东边关卡的孙连长不要放过黄新远的车队。这个孙连长也就刚刚放下了刘营长的电话,便接到了胡师长亲自打来的电话,正在这个时候,张慕礼带着黄新远已经来到了关卡前。
当知道这其中的一切之后,张慕礼就仿佛是从梦里走了回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他马上想起了黄新远离去的时候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当时还在奇怪这个黄新远怎么对他如此客气起来,却原来他那个话里是很有深意的。同时,张慕礼也在暗恨着自己有眼无珠,放走黄新远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的军车借给他用,让他逃得更为从容,如果师长知道了,不晓得会怎么得来骂自己呢!
当下,张慕礼是又气又恨,马上命令孙连长集合队伍,他要将功赎罪,去把黄新远那一行追回来。他知道,前面有一个路口,往南的是大道,通往武汉方向去的,可以过车;而往大悟山区那边的却是一条向北的小路,车子开不了多远就过不去了,黄新远肯定要弃车前进,而他又带着那些新四军的伤病员,一定走不了多远,这个时候去追击,应该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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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慕礼带着一个连匆匆地跑步直追下去,从路口往北穿过小路,果然没有跑多远,他们就发现了那两辆被弃之于路边的军用卡车和那辆吉普车,前面已经进入了山区,道路泥泞难行,车子根本无法通过。
当张慕礼来到这辆吉普车前时,看到了那个跟随着自己很久的司机倒在座位上,一颗子弹从他的后心打过,令他毙命于此。很显然,这个司机已经受到了黄新远的威胁,把这辆车开到了这条路上来,当时黄新远就是坐在他的后面的,肯定是司机最终没有听从黄新远的指令,所以才会被当场击毙的!
想到这里,张慕礼不由得怒火攻心,险些没有吐出血来。可也就是这种无名的愤怒,令他失去了理智,一马当先着沿着那满布的脚印向山中急追下去。
过了两个山弯,张慕礼也没有发现前面的敌踪,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带领着这个连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山谷中,先是枚手榴弹从山包上的树林中飞了出来,在他所带的队伍里爆炸开来,当场就有几个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紧接着,两边的树林里乒乒乓乓地响起了枪声,张慕礼看着自己身边的士兵接二连三的倒将下来,这才清醒过来,自己在刚才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踏入了敌人的埋伏圈里。
黄新远也是一个十分精明的角色,他算准了张慕礼接到的那个电话一定是与自己有关的,也算准了以张慕礼的性格,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追击下来,所以才会在这里设伏,虽然他的枪与子弹并不多,但是这三十多条枪来对付这些毫无准备的国军士兵们,已经绰绰有余了,他的目的是阻止张慕礼的追击,而非将之歼灭。
张慕礼毕竟是久经杀阵的老将,在初时的慌乱之后,马上镇静下来,指挥着大家纷纷地跳到路边的草丛中掩住身形,以山石、树木和沟壑为依托,向着子弹来处的树林中还击,一时间倒也是稳住了阵脚,总算没有把伤亡扩大。
看着倒在路上的十几个士兵,张慕礼的眼中已经喷出了火来,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片地形,发现自己是身处在两面夹击的山包之间,山包并不高,上面布满松树,敌人就藏在林间,子弹也是来自两边的树林。只是,很显然,对方的人数并不多,枪声虽然作响,但是却稀疏得很。张慕礼仔细想了一想,黄新远那一队人,也只有三十余个有作战能力的士兵,枪支与子弹并不多,而自己这边却有一个连全副武装的士兵,虽然在刚才走进山谷里受到了伏击,死伤了一些人,但是总的作战人数与武器子弹上还是占有很大的优势。
想到这里,张慕礼便大胆了起来,他命令一个排从侧面的山脚向左边的山包进攻,那个方向是子弹的死角,而左面的山包又是比较低缓的,很容易就可以拿下来。同时,又命令另一个排伏在茂密的草丛中,对右面的山包进行射击,以压制对面的火力。他的战术很明确,既然对手的兵力有限,又分散开来,那么正好可以让他分而歼之,只要是夺下了左面的山头,那么也就有了一个可以立于不败的支点,再以这个支点作为起点,正面掩护,两边包抄,定然可以夺下右边的山头。
孙连长很是惊讶,他建议着张慕礼应该在这个时候退出山谷去,等后继的刘营长那部分队伍过来,有强大的后盾了,再行攻击。
张慕礼瞪了他一眼,惹不住骂道:“要是按你的想法,这帮共匪们早得跑得无影无踪了,我们到头来也只能是空跑一趟!兄弟们也就白白地送了命!”
孙连长被张慕礼如此一说,便不作声了,毕竟作为一个连长,他的战术素养与副旅长之间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张慕礼命令着孙连长带人在这里作掩护,自己亲自带了一排人向左边的山头攻去,他要尽快地结束这场战斗,希望能够抓捕那个狡猾的黄新远,以补自己失察之过。
黄新远站在右面的山头上,已经看到了张慕礼带着人冲向左边的山头,他马上猜出了张慕礼的意图,不仅是他,就连钱雄风也想到了,经不住担忧了起来:“老黄,那边只有十个枪手,肯定会被这个张慕礼端掉的!他奶奶的,这个张慕礼真得是不要命了,不仅不退出去,还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黄新远点了点头,他很了解这个张副旅长,已经看出来,张慕礼根本就是在玩命了,肯定是为了刚才自己的欺骗而怒恼异常。可是,此时也是条件使然,已经不容他有半分的迟疑了,如果左面的山头一旦攻下,那么右边的这个山头也将难保,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这队人马又将落入国民党反动派的手中,其后果是不用多想的。
“如果我们这里面有一个张贤就好了!”钱雄风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样叹息了一声。
黄新远转头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钱雄风道:“要是有张贤那样的神枪手,从我们这里用步枪射过去,也就是四百米的距离,应该可以将那个冲在前面的张慕礼击毙掉,他是一个领头的,只要他一死,那么这些国民党兵定然会全面溃散,我们抓紧时间撤退,只要过了石嘴,我们也就安全了!”
这正是一个十分巧妙的斩首行动,闻听此言,黄新远不由得一动,他蓦然抓起了身边一个士兵的加兰德半自动步枪,举了起来,对准了对面冲上山头的张慕礼。
钱雄风一阵惊讶,难道黄新远也有张贤那样的神枪吗?他只听说过黄新远的枪法打得很好,却没有见过。
豆大的汗珠从黄新远的鼻尖滴落下来,一滴、两滴,三滴……,眼见着对面山上的张慕礼已经带着人冲到了山顶,他猛然扣动了扳机!随着“砰”的一声枪响,钱雄风就见到对面山上的张慕礼应声扑倒在地,随着山势滚下了山坡……
山脚下的孙连长清晰地看到了对面山头黄新远的瞄准,等他看到自己的张副旅长从山坡滚落下来,便再也没有了想要抓捕判乱者的雄心,带着自己的这个连向山谷外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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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年五月间,国军三十万大军围住了共产党在鄂豫边的中原军区六万余人,在一边交手,一边谈判中,虽然两党签订了一个《汉口协定》,却终究没有阻止住战争的步伐,六月二十六日开始,国民党的十个整编师,加紧了对共产党中原军区部队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这也是共产党在东北地区与国民党争锋后的必然结果,自此,万民瞩目的《停战协定》沦为了废纸一张,同时也标志着中国内战的全面爆发。
对于共产党方面来说,保存实力成了中原战场上的一个主要目的,中原军区除了部分武装分散着坚持游击战争,以牵制围攻的国民党军,以掩护主力转移之外,主力开始于六月底分两路向西突围。
右路突围部队于六月二十九日晚越过平汉线,向西在七月底的时候进入了陕南地区,同陕南游击队会合,组成了豫陕鄂军区。而马文龙所部属于右路突围的部队,按照指示越过了襄河,在七月底的时候,开进到了鄂西北的房县地区,不久后组成了鄂西北军区。
黄新远与钱雄风率着从国军一一八旅回归的两百余人,来到宣化店的时候,中原军区左右两支突围部队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七千余人的旅进行掩护,他们很自然地便被编入了这个第一旅中。为了吸引包围的国军部队,这个第一旅依然采用了声东击西之计,没有向西突围,而是向东突围,冲过了国军的封锁,在七月下旬的时候进入了苏皖解放区,不久后被编入了华东野战军的序列里。
共产党中原军区的顺利突围,对于国军来说,虽然如愿以偿地清剿了鄂豫边地区的军事力量,保证了武汉地区的安全,但是从客观上来说却也给了共产党集中兵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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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卓然终于坚难地带着襄河支队的大部队平安地渡过了襄河,一切还是如同战前所设想的一样顺利,在他率部攻下国军一一八旅所占的十里铺之后,一一八旅果然去向整三师求援了,整三师也果然整体向东移动,以掩护一一八旅的侧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熊卓然抓住了机会命令另一个大队拿下了襄河渡口,再也无心东击,在佯攻了一番后,全部队连夜西向急行军,只用了两天时间,已经带着近万人全安全地渡过了襄河,胜利地冲出了国军的包围圈。
他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能够如此得顺利突围,其中又有多少的人为之努力与奋斗过,当他到达安全的地方之后,再派人去打听马文龙的下落,这才知道,马文龙所率的那一个大队上千上马,已然遭到了灭顶之灾,几乎是全军覆没,便是连马文龙本人,也作了国军的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