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仲与郭万已经记不清楚有几天没有合眼了,自从大战开始以来,他们就一直是在长官部的作战室里渡过,两个人的眼睛都已经布满了血丝,眼睛四周也可以看出明显的黑青,便是两个眼窝也深深地塌陷了下去。尽管如此,但是他们还是没有丝毫的倦意,站在地图前,一边接听着前方的战报,一边紧张而又从容地排兵布阵。
此时,可以肯定敌人根本无意于慈利以西,而将已经将重点放在了常德的攻城战上,而原第一线兵团的当面之敌,都已经停止了主动的攻击,转以守势拒止国军的应援。既然如此,孙仲与郭万商量了一番后,决心将第一线兵团各部完全转入攻势上,全力击破敌第三十九师团与第十三师团的阻击,将日军主力压迫于常德城郊,包围歼灭。而此时,国军中的王牌之师第十八军已经抵达了战场,正可以冲突日军防线的生力军,当是奇兵,机不可失。当下,孙长官于是电令此时已转向常德的第十集团军,集中转向,全力向常德敌人的侧翼推进;同时,令第六十六军一八五师夺回石门,让第十八军向公安、澧县间推进,以切断敌人的退路。
对于第二十九集团军方面,以第七十三军与第四十四军以夹击之势努力推进,攻克慈利,消灭阵线上突出的敌人。同时,电令第七十四军,必须突破当面敌第三师团,务求及时解常德之围。在他看来,与其求助于第九战区的薛岳,还不如自己拼死一搏!
第七十四军在军长王辉的带领之下,在接到了战区长官部的电令之后,便全力向桃源西北的黄石市攻击前进,王辉急于解救自己的第五十七师,所以这一方面上,战况打得异常凶猛,让当面的敌人第十三师团连失前哨据点,不得不转移守势。同时,在北面的第十集团军也加紧的进攻,敌第三十九师团的防线已经松动,第六战区正式进入了守势歼敌的第二个阶段,包夹敌军的第二线兵团已经全部出动。但是,日军四个师团猬集于常德城郊,很难突破,因为有石门丢失的前例,孙仲与郭万都对常德固守的前景很是担忧。
正是由于对常德的前景不敢乐观,所以虽然孙、郭两位长官非常清楚求人莫若求己,但是此时也不得不再一次联系第九战区的薛长官,求其加速救援。然后又接通重庆的军委会,要求其向第九战区方面施压,以第十军尽速攻战德山,以驰援常德。
孙仲和郭万对常德守军的困境自然了然于胸,在以往历次的战例中,守城能打到巷战阶段,还能奋持不退的前例,在中国的抗战中并不多见。常德是整个会战局势转危为安、甚至是转入胜局的关键,绝对不能有失。所以也在这一日,孙仲给五十七师的罗达下了封电谕,告诉罗师长,友军第十军已奉命赶来,按军委会的严令,在二十六日就可以到达德山。
罗达接到了这封电报后,大喜过望,立即将这封孙仲发出的慰劳电报内容公布到了各个团、营、连,直到排、班和单兵,这些战士们听说援军马上可以到来,都大喜过望,士气也大振了起来,就连那些伤员也要求马上参加作战。
罗达不久便给孙长官回了一封电报:“职师四面受敌,血战七昼夜,虽伤亡惨重,将所有杂兵编入战斗,但士气旺盛,全体官兵谨遵钧座意旨,咸抱决心,愿与常城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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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伟率着他布防在岩凸的第六连退了过来,见到张贤在这里时,他有些诧异,但随即却又如释重负一样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张贤已经将这两道河堤布置成了两道防线,这条河呈南北走向,两道河堤足有丈余高,中间夹着一条十几丈宽的河道,此时是冬季枯水期,这条河并不深,也窄了许多,也水的地方也只有十几米。河堤上遍植着高大的柳树,此时的树叶早已落光,只剩下秃秃的枝干在西北风里呜呜空鸣。河堤两边是一揽无余的稻田,一条石板路从东门出来,跨过这条河上桥,从河堤上穿过,通向前面的岩凸。这两道堤的东面除了几处破败的村落,便是一片的空旷,在河堤上正可以居高临下,将面前几百米的范围都可以纳入射击范围里。张贤的防线就是以这两道河堤,先以东岸河堤为依托,如果东岸被攻破之时,还可以过河后以西岸河堤做后盾,如果再退就是东门了。
高伟带回来的说是一个连,其实也只有不到一百人,刚才的一番搏杀,显然已经损失了许多弟兄。
敌人的飞机成群结队地在常德的上空盘旋着,疯狂地一边扫射着阵地上的抵抗者,一边在城里丢着燃烧弹,常德城里一片火海,老远看到的是冲天的火焰与浓烟,尤其是南城那边,由于靠近水运码头,曾是常德最繁华的所在,而且木制建筑也极多,此时的大火却是格外得大。
望着城中的大火,张贤有一些不安起来,他转身看看已然扑将过来的敌人,就如同一群蝗虫一样,扑天盖地的从东面涌了过来,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立刻命令道:“高营长!”
“到!”高伟连忙跑过来答应着。
“带电话没有?”
高伟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进东门,去给师长打一个电话,告诉他东面的情形,再找弟兄运些弹药来,这里如果弹药充足,应该可以支撑半天的。嗯,最好能有迫击炮弹!”他这样命令着他。
高伟怔了怔,问道:“那这里呢?”
“这里有我指挥呢!”张贤大声道:“把你另外那两个连收回城内,据守东门!”
“是!”高伟答应着,拿着电话机,带着一个手下过了河,飞快地往城那边跑去。
原来,在常德周围的阵地上,通讯兵们早已拉了许多的电话线,只要是有电话机,接上线就可以打电话,所以,这些中下级指挥官打仗时,都会带上一个电话机,只要有线,就可以与师部联系上。当然,有的时候,在打电话时,重要军情都说得比较含糊,有些暗语,只有自己人可以听得懂,因为敌人也可以在这根线上接上电话来偷听。
第六连的赵连长跑了过来,报告张贤,所有的火力已经布置到位了,在这个距离只有两百米的截面上,却有四个机枪掩体,对面的敌人不管有多少,要想进城,必须要过这条河,而这条河上的这座桥便成了必经之路,只要是守住了这座桥的桥头堡,也就是扼住了敌人的门户,使之无法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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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的队伍没上来之前,照例先是一通乱炮,大堤之后,是早已挖好的战壕,又由于堤上柳树成林,大家躲在战壕里,即使有炮弹落在河堤之上,也只炸起一片泥土,并没有人员损伤,敌人的飞机也转了几圈,因为树多,倒也不敢飞得过低,所以也没有看到掩藏在堤后的这不到一连的人。
敌人毫无防备地上了河堤,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直到十米,张贤猛然挥下了手,轻重机枪同时吐出火来,哒哒声响彻云霄,河堤上的鬼子立时成片成片地倒下去,便仿佛大浪打来,后面的人还没有明白过来,便已经被前面的尸体砸倒,纷纷滚下堤去。敌人被这暴风骤雨般的打击打得晕头转向,只知道慌乱地转身逃走,不一会儿,已经退出了老远,从河堤往东的四五百米内只留下一片倒在地上、身着黄色军服的躯体,张贤粗粗估略了一下,足有三四百个。
这一次是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见鬼子已经退远,张贤马上命令机枪点换个位置,果然不久,敌人的炮火便猛烈地倾泄在了这段河堤之上,尤其是那四个机枪点,显然在刚才已经暴露给了敌人,幸亏张贤有先见之明,否则这四个机枪点就算不被敌人击中,也会有人员伤亡。
大堤上的柳树被炮火打得残败不堪,有的甚至整株倒了下来,有两个士兵不幸被敌人的炮弹碎片击中,殒命而去。
火炮之后,便是敌人密集冲锋的波形阵,二三十人一组,前后相距不到十米,就好象是波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冲杀上来。这是一个十分老套的战法,对付只有轻武器国军来说是十分奏效的,从抗战开始,他们就一直这么打,如今已经五年过去了,他们还是这么来打。如果用此法去对付欧洲人,那么面对欧洲人的重武器,这些鬼子无疑是在找死,可是他们面对的是重武器缺乏的中国军队,虽然明知道敌人战术老套,但国军却也毫无办法。
此时,迫击炮虽然有,但是炮弹却已经打完,只靠机枪的力量,已经很难将这股敌人逼退。赵连长跑到了张贤的面前,急急地问着:“敌人又用波形冲锋,上来了,我们怎么打?”
张贤微微一笑,道:“等他们第一波上来,到近距离,我们就用手榴弹炸他,先把这第一波打蒙,等第二波再上来,正好和第一波混在一起,然后我们给他们来一个冲锋,这帮鬼子一乱,就会往回跑,那样就会把他们第三波、第四波一起冲乱,我们只丢手榴弹,就可以把他们打退!”
“高呀!”赵连长不由得赞道:“我这就告诉大家!”说着,连忙布置去了。
看着大家都已经上好了刺刀,张贤让魏楞子也把自己的狙击步枪拿过来,也上好刺刀,就准备冲杀了。
鬼子很快就来到了阵地前,在六十米的距离里,赵连长第一个投出了手榴弹,手榴弹在鬼子人群中炸开,当即便炸倒了七八个人。可是这一队鬼子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又冲了上来,来到三十米的时候,这个距离已经是大家都可以投到的距离,十几个手榴弹从不同的方向投过来,爆炸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大堤上销烟弥漫,鬼子第一波的队伍基本被炸翻,所剩无几,而与此同时,第二波队也上了来。
这些冲在前面的鬼子,由轻机枪开着道,倒也有一些威力。张贤首先一枪,撂倒了那两个张狂的鬼子机枪手,同时命令自己的机枪打起来,突突的声音就如同拖拉机的巨响连成了一片。但是敌人还是冲到了阵前,张贤大喝着,让号手吹响了冲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