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常立强被松下靖次郎带走,天主教堂又关上了门,里面的人再一次与外面隔绝。不过,张贤和钱营长众人也长出了一口气。
“常营长不会真得投降了吧?”钱营长有些担心地道。
张贤摇了摇头,肯定地道:“不会!”他清晰得记得,常立强对他所说过的话,他那样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便是死也不会再当俘虏。可是,今天,他不仅当了俘虏,还当了汉奸,不过,这一回,却是他的无奈。
“我们怎么办?”钱营长问道。
“先跟着鬼子过去看看!”张贤道:“这些鬼子不敢在城里过夜,看看他们去哪里宿营,然后按我们的计划行事!”
“你不打算救常营长了吗?”钱营长有些不解地问。
张贤看了他一眼,道:“救,我当然想救。只是,就算我们现在把他救了出来,鬼子再过来抓住这些老乡要挟我们,我们怎么办?”
钱营长怔了怔,这种事情确实有可能发生,当下他问道:“那照你的意思呢?”
张贤道:“必须先把鬼子击垮,将他们赶走,大家才会安全,然后再想办法救人。”
钱营长点了点头,张贤说得的确没错。当下,几个人跟踪着鬼子,出了东门,远远地见他们在松下靖次郎的带领之下,走进了当初五十七师一六九团驻扎过的甘露寺。张贤蓦然明了,这个松下靖次郎的大队显然一直就驻扎在那里,他对那里也熟得不能再熟了。
知道了这些鬼子的驻营所在,到于张贤来说那个地方倒是轻车熟路,不用再做细致的观察与探测,基本就了解那里的情况。这个松下靖次郎也完全没有想到,张贤还会带着另一支部队来到这里。
当下,张贤与钱营长分头行动,由钱营长带着两个人去与北城外的冯副师长联系,而他带着另一个人回转城内,联络城中的各部。双方定在下半夜,在东门外汇合,乘着敌人熟睡之际,冲入敌营中,将之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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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张贤回到城内,首先带着的那五十名川军勇士来到了中央银行,在地下金库见到了正紧张巴望的高伟和那一百多名伤兵,当听到援军已经到了城外,今天晚上就可以对敌展开反击,这些已经疲惫不堪的伤兵们,马上跃跃欲试起来,纷纷要求加入战斗,但是,张贤还是婉言谢绝,要求大家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将来为五十七师的重建再创而努力,他知道,这些能活下来的士兵,将来肯定会成为虎贲师的中坚。
然后,张贤又派人在城中四处联络,他们有自己的暗号和联络方式,白天因为危险度高,而鬼子还在城中,只能各自隐蔽以防不测,但是到了晚上,便以夜猫子的叫声为号,连续三声,如果对方也回以三声猫头鹰的叫,那就一定是自己人。过了两个多小时,那些出去联络的人都回来了,他们转遍了全城,将散落在各处还存活的士兵们带回了中央银行,张贤惊讶地发现,这些人足有两百多,不仅有一六九团的,还有一七零团与一七一团的幸存者。也就是说,如今在常德城中,尚有三百多名虎贲之士,这让张贤激动不已。
却原来,所有的士兵们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身上都会斜背着两个口袋,一个是放子弹的,而另一个却是放粮食的,也正是这些粮食袋,倒是支撑了大家没有被饿死。白天的时候,松下靖次郎派人守着水井,而到晚上又撤走,故而大家也都没有被渴死。再加个许多士兵从倒塌的民房中找到的食物,于是大家可以支持到现在,只是大家都疲惫不堪,满脸的泥垢,有如活鬼。
当知道张团长已经找来了援军,并且增援来的川军已经有五十人来到了城中,这让大家都兴奋异常,受了这几日鬼子的窝囊气,眼看着就可以翻身打个痛快,为那些死去的袍泽兄弟们报仇雪恨了,大家的士气马上调得老高,真恨不能立刻就冲到甘露寺,把松下靖次郎的头砍下来。但是张贤还是让大家抓紧时间先休息一下,毕竟这么多天以来,许多人还没有睡过一场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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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钟,张贤带着五十七师和勇士和增援的那五十人,在东门外与冯副师长所率的川军汇合在一起,两千多人的队伍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得靠近敌人的营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张贤对这里的地形与位置十分熟悉,先和钱营长带着五十多个敢死队员,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摸进了甘露寺外围敌人预设的警戒所,钱营长与张贤一马当先着,首先斩杀了两个站岗的日本兵,然后埋伏在黑暗里,等着鬼子巡逻队过来,五十多个人一跃而手,手拿着大刀,冲将上去,在敌人还没有明白过来之际,已经结束了战斗,这一队十多个小鬼子全部被他们砍死,有的连头都飞上了天。
在解决了鬼子的警戒之后,张贤又马上带人破坏了松下靖次郎的四个机枪掩体,把有可能形成火力的有利位置抢先占据,看看敌人的工事也被解决掉了,这时已经过了凌晨四点钟,张贤这才打出了一发红色的信号弹。在外面焦急等待的冯副师长已经知道他们得了手,命令一声,两千士兵怒吼着,有如猛虎下山一样冲进了敌营,转眼之间便将甘露寺及其周围淹没在了其中。
这真是一场痛快淋漓的屠杀,许多的鬼子还在睡梦中,便已经身首两处了,而那些反应过来的日本兵,只剩下了仓惶的逃蹿,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怎么会有这么一支国军从天而降,竟然一点的预兆都没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阴兵,来找他们报仇了吗?
凌晨的天空也分外作美,一改往日的漆黑阴暗,皓月当空,将周遭都照得明晃晃,倒是给了这些夜袭的国军很好的视野。
没有一丝的悬念,也只是一个多时辰,战斗便已经结束,整个日军大队几乎被全歼,只有不到两百的鬼子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向东逃去。而此时,东方的天空也出现了鱼肚白,天很快就要亮了。
冯副师长从来也没有这么好的心情过,这可以说是他抗战以来所打的最漂亮的一仗,战后他让人清点了一下,这一仗他一共击毙了四百多鬼子,并打伤了两百多,而这两百多的鬼子已然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成了他的俘虏,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惨忍的决定,命令将这两百多的鬼子全部活埋,不留一个活口!这样也省去了将来与上峰的口舌。而更让他高兴的是,这一仗下来,他只损失了不到一百个人,这要放在从前,他连想都不敢想,同时,他还得到了许多鬼子留下来的武器子弹药,光是小钢炮就有二十门。
钱营长也兴奋异常,打了这么几年下来,这一仗太漂亮了,他不由得对那个五十七师的小团长刮目相看,这一切都在那个小团长的掌控之中,所谓好谋定而后动,正是因为他周详得滴水不漏的计划,在士气如此之低,而自己这方的武器又是如此不济的情况下,还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功。这在以前,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那个张团长并没有看到,询问之下,才有人告诉他,看到张贤带着他们五十七师的人向东追赶败逃的鬼子去了。钱营长这才发现,虽然消灭了这么多的鬼子,但是鬼子的那个联队长并不在其中。不用想,张贤一定是去追那个鬼子的中佐去了,如果能抓到那个中佐,可是奇功一件,当下,他和冯副师长打了声招呼,也带着自己的一个营,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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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确实是去追松下靖次郎了,在战斗一开始,他就在找寻那个松下中佐和被鬼子抓走的常立强,一直到战斗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看到松下靖次郎押着五花大绑的常立强向东逃去,要不是因为自己身处在混战之中,无法腾出手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枪将这个死哑巴击毙。好不容易,他杀退了身边的敌人,可是松下靖次郎已经带着人逃得远了。当下,他招呼了一声,这才带着自己的兄弟追了下去。
而此时的松下靖次郎,更是后悔莫及,他知道这突然的变故,肯定是张贤这个小团长搞出来的,只是当初在张贤逃出常德城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做一下预防?他也知道在太阳山附近有一群国军的溃兵,这些兵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乌合之众,而中国的败兵向来都是被吓破了胆的,从来就是一见到日本兵就只剩下了逃命,所以经常会有日军的一个中队,追着国军的一个团甚至是两个团在跑,这已经不足为奇了。故而,在松下靖次郎的计划里,还是准备按部就班地来,先将常德城内的抵抗肃清,再转过头来对付太阳山的那群残兵。
看来,他确实是错了,而且还错得很是厉害。他从来不敢低估张贤这个对手,但这一次他却低估了这个小团长的凝聚力,能将这一群散兵找来,并打败自己,还让自己输得如此惨痛,这只能证明了自己的笨拙。
常立强也知道了此时的情形,看来张贤已经找来了援军,已然控制了局面,同时他也非常清楚,这个松下中佐之所以非要拉着自己逃跑,并不真是对他的爱惜,鬼子其实是要拿他当一个畴码,当一个要挟,好让张贤投鼠忌器。松下靖次郎一直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他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事。
在随鬼子逃跑的过程中,常立强故意想拖下后腿,但这并没有瞒过松下靖次郎的眼睛,他十分冷酷地告诉他:“常营长,我一直敬佩你是一条好汉,所以才对你容忍至今,你若不能与我合作,那就请不要怪我无情。”
“呵呵,松下先生,你以为你是有情的人吗?”常立强这样反问着他。
松下靖次郎怔了怔,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位老兵油子,于是拔出了手枪,并打开了保险,对准了他的头:“随你怎么想,你要是识趣,就老实走快一点!”
“你这是在逃命,呵呵,你们日本人也知道逃命呀!”常立强尖酸地讽刺着,不过,脚下也加紧起来,他可不想就这么被死哑巴打死。
可是,也只走了五里路,前面出现的是一片广阔的水面,松下靖次郎知道,他们已经来到了杨柳湖边,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一次这里可没有小火轮等着他。而看看西边的追兵也赶了过来,当下只能咬了咬牙,命令手下就在湖堤上布置阵地,居高临下,准备殊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