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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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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吗?”何孝钰被吓着了,想了想,冷静了下来,“不会的。大家都知道,木兰就是一个学生,和崔叔完全不一样。何况今天是我爸出的面,所有的学生都放了,木兰怎么可能有事……”

方孟敖眼中露出了好深好深的茫然。

何孝钰:“我说得不对吗?”

方孟敖:“但愿从此以后,我的直觉都不对,你说的话都对。”

何孝钰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我听不懂……”

方孟敖:“小时候我没有直觉,只听我妈的。以后我没有了直觉,就听你的。懂了吗?”

何孝钰的脸噌地红了。

复兴门内大街。

太阳还在西边的天上,曾可达的车疯了似的开到这里,却发现,正在关城门。

曾可达尽管浑身是汗,依然穿着长袖衬衣,撩袖看表,才将将五点。

王副官把车停在城门内的栏杆前,跳了下去,对迎上来的那个上尉:“国防部的车,没有看见吗?”

那上尉先敬了礼,接着答道:“华北‘剿总’的命令,今天五点关门。”

王副官回头看车里的曾可达。

曾可达:“问他,有一辆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车出去没有。”

王副官立刻问那个上尉:“有没有一辆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车从这里出城?”

那上尉:“报告长官,没有。”

曾可达:“告诉他,命令改了。我的车,还有一辆北平分行的车要从这里出入,今天不许关门。”

“听见了?”王副官转向就站在身边的那个上尉,“把门打开。”

那上尉:“是,长官。可我必须报告上峰,电话请示……”

砰的一声,枪响了!

曾可达提着枪已经跳下了车,一脚便踹倒了那根栏杆,大步走进了城门洞。

守门士兵猛然看见一位少将提枪走来,先是一怔,接着一齐敬礼。

曾可达把枪插进了枪套,没有忘记,还是还了个礼。接着便有些匪夷所思,他竟一个人去扛那根极粗的门杠!

“督察!”王副官连忙跑了过来。

那个上尉也跟着跑了过来。

王副官嚷道:“还不开门!”

那上尉也急了:“开门!”

几个兵刚过去,但见曾可达已经扛起了门杠,吼道:“闪开!”

粗大的门杠被他掀甩在地。

“上车。”曾可达转头向那辆吉普走去。

“开门,清路障!”王副官嚷了这句连忙追去。

追到车边,王副官发现曾可达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督察……”

“上车。”曾可达并不看他。

王副官只好进了副驾驶座,还没坐稳,车已经吼的一声,向门洞驰去。

路障还在清,门也还在开,车却不管不顾。

嗖地窜过大门时,刚好也就一个车位,吉普将西直门甩在了身后!

王副官缓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两手已经全是汗水。

复兴门外公路,高高的白杨树下,还是那辆车,还是那个又高又瘦的身影站在车旁抽烟。

曾可达的车依然不减速,直向王蒲忱冲去。

“啊……”王副官失声还没叫完,车紧挨着王蒲忱猛地刹住了!

刹得太猛,吉普的屁股向后打了个横,车头几乎就要撞飞王蒲忱!

王蒲忱手里的烟飞了,人却一动不动,依然站在原地。

曾可达坐在车内,直盯着王蒲忱,见他面不改色,怒气更甚了:“怎么回事?!”

王蒲忱望向王副官:“你上我的车吧……”

曾可达:“现在就说!”

王蒲忱也是第一次看到曾可达这般严厉,只好说道:“南京的命令,外籍学生要递解离开北平,学生太多,我们人手不够,后来才知道谢木兰跟着一拨外籍学生往房山方向走了……”

“你混账!”曾可达恨恨道,“谢木兰回不了家知道什么后果吗?!”

王蒲忱:“已经派人去追了。现在我们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曾可达连生气都生不起来了,望向路旁的白杨树:“怎么向建丰同志交代啊……”

王蒲忱:“谢襄理的车也快来了,我们应该能够把谢木兰找回来。我建议,先不要急着报告建丰同志。”

“督察。”王副官在他身边轻声唤道,“来了辆车,奥斯汀,应该是谢襄理……”

曾可达的头慢慢转了过去。

公路远方,那辆黑色的轿车渐渐近了。

曾可达这才正面看向王蒲忱:“以国防部的名义通知沿途国军,遇到学生统统拦住。”

“好。”

奥斯汀开过来了,曾可达下了车。

奥斯汀停了,曾可达主动走了过去,看见了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的谢培东,带着歉容亲自给他开了门:“谢襄理……”

谢培东下车时明显失去了平时的那股干练,趔趄了一下。

曾可达连忙扶住他:“您不要着急。我们已经通知了沿路的国军,令爱一定能找回来。”

谢培东略表感激地向他点了下头,目光盯向了王蒲忱。

王蒲忱接言道:“应该能找回来。谢老,我们上车吧。”

徐铁英、孙秘书带着梁经纶来到西山监狱密室门外。

徐铁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孙秘书:“我就不进去了,告诉他,是那部标着‘2’字的电话,让他跟经国局长直接通话。你在边上陪着。”

孙秘书接过钥匙还在犹疑:“局长,我进去合适吗?”

徐铁英:“谁进去都不合适。离远点儿陪着,不要听电话就是。”

孙秘书看不出徐铁英有任何刻意,徐铁英已经向通道的门走去。

孙秘书只好开锁,刚才那只杀人时还百发百中的手,第一下居然没有找准锁孔。

孙秘书感觉到了是站在旁边的梁经纶让自己失了常态,定了定神,也不好看他,低声说了一句:“向建丰同志报告,我请求处分。”

说了这句才找准了锁孔,厚厚的铁门慢慢推开了。

西山监狱密室里,孙秘书很快拨通了电话:“王秘书吗……是……好。”

接着,他转身将电话递向望着一边的梁经纶:“经纶同志,建丰同志要跟你说话……”

梁经纶望向话筒:“将话筒搁在那里。”

孙秘书悄然将话筒轻轻搁下了。

梁经纶还没有去拿话筒,又迸出两个字:“出去。”

孙秘书再不停留,快步走向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

沉重的铁门关上了,那话筒仿佛比铁门还沉重,梁经纶两只手捧着,慢慢捧到耳边,还是有些捧不住。

“我都知道了,梁经纶同志。”话筒里传来了建丰同志的声音。

梁经纶无法回话,因喉头哽咽。

“经纶同志,你在听吗……”

梁经纶已经泪流满面了,竭力将哭声吞咽下去!

电话那边沉默了,也知道了。

梁经纶把涌向喉头的泪水生生地吞了下去,尽力平复自己的声调:“建丰同志,你还好吗……”

那边更加沉默了,过了片刻才传来声音,声调也变了,毫不掩饰彼此的凄然:“我也不好……从上午到下午一直在党部开会。梁经纶同志,我没有保护好你,请你原谅……”

北平通往房山的公路上。

曾可达的车在前,车头上国防部那面小旗猎猎飘着。

谢培东的车在中间,王副官开着王蒲忱的车殿后。

沿途又见车卡,远远地便扳起了栏杆,三辆车呼啸而过。

曾可达车内。曾可达的脚从没离过油门,两眼也一直望着前方,王蒲忱也默默地坐着,显然一路行来两人都没说话。

“梁经纶同志现在在哪里?”曾可达终于开口了,松了一半油门。

“在让他和严春明录口供。”王蒲忱提高音量答道,“一是进一步观察共产党是否怀疑了他;二是只要严春明不供出他是共产党,我们就好履行程序释放。”

“徐铁英在哪里?!”曾可达的声音陡转严厉。

王蒲忱:“带着侦缉处和警察局的人在配合释放学生。现在应该离开了。”

曾可达:“如果谢木兰的事是徐铁英设的圈套,我明天就飞回南京报告,希望你跟我一起去,保密局务必彻查。”

王蒲忱:“我同意。但总得请示建丰同志再说。”

曾可达盯了他一眼,把油门又踩到底!

“复生。”

——西山监狱密室的话筒里传来这声称呼,不啻遥远天际传来的雷声,梁经纶立刻头皮一麻,被震在那里!

接下来的声音依然像远处的雷声:“还记得当年去美国,我送你的那番话吗?”

“记得……”

“今天我把引用的那几句话再送给你,同时也勉励自己。”话筒里传来了异样的朗诵声,“‘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复生,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张良。曾可达同志、王蒲忱同志、孙朝忠同志,还有其他的同志都不过将才而已……”

“建丰同志……”

“听我讲完。”极远的声音忽然近了,仿佛人在耳边说话,“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对你说。第一次在名册中看到你这个名字,我就立刻想起了跟你同名的另一个人,谭嗣同。这也就是我当时突然见你的原因。你很意外,我却很欣慰,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人如其名。复生,你以前担得起这个名字,现在和将来都担得起这个名字。”

“建丰同志。”梁经纶把最后一口泪水咽了下去,慨然说道,“‘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复生知道,无论是孔宋,还是二陈,都在阻挠币制改革。如需流血,愿从我始!”

“你不需流血,也不能流血。”那边的声音激昂起来,“如要流血就让那些贪腐的人去流。我在今天中央党部的会上已经宣告,本月务必废除旧法币推出新货币,如果一定要血流成河,那就让这条河推动币制改革!”

“复生明白!”

“今天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我已严令王蒲忱善后,总统也过问了,命陈部长责令徐铁英配合善后。为了保护币制改革,为了保护你,这件事要瞒过所有人,包括曾可达同志和方孟敖。你离开后,唯一要做的就是战胜自己,面对那些所有需要面对的人……”

出了密室才发现,暴雨连天,子弹般密集的雨滴在猛烈地扑打监狱走廊上的玻璃窗,白茫茫一片。

“下雨了……”候在门外的孙秘书迎向梁经纶,说了一句废话。

与进去时不同,梁经纶看他了:“下雨了?”

孙秘书被撂在那里,梁经纶已往通道那头走去。

“梁教授!”孙秘书追了过去。

梁经纶已经出了通道的门,走进了白茫茫的暴雨之中。

刮雨器也不管用了,三辆车被老天阻在了卢沟桥。

曾可达在车内望着瀑布般笼罩自己的大雨出神。

“我建议。”雨声太大,王蒲忱只好大声说道,“让谢襄理先回去。”

曾可达倏地转望向他:“你的女儿丢了,你会回去吗?”

王蒲忱:“他跟着也没用。天快黑了,前面不远就是共军的防区。要找,也只能靠我们继续找。何其沧和方步亭还有方大队长他们还在家里等,谢襄理再不回去,方家不明就里,电话打到南京,连建丰同志都会很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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