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奎安拿着一份名单来到了张贤的办公室,如今他是武汉行动队的队长。对于这个老乡的到来,并没有让张贤感到意外,但还是有些奇怪,这个吕队长整日里忙得上蹿下跳,把武汉的整个街道都翻了一个遍,今天又到他这里来,不知道会是为了什么。等到他拿过吕奎安带过来的名单之时,不由得哑然失笑,也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份名单,递给了吕奎安。
吕奎安拿着这份名单看了一下,大笑了起来。原来,这两份名单都是要清肃的武汉的汉奸名单,所不同的是一份为吕奎安拟出来的,一份却是张贤拟出来的。
两个人都仔细地看着对方的名单,吕奎安笑道:“张局长呀,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你的这份名单和我的那份名单大同小异呀!”
张贤点着头,忽然看到吕奎安所拟的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愣了一下,问道:“吕队长,这个刘之杰也算是汉奸吗?”
“刘之杰?这个人当然是汉奸!”吕奎安理所当然地道:“先不说他别的,就是他能够在日本人的统治下,大张旗鼓地开工厂,还被杨揆一委任为工商会长,就一定是汉奸了!”
张贤却摇了摇头,道:“我的调查却不是你说得这么简单。”
“哦?那你说说看?”
张贤道:“刘之杰虽然是工商会长,但是却并没有跟着日本人同流合污,也没有做出对不起国家民族的事情来,相反,他倒是利用汪伪任命的工商会长的身份,保护了不少人。”
吕奎安微微一笑,道:“可是正因为他当过武汉的伪工商会长,所以不办他怎么说得过去呢?”
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张贤想了想,还是道:“要被认作汉奸,不能只看他在伪政府里任过职,那样,这天下不知道该有多少的汉奸。在伪政府里任职,虽然令人不耻,但是人总要活着,有些人是因为生活所迫,而有些人却是因为形势所迫,如果不这样的话,不仅会丧命,可能遭受的损失更大。所以我们必须要区别对待。”
“照你说,怎么样才能算是汉奸呢?”吕奎安问着。
张贤想了想,道:“我认为,只有那些做过伤天害理,做对国家、对我们民族不利之事的人,才能算做汉奸,该抓的就要抓,该审的就要审。”
吕奎安想了想,点了点头,同时道:“老乡,你的话倒是不错,可是这并不是我们能说的算的,会有人举报,会有人反映的,所以我认为还是宁多毋漏,大不了到时再放人就是了。”
张贤心中暗气,这个吕队长果然是一个典型的特务思路,他还是摇了摇头,老实地告诉他:“别人我不管,但是这个刘之杰我不同意抓起来,更不同意定他是汉奸!”
吕奎安并没有显也意外,反而笑了笑,悠悠地道:“我说老乡,你是不是因为在他家里住过,对他有了一点感情?”
张贤愣了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他家里住过呢?”
吕奎安笑道:“好吧,我老实跟你说了吧,前些日子我就调查过这个刘之杰,还去过他家,他跟我提到了你,呵呵,所以我就知道了。那次你跟随我们的韩主任来武汉行刺,就是住在他家里的,是不是?”
张贤点了点头,算是自认了,但同时又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有个儿子也是你们军统的人,是韩主任的好友,只可惜在抗战时牺牲了,如今他只剩下了孤独的一个人。你要是把他办了,我不说什么,只怕你们韩主任也不同意的。”
吕奎安怔了一下,有些不相信:“你说得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张贤告诉他:“如果他的儿子还在的话,说不定也是你的长官呢!”
“可是我怎么听说他的儿子被他赶出家了呢?”吕奎安道。
“你这是从哪里听到的?”张贤问道。
吕奎安道:“我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说这个老头子年青的时候很花心的,娶了三个老婆,还跟一个妓女勾搭上了,后来那个妓女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但是他家里的人却认为是伤风败俗,把那个妓女赶了出去,于是那个妓女就跳了江死了。后来,这个刘之杰接管了他家的买卖,越做越大起来,哪知道他的这个儿子却不卖他的帐,反而串通他工厂里的工人跟他闹罢工,跟他谈条件,呵呵,这就真是一报还一报,把他气得直吐血,于是一怒之下,把这个儿子赶出了家门,这个儿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是这样呀!”张贤蓦然明白了一些事,却对着吕奎安道:“你难道不知道他有两个儿子吗?他还有一个儿子当了军统?”
吕奎安尴尬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同时道:“是这样呀,我再去调查调查!”
※※※
张贤觉得怎么也应该去看一看那个刘之杰,再怎么说,他也曾在人家的家里住过,人家也曾掩护和帮助过他。
带着熊三娃,张贤离开了警察局,这个时候,两个人都身着便衣,并没有开车,因为要过汉江,车渡要比人渡慢了许多。
在汉江码头,两个人正在无聊地等着渡船,闲聊起了往日的情景。这几天,张贤一直在思索着那个密告自己的人会是谁,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结果。当初和他一起在刘集驻守过的人虽说还有多人活着,但他与马文龙的关系并没有几个人清楚的。如果说有谁能够知道得如此详细,也就是那几个排长以上的人。甘良和常立强已经牺牲,肯定不会是他们;当时的排长里面还有尹剑与白京生,这两个人也算是自己的心腹,都是靠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也都当上了营长,而自己对他们只会有恩,不应该有仇的,他们两个也没有理由与自己过不去呀?还有一个排长是高伟,只是如今高伟不在十八军里,便是七十四军也是靠着自己的提携才步步高升的,肯定也不会是他。想来想去,就是没有头绪,不由得他的头有些痛了起来。
“哥,你看,那是不是吕队长?”熊三娃指着远处的江边的一对男女。
张贤顺声看去,只见那个男的穿着西服,从身影上看,确实象吕奎安。这个时候,这个男的正在对那个女的激动地说着什么,比着手划着脚,风从那边刮来的时候,偶尔还能听到他一两声的高调。而那个女的穿着旗袍,卷着发,却用双手捂着脸,仿佛很痛苦地样子,在掇泣着。半天,那个女的似乎终于忍受不了,掩面狂奔而去,那个男的追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那个女的跑远,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那个男的静静地站在江边,点燃了一支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雾,然后戴上了帽子,向着汉江的渡口走了过来。
“呵呵,还真得是吕队长!”熊三娃这个时候已经肯定地说了出来。
张贤也点了点头,不错,这个走近的人正是吕奎安,他忽然对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烦,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当真是阴魂不散。
吕奎安走过来,却没有看到张贤,刚刚来到了码头,一辆黄包车正从他的身边经过,蓦然,听到一声枪响,却见到吕奎安一个滚,到了江堤之侧,等他起身时,已然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对着辆黄包车连开了两枪。可是,这个时候,那辆黄包车却飞快的跑远,他追了几步,又蓦然跌倒。
张贤与熊三娃连忙抢身过来,奔到了吕奎安的身边,这个特务睁大了双眼,看清了张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手中的枪也倏地落地。张贤扶起他来,却摸到了一手的血。
※※※
吕奎安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子弹擦着他的前胸而过,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若不是他反应迅捷,只怕早已经成了枪下之鬼了。
那个想要他性命的人,很让张贤感到奇怪,询问之下,吕奎安却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告诉张贤:“呵呵,这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刚刚还对这个人有些厌烦的张贤,在这个时候,又不由地有些佩服起他来,能将生死看得如此平淡,这个特务确实不简单。
“他们是什么人?”张贤不由得问道。
“不用猜,肯定是共产党!”他这样漫不经心地道。
“你怎么能够如此肯定呢?”
吕奎安一笑,道:“从我到武汉以来,抓了他们这么多的人,捣毁了他们五六个地下组织,还打死了他们两个高级的成员,你想,要是你是共产党,会不会恨我?会不会想着要我死呢?”
这个问题是不用回答的,张贤回忆起那个拉黄包车的人,越想就越是觉得眼熟,仿佛自己也见过那个车夫。经他这么一说,他也蓦然想了起来,那个黄包车夫不正是当年拉着他躲过伪警追捕的那个人吗?当时,那个车夫把他拉到了冯玉兰的住处,于是让他得以和正在武汉治疗伤的马文龙见面。
“既然你知道自己这么危险,为什么出来的时候不带着人呢?”熊三娃很是费解地问着。
吕奎安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张贤看了熊三娃一眼,悠悠地道:“哪有人出来幽会,还带着跟班的?”
吕奎安脸上一红,显然是被张贤说中了,不便解释。
熊三娃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从路边的卫生所出来,当听说张贤要去刘之杰那里的时候,吕奎安也要跟着前往,这让熊三娃却有一些不安,这个愣小子没头没脑地道:“我说吕队长,你不会连累我们吧?”
吕奎安怔了怔,尴尬在了那里。
张贤瞪了熊三娃一眼,骂道:“你小子能不能闭上这张臭嘴,吕队长又不用你来操心。”说着对着吕奎安道:“这样吧,我们一起走。”
吕奎安点了点头,还是觉得这个老乡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