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又回到了陆大的校园,同学们都围过来,向他打听会审的情况。张贤只是摇了摇头,这次审判,他已经心伤之极,他也不知道这一次的会审最终会是什么结果,只是但愿罗师长能够保住一条命。
直到一个月之后,军法部的裁决才送到了蒋委座那里,张治中上将按照有关条文,条条抠索,认为罗达能够坚守常德十六昼夜,已经尽了他最大的职责,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上,其情可悯,所以将委座原准备订下的枪决,改判为了徒刑五年。但是这份判决并没有得到委座的批准,却又因为有众多将官力挺,委员长也不能有失众望,所以迟迟未决。而紧接着发生的豫中会战、长衡会战、桂柳会战以及滇西的松山战役等战事相继而来,尤其是豫中会战之时随之而起的民变,已经让蒋委员长忙得焦头烂额,便也没有功夫再去理会罗达这件案子了。一直到年底的时候,桂柳会战之后,国军又丢失了大片的土地和许多的城市,而这些败军之将与罗达相比,有的却留守都未守便一溃千里。于是,面对众多的败军之将,委员长也不得不大发慈悲,最终撤销了对罗达的枪决令,于是军法执行监察部趁机再将罗师长的徒刑改判成了军役,即不给他身份与名义的派往第二十四集团军中服务,以观后效。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尽管此时,张贤还惦记着罗师长的命运,却也知道,这种军事审判的最后结果,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够看得到的,如今还需要踏下心来努力学好自己的功课。
四月份的时候,河南那边的战事首先打了起来,而在这青黄不接的春季里,河南全省民不聊生,灾害频发,更加上驻守此地的汤恩伯部横征暴敛,如狼似虎地盘剥,所以被当地的百姓称为“水、旱、蝗、汤”四大害,而又以汤害为最重。第一战区的司令长官为蒋鼎文上将,副司令长官便是汤恩伯,面对冈村宁次的日军华北方面军进攻,节节败退,眼见着要将平汉铁路全线丢给敌人。
而在重庆的大后方,此时正上演着一出处心机虑、勾心斗角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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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南的战斗打得正如火如涂的时候,陆大的校园里也一派得繁忙,教官们正组织学员们模拟中原战事的沙盘推演,先是由特别班的学员们分成两队,一队代表国军,一队代表日军,按大家所掌握的两方兵力进行排兵布阵,互相攻防,倒很是热闹,双方冲杀了数个时辰,最终以国军方面大胜,而日军方面败回原处收场。张贤看着这场推演十分好笑,在第二日正则班进行模拟的时候,他却主动要求扮演日军,而以雷霆为首的同学扮演国军。首先,张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黄河天险,直插郑县,西向进攻洛阳,雷霆便以驻守平汉铁路的几个部队向北运动,以护洛阳安全。哪知张贤却突然挥师南下,攻战了新郑,而后进围许昌。这一下子,雷霆慌了手脚,又急率兵南下解围,但是此时张贤已然夺取了许昌,却向西包抄而来,雷霆只得挥师西退,却被张贤尾衔而至,轻而易举地夺下了洛阳。这场模拟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国军已经丢失了大本营,与前一天的结果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地些扮演国军的学员们很服气,尤其是雷霆以首,依然叫嚣着,想要再来一盘,张贤却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告诉他们:“战场上,胜就是胜,负便是负,不可能让你再来扳一局的,大家还是好好想想吧,我只怕这场会战便是刚才的那样结局。”
见张贤不愿意再来,雷霆也只得作罢。
晚上的时候,雷霆与齐飞一起邀请张贤,要求他能够参加他们的聚会,张贤想了想,也想知道他们聚会到底在做些什么,何况当初陈长官还给他布置了任务,要他务色一些陆大的精英,这项任务他还一直没有完成呢。
对于雷霆这个人,张贤到底还是初交,可以肯定这是一个热血青年,在某些方面,他显得比张贤还要激进。只是自从那日郑处长与他谈起来后,郑处长肯定对这个雷霆有所了解,才会那样警告他不要过于靠近这个人。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张贤倒是一直留意着这个雷霆的动向,除了这个人很是活跃之外,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个家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许是他的经历尚浅,没有郑处长那样老道的目光。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郑处长都知道雷霆这个人物,那也就说明,雷霆已经在军统里被挂上了号。
在雷霆与齐飞的带领之下,他们来到了陆大校园边上的一处活动室,这个活动室里,原本挂着几个沙袋,是让学员练习拳脚的地方,只是因为后来那些沙袋都已经被学员们打破,而校方又没有再行修复的意思,所以这所房子一直空置在校园的边上,也就成了那些自称为土木系的人聚会的场所。
他们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有几个人在了,这些人中,张贤倒是认得几个,大家都在这一所学校中,就那么两三百号人,便是叫不上名字来,也看得脸熟。因为成绩突出,又经常被主任与校长表扬,所以张贤已经成了陆大的名人,许多人他不认识,但是别人却认识他。
一进屋,便有几个人主动地来和张贤打招呼,张贤也认出来这几个人正是特别班上的学员,官阶比他还要高上一等。雷霆与齐飞显然和这里面的人都很熟悉,他们与屋里所有的人都打了一遍招呼,这才带着张贤在一处角落里坐下闲谈。
不久,人总算到齐了,张贤数了数,这屋中包括他在内,共有三十二个人。雷霆并不是这些人中的头目,一个叫沈凤起的特别班学员当先开口,很显然,这个人应该就是这群人中的带头者。
“各位同学,今天我们请来了正则班的学员长张贤过来,他原来是十八军十一师出来的,可是正宗的土木系里的人,我们大家欢迎他加入我们。”沈凤起对着大家介绍着。说着,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跟着后面鼓起了掌来。
张贤有些难堪,他只是想过来看一看,听一听,也并未想到要加入其中,而这个沈凤起便自作主张地接收他入会,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他们这个组织的目的是什么。
“张贤还曾做过陈长官的副官,下面,我们有请张贤同学跟大家来讲一讲。”沈凤起这样地对大家道。
大家又鼓起掌来,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张贤,此时的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只得清了清嗓子,尴尬地笑了笑,道:“各位同学,今天我过来本是想听听大家的高论,想知道大家都在谈些什么,或许对我们的学业有用。其它的事,我一概不论。如今大家要我来讲一讲,我真不知道应该讲些什么。”
雷霆走了出来,笑着对他道:“张贤,你应该知道呀,我们这里的,都是土木系部队里出来的,大家都不是外人,如今大家才知道,你原来也是土木系的,自然不能把你遗漏掉。呵呵,我们大家在这里聚会,并非是做见不得人的事,我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是想在这里建一个论坛,以找寻富国强兵的方法,为此,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共商共勉。当然,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我们认为可以谈得来的人,没有其他派系的杂音。”
张贤皱了一下眉头,想了想,道:“大家在这里畅所欲言我也赞成,但是谈论政治到底不是我们这些军人要做的事,我们要做好的就是如何打败日本侵略者,如何实现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复兴。”
他的话刚刚说完,边上的一个学员便不高兴地道:“张贤同学所言我不赞成,如果一个军人不懂得政治,那么也就不过是被政治家握在手里的枪,一个杀人的武器而已。”
另一下也道:“是!虽说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但是如果弄不懂政治,分不清是非曲直,那与旧军阀又有何区别?”
张贤连忙解释着:“大家刚才误会了我的话意,我刚才是说我们军人到底是以行军打仗为主,高谈阔论不如实际行动。并没有说做军人可以不懂政治,不明是非!”
边上的人又要反驳,雷霆与齐飞连忙出来为张贤解围,齐飞道:“各位同学,张贤今天刚刚参加我们的聚会,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的宗诣,等我们回去跟他说明,他就会明白了。”
雷霆也把张贤推到了一边,这才算没有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刚才张贤的答话,无疑是得罪了在场的众多学友,是在说他们只知道高谈阔论,而不知道实际行动。
只听不说,对于张贤来说倒是很适合。在这些人中,他发现理论家很多,异想天开的人很多,牢骚抱怨的很多,玩世不恭的也不少。在争论与抬扛之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可是张贤却越来越觉得没劲,早早的找了一个理由,抽身而出。心里想着,以后,这种聚会,请他来,也不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