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日军的空袭给常德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由于人们的麻痹大意,倒至了四千多人的伤亡,民房也被炸塌了三百余间,间接损失不计其数。
常德再不是一座宁静的城市,她已经被抗战的烽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儿子的失而复得,对张贤来说是悲喜交加,对田秀秀何尝不是如此。可是如今,已经失去了家的这对母子,不得不住进了张贤的军营里。虽然每天又可以看到自己的妻儿,张贤却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只能好言劝着田秀秀带着儿子先回老家田家寨去,常德已成是非之地,再在这里呆上去,只能徒增自己的麻烦。
经过了这一次的空袭,田秀秀也知道了此地的危险,她还算是一个比较明理的人,虽然很想与张贤多呆些日子,但也知道此时不能在这里让他分心,只得答应先回辰州。她只是要求张贤记得常给她写信,张贤也一口答应。
就这样,张贤为秀秀母子准备了一番,要亲自送她去码头坐上去辰州的船,可是临行之时,却接到了罗达打来的电话,有要事让他马上到韩奇的军统分部来一趟,此时他也在韩站长那里。
张贤知道韩奇找他肯定不是小事,只得让熊三娃去送秀秀母子,但哑巴却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拍着自己的胸脯,指着小虎,那意思是他要去送。自从小虎被哑巴救出来,哑巴就对这个孩子十分关心,喜欢得不得了,秀秀和小虎住进了团部里,倒是有一半的时间,小虎是躺在这个哑巴的怀里。也是奇怪,张贤抱自己儿子的时候,只要时间一长,这个小家伙就会又哭又闹,不愿意他抱;可是当这个哑巴抱这个小家伙的时候,小虎非常安静,还时常对着他笑呢。这让张贤妒忌不已,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哑巴这么久的时间来陪儿子,他身为一团之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的繁事等着自己来处理。
既然哑巴愿意去送秀秀母子,张贤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开车带着他们来到常德城里,在下南门停下来,嘱咐了他们一番,互道珍重之后,看着哑巴带着秀秀母子去了码头,这才带着熊三娃赶往韩奇的军统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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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贤赶到韩奇的军统分部的时候,罗师长苏正涛已经等在了那里。如今,罗达是常德城的城防司令,韩奇要是有事,也会来找他。
见到张贤到来,罗达、韩奇与苏正涛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张贤被这种眼光看得直发麻,不解地问着:“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罗达与韩奇对视了一眼,罗达还是对着他道:“韩站长,我一直是张贤的上司,我相信他,现在我也相信他。他的过错也就是我的过错。你和他也是老朋友了,我想你也应该相信他,还是你跟他说明吧。”
听着这两个人的话意,张贤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贤是莫名其妙。
韩奇看着他,半天才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小张呀,我原来也跟你说过,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善良。”
张贤点了点头,道:“是,韩大哥,你跟我说了好几次,难道这也有错吗?”
“善良没有错,可是错就错在你生在战争年代,是你死我活的岁月里,这已经成了你致使的弱点!”韩奇如此冷酷的道。
张贤愣愣地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罗达和旁边的苏正涛,有些不明所以。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自嘲地道:“呵呵,今天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怎么评论我善良不善良来了?”
苏正涛走到了张贤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老弟,如今屋子里的人都是你最信得过的人,也是信得过你的人,所以我们才会这样与你推心置腹,绝不会害你!”
“你们怎么越说,我越糊涂起来了。”张贤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吧,我也不和你打哑谜了,今天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吃惊。”韩奇这样地道。
“你快说呀!”张贤都有些等不急了。
韩奇看着他,沉声道:“你们五十七师里有内奸!”
张贤愣在了那里,吃惊地看着他。
韩奇长叹了一口气,这才道:“这件事我调查了有一个多月,因为我们的人在沙市截获了敌人的一份情报,差一点这份情报就递到了沙市日军的前线作战部。这份情报是我军详细的常德防御图,其中对你们五十七师的布防尤其仔细,里面连地堡、工事、壕沟的位置,以及守备那里的连、排甚至于班都标识得清清楚楚。我想,这么清晰的布防图只怕连七十四军王军长那里也没有吧?”
张贤此时的吃惊更是目瞪口呆,想了想,这才怯怯地道:“不会吧?”
“这是真的!”罗达在边上肯定着:“这份情报我也看过了。”
韩奇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五十七师布防常德的任务具体是由我、师长和苏团长共同完成的,图纸只有一份,在我这里,我从未将它带出过办公室,它也并没有丢呀?”张贤委屈地叫着。
“是!”韩奇道:“也就是说这张图泄露出去只能是你们三个人中的一个。”
张贤看了看罗达,又看了看苏正涛,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日本间谍呢?
“你还没有想到吗?”韩奇提醒着他。
张贤蓦然明了,他本是一个聪明人,可是想到这一层,不由得自己不寒而栗:“你是说……难道是……”
韩奇点了点头,肯定地道:“我相信你们三个人都是我们国家的栋梁之材,也都十分爱国,我不相信你们会去做汉奸,我只能怀疑你们身边的人,肯定有人在给鬼子办事,而且这个人肯定是你们最信任、最不防范的!”
张贤看看罗达,罗达点了点头,他又看看苏正涛,苏正涛也点了点头。
韩奇接着道:“那份图在你那里,所以你手下的人嫌疑最大,他们可以用相机拍下那张图,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去。”
张贤怔了怔,只觉得浑身发冷,虚汗淋漓。
他想了想,这才道:“要说能接触到那张图的只有我,连我的副官也不清楚,我手下的那几个营长也一样,他们只负责自己的一部份,并不知道其它团、其它营的事。我实在想不起来,会有谁可以偷看到这张图,还不被我发现!”
“你的亲兵呢?”韩奇提醒着他。
“我一直带在身边的亲兵只有熊三娃和哑巴,只是他们也不知道呀!每次开会也好,策划也好,他们只能在外面,根本不知道我在屋里做什么,没有我叫,是不会进屋的。”张贤道。
“你再仔细想一想!”
张贤绞尽脑汁,一边想一边道:“那张图放在我的办公室里,外面有卫兵守着,要是有谁进去卫兵肯定知道。”他忽然想起了田秀秀,眼睛一亮,不由得叫了出来:“那天秀秀抱着孩子进去过,是我的副官放他进去的,可是那天她只动了我的那把战刀,事后我把副官训了一通,又回屋检查了一下重要文件,并没有人动过的迹象。因为每一次我都会在上面做记号的,如果有人动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当时检查的时候,有人在屋里吗?”
张贤又是一愣,他马上想起了哑巴,不错,那天哑巴并没有离去,因为哑巴也对那把战刀很感兴趣。他不由得叫了起来:“难道是哑巴?”
韩奇与罗达、苏正涛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
“我查过你身边最近的几个人,包括你的那三个营长和你身边的两个亲随,只有这个哑巴是最没有来历的!”韩奇肯定地道。
张贤傻了一样地望着韩奇。
“他是怎么到你这里来的呢?”韩奇问道。
张贤有些悔之无及,只得道:“是我的错。当时我是在十八军野战医院里遇上的他,这个哑巴的身手很不错,当时还受着伤,拼刺的时候还把熊三娃击败了,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起了爱才之心!”韩奇接过了他的话,不由得有些又气又恨,反问着他:“你难道就没有去了解他的背景,怎么也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呀?”
“我问了!”张贤象个犯了错的孩子,嗫嚅着道:“娜娜告诉我,他是被老乡送到医院里去的,当时他穿的是我们的衣服,还是一个上等兵,昏迷不醒,是娜娜救活了他。我查了他的登记表,只知道他姓王。”
“你难道就没有调查清楚他是哪个支部队的?原先是做什么的?又是在哪里受的伤?”
“我……我当时也想调查来着,只是又怕到时他那个部队要他回去,不给我了。这小子虽说是一个哑巴,但是很能干,比那个木讷的熊三娃聪明多了。而且他的拼刺能力很强,我一直让他作团里的拼刺教练,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把他留在了身边。”张贤向他们解释着。
韩奇点了点头,道:“我们曾经发现过,鬼子败退后,有留下来的伤兵没跑了。这些日本兵并不都有武士道精神敢于自杀的,总有那么几个胆小怕死的,换上我们士兵的衣服逃命。呵呵,战场上,两军士兵的尸体交错在一起,换件衣服是很好办到的事。”
苏正涛也道:“那次庆功会前我发现的定时炸弹,如今我再细细想来,应该哑巴当时是在装,而不是在拆。如果是拆的话,他应该剪断那根线,可是我现在记起来,他当时好象是在接那根线。熊三娃是个草包,他肯定也被这个哑巴骗了。”
韩奇望着张贤,他对这个小兄弟也太过于信任了,所以当时也没有察觉出这些来,今天被苏正涛这么一说,所有的疑点都落在了哑巴的身上。“这个哑巴肯定有问题!”他这样判定着。
张贤只觉得如坐针毡。
“你呀!……”罗达走了过来,埋怨了张贤一句,后面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苏正涛走了过来,劝解地道:“其实,你的本意也是好的,只是我们都被骗了而已。”
张贤一脸的木然,他还不能接受自己的身边竟然会有日本人的特务这种事,他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一脸得茫然。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还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这是韩奇唯一的责怪。
张贤忽然想到,自己的妻儿此时正与那个被大家怀疑成日本特务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