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张贤、于长乐、齐飞和雷霆都受到了那个案子的牵连,在那件血案不久,四个人都被调查训问了一番。对于张贤等三个人来说,被调查训问也是常理中的事,但是对于雷霆来说,却是不能够接受的,他已经失去了爱妻与孩子,自己还受到党国的怀疑,这就仿佛是一个冤得不能再冤的人,还要遭受无尽的冤屈,开始质疑天理的存在。也幸亏张贤与大家极力地相劝,不然,他肯定会铤而走险,说不定就会去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总算有了一个定论,那就是大家都被邱萍蒙骗了。最倒霉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卢小燕,她根本就是被邱萍利用了,也不知道自己往书店送去的是共产党的情报。
吕奎安在离开重庆之前,帮了张贤一个忙,其实这个忙是应于长乐的请求,由张贤出面找的他。那次军统与中统发生了摩擦之后,上面还是把这个案子交给了军统,也就是卢小燕到了吕奎安的手里。在查实卢小燕的真实情况之后,这个人对于军统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顶多会有一个通敌的罪名,只是这个时候又是国共和谈、停战的时期,本来就死了一个人,还是个小学的校长,还怀着身孕,影响已经很坏了,大家都想着早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免得落给共产党人一个破坏团结的口实。所以,当张贤向吕奎安提出能否帮助卢小燕周旋一下时,吕奎安很痛快的便答应了下来。这件事对于军统来说,也是一泡屎,恨不能早早地擦干净。
卢小燕在关押了一个月后,终于在过年之前被放了出来,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吕奎安周旋的结果,包括张贤在内,都对他有些感激,因为在大家看来,能够让军统抓走而不被定罪名再平安地放出来,这种事情还很少发生。
于长乐很是高兴,他以为在经历了这一次的教训之后,卢小燕一定会收敛许多,也不会再对共产党报有天真的幻想。但是结果还是令他十分得失望,确实,卢小燕这一次出来,无论是从言语还是在行动上,已经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区别,不再敢那么冲动与激进,而她想去延安的冲动却一丝没有改变,反而更加得坚决。
最终,于长乐还是接受了现实,与卢小燕分了手。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地无奈,这世上很多的人都是有缘无份,便是爱得死去活来,到头来依然是桥归桥,路归路,空余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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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的春节就在来了,大家都准备着过陆大的最后一个寒假。而对于身处重庆的国民政府来说,这个时候,正在酝酿着来年牵回南京的事宜,许多高官都回到重庆述职,准备着在年前对重庆做最后一点的怀念。
对于张贤来说,学校里早就放了假,但是他却走不了,这些来到重庆述职的高官里,有很多曾是他的顶头上司,这正是一个可以套近乎的时候,或许还会有什么收获。
首先到来的是原第六战区的司令长官孙仲,但是在日本投降前的一个月,他又被派到了第十一战区任司令长官,主持华北军事,由河南向北进攻,并被蒋委员长任命为河北省主席兼国民党河北省党部主任委员。此时,其驻地已经由西安迁到了河南北部的新乡。抗战胜利后,孙仲主持了日军华北方面军的受降,在北平故宫的太平殿里,接受了日本人的投降,风光一时。
但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跟共产党八路军对华北的争夺中,孙仲惨败而归,邯郸战役时被共产党所消灭国军部队,大多是他西北军的骨干,是他的直属部队。这个时候的孙仲名义上还是华北方面的军政首脑,实际上已经被架了空。
孙仲到重庆述职,实际上是他已经萌生了退意,想要知难而退,把华北的那个重要职位交出去。但是蒋主席却不同意,为了安慰这个名声在外的将军,又把第九十三军、第九十四军、第十六军调归到了第十一战区,由孙仲安排。可是孙仲却知道,这些军队各有背景,便是在人事黜陟及兵力运用上,他都干预不了,实则是有名无权。但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算了步了。
在看望孙长官的时候,张贤专门向他打听了共产党八路军的战力。孙仲并没有隐瞒,不仅全面,而且系统地讲了这些共产党的作战战术与方针,尤其是对刘伯承部,他的了解很多,他一直念念不忘自己的军队就是这样覆灭在刘伯承的运动战里。
“总座,您觉得如果我们和共产党真得打起来,能够打赢他们吗?”张贤这样地问着他。
孙长官沉思良久,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不好说呀,我们国军虽然装备精良,但是士气上却比共军差了许多。而我们的指挥官又习惯于越级指挥,造成前方的指挥混乱,不能步调一致,而参战各部又各怀鬼胎,互相拆台,哎!便是有再精良的武器又有什么用呢?”
张贤默然了,他当然知道孙长官所说的那个指挥官是谁,只是却不便讲出来。
孙仲最终还是郁闷地走了,继续去掌管他那个混乱的华北局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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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与此同时,王辉也来到了重庆。作为第四方面军的司令,他正是张贤的顶头上司,所以也是张贤必须要晋见的。
这个时候的王辉将军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之中,此时,他已经是第二绥靖区的司令官,并兼任山东省党政军统一指挥部主任、山东省政府主席并全省保安司令、山东军管区司令等要职,俨然成为了一方的封疆大吏。这对于才四十多岁的王辉将军来说,论资历与阅历,与其它的封疆大臣们相比,显然年青了许多,而且他也成了与他同辈的黄埔军系中第一位省府主席。
所谓的绥靖区,其实是在抗战后根据新的形势下,形成的一级军事机构。在抗战初期时,国军的指挥机构大体上是按照总部,行辕,战区兵团,集团兵团,军,师,旅,团这八个级别才到战术单位的,而从一九四零年后,国军又做了精减,只分为了总部,战区,集团军,军,师,团这六级。在抗战胜利后,于四五年的十月,又重新规划军事机构,恢复了八级,这个时候的名字有些却不一样,叫做总部,行营,绥靖公署,绥靖区,兵团,军,师,团。绥靖二字,从字面上来讲安抚、保持地方平静的意思,但是在这个时候,却得到了演深。
虽说如今的王辉将军与孙长官可以平起平坐,位高权倾,但是张贤见到他的时候,他却一脸得憔悴,仿佛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钧座,您的病真得好了?”张贤这样关切地问着。他知道王辉将军确实是病过一场,在长沙受降之后,他带着他的第四方面军驻进了武汉,而第四方面军所属下的几个军也各奔了东西,其中第七十四军与新六军被委员长任命为了御林军,成为南京的卫戍的部队;第七十三军驻防到了江苏省的省会镇江,第一百军移驻南通,而第十八军成为了华中重镇武汉的卫戍部队。王辉将军在武汉的时候曾想借病由而告老还乡,他不仅是一个有才能的将军,其下还有许多的工厂与企业,便是脱离军界与政府,也足以过得自足并且舒服。但是,蒋委员长对这位要归乡的将军十分在意,亲令他到重庆来面谈,这是一个无尚的荣誉,面对委员长的知遇之恩,王辉将军只得重披战袍,硬着头皮赴任。
听到张贤这样地问着自己,王辉无奈地笑了一下,反问着他:“张贤,你这个小子的话很有嚼头,你这么问我,是什么意思呢?”
张贤也笑了一笑,老实地道:“如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您身体上的病虽然好了,只怕这心里的病还没有好。”
王辉愣了一下,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个年青人,问道:“那你说,我有什么心里的病呢?”
张贤沉默了一下,悠悠地道:“张良功成而退,身名皆全;韩信贪图权位,身败名裂。面对外敌,您是民族英雄,呵呵,如果是手足相残的话,到时只怕会有人说您是屠夫!”
王辉怔了半晌,才喃喃地道:“张贤呀,你是一个和我一样,心思很重的人呀!”
张贤也苦笑了一声:“钧座与我,其实是同样的心思,只是您比我更加难处罢了。”
王辉默然无语。
张贤也沉默了,在某些方面来说,他确实与王长官是同样的命运,即使在卫国战争中再出色的表现,一旦面临内战的旋窝,也将是这种无可奈何结局,不管是谁输谁赢,对后人们来说,其结果也是一样的。可是,逃避,对于他们两个人,都不可能存在,只能硬起头皮,狠下心来,一条道跑将下去,不管前面是天堂还是地狱!
“我们不要说这些事了!”王辉摆了摆手,甩了甩头,指着张贤道:“好了,还是说说你吧,过完年你就陆大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张贤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对着自己的这位官长道:“还没有具体的打算,看这个样子,军委会是准备整编各军的,可能要载撤很多的军队,遣散许多的军人,我倒希望我就是被遣散之列的。”
王辉笑着摇了摇头,告诉他:“怎么可能,你这样年青有为的青年军官,又刚刚从陆大里毕业,正是国军里的栋梁之材,便是要裁军也只会裁掉那些年老事高,身体残缺的部分军官,怎么也不会裁到你的头上。”
张贤点着头,知道他说得不错,当下道:“其实我现在也在犹豫,我想留在陆大里任教,但是陈长官不让我留。”
王辉道:“告诉你吧,你们这批陆大的毕业生,都不会留校的,委座对你们都寄予了厚望,说要军官年青化,所以你们这一批人肯定是要被充实到新整编的军队中去的。”
“原来是这样。”张贤恍然大悟,心里还在暗笑着于长乐的痴呆,那个家伙还在上下活动着,想要留校任教呢。
王辉接着道:“我要去山东任职了,呵呵,如今的济南是四面八路三面匪,一城司令半城兵呀,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山东?”
张贤愣了愣,山东,那也是一个国共角逐的前沿战场,他巴不得离着那种地方越远越好,怎么会上赶着往那里去呢?当下,笑了笑,对着自己的这位老长官道:“钧座,我想回十八军,去武汉。”
“哦?”王辉愣了一下,问着他:“怎么,七十四军不好吗?而且现在张师长已经升任为了七十四军的军长,五十七师如今还缺一个师长,我看非你莫属。再说,七十四军卫戍在南京,我知道你是南京人,去那里不是很好吗?”
张贤尴尬地笑了笑,道:“七十四军虽然不错,只是我的老婆孩子都在武汉,都在十八军里,我想还是回去和她们团聚的好。”
王辉想了想,蓦然明白过来,笑着摇了摇头,指着他道:“张贤呀张贤,你这个小子打得这点注意,以为我不知道呀。你是不想当这个师长,怕到时会和共产党打起来,你肯定是首当其冲。只是你想过没有,就算你回到十八军,难道十八军就不打仗了吗?”
张贤笑了笑道,当下只能搪塞地回答着:“其实这是陈长官的意思。”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回到十八军,十八军也没有合适的位置留给自己,胡从俊肯定会安排自己进入十八军的参谋部,最多也就是作一个参谋长或者参谋主任之位,虽说不带兵,没有实权,但是终还可以避免去前线作战,这与自己的初衷是相吻合的。既然无法避开去战斗,那么就要做一个非战斗人员。
“是这样呀!”王辉有些失望,他当然知道张贤是从十八军里出来的,当然也知道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土木系的军官,只是在他当权七十四军的时候,从来就不是靠派系和任人唯亲来拉拢手下的,而是真正看重的是他们的才学。在他的眼里,张贤就是一个很有才华和能力的人,虽然有些可惜,但是总不能去和军政部长来争,于是哈哈大笑了一下,道:“那也好呀,十八军也是国军的精锐部队,你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到哪里都可以展现的。”
“谢谢钧座的夸奖!”张贤客气地回应着,心里却有一些内疚。
“对了,上回湘西会战的时候,你有一个同学表现得很不错,张师长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呢,他是不是叫雷霆?”王辉突然问着张贤。
“是!”张贤回答着。
王辉道:“这个人张师长想要,你去帮我问一问他,要是可以的话,毕业后就让他来七十四军吧!”
张贤怔了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