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去东方与巨怪作战了。托尔不在,阿斯加德显得更加安静了,但也失去了她最强的保护者。这个故事发生在很早的时候,发生在阿萨神族和华纳神族的条约签订后不久,当众神还在为他们自己建造家园时,阿斯加德是毫无防御的。
“我们不能总依靠托尔,”奥丁说,“我们需要其他的保护。巨人会来。巨怪也会来。”
众神的守望者海姆达尔问:“你有什么提议?”
“一道墙,”奥丁说,“一道高到可以拦住任何冰霜巨人的墙,一道厚到任何巨怪也打不穿的墙。”
“要修造这样的一道墙,”洛基说,“这么高还这么厚的一道墙,得花很多年。”
奥丁点了点头。“但是,”他说,“我们依然需要一道墙。”
第二天,一个外乡人来到了阿斯加德。这个高大的男人衣着和铁匠一样,身后跟着一匹骏马——这匹灰色的雄马身高体阔。
“我听说你们要修一道墙。”这位外乡人说。
“你继续说。”奥丁说。
“我能为你们修一道墙,”外乡人说,“一道高墙,高到最高的巨人都无法爬过,厚实到最强壮的巨怪也无法打穿。我能将它修造得无比完美,一块石头紧挨一块石头,连蚂蚁都无法爬过去。我能给你修造这座屹立千年的墙。”
“这工程浩大,可得费不少时间。”洛基说。
“不会的,”外乡人说,“我能在三个季节内修好它。明天是冬季的第一天。我只需要一个冬天、一个夏天,再加一个冬天就能修好。”
“如果你能修成这道墙,”奥丁说,“你要什么作为回报呢?”
“我要的都是小事情,”这个人说,“我只要三件事。第一,我要和美丽的女神芙蕾雅共结连理,携手步入婚姻殿堂。”
“这可不是小事情,”奥丁回答,“我想芙蕾雅对这事一定也有她自己的主张。另外的两件是什么?”
外乡人狡猾地笑了。“如果我为你修了这道墙,”他说,“我要娶芙蕾雅,我还要白日里悬挂在天空中的太阳,我还要在夜晚给我们光亮的月亮。如果我为你们修了这道墙,我要这三样东西作为酬劳。”
众神都望着芙蕾雅。她什么也没说,但紧咬嘴唇,脸色因为愤怒而发白。
她脖子上戴着项链布林辛斯,它如北极光一般闪烁,反衬着她的皮肤,而头发则用金子束了起来,那金子就和她的金发一般绚丽夺目。
“你到外面等候。”奥丁对外乡人说。这人走了出去,临走还不忘问在哪儿能为他的坐骑找到食物和水。他坐骑的名字是斯瓦迪尔法利,也就是“不幸的旅行者”的意思。
奥丁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转头看着众神。
“你们说呢?”奥丁问。
众神开始各抒己见。
“安静!”奥丁吼道,“一个一个地说!”
男神和女神都有自己的意见,而这些意见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芙蕾雅、太阳和月亮都太过重要了,价值太高了,不能轻易献给一个外乡人,哪怕他能在三季度内为他们修造出他们所需要的围墙也不行。
芙蕾雅还有另一个意见。她认为这个无礼鲁莽的人应该被暴打一顿,然后丢出阿斯加德,远远离开。
“所以,”众神之父奥丁说道,“决定好了,我们的答案是‘不’。”
大殿的角落里响起一声干巴巴的咳嗽。这咳嗽听起来是故意想吸引他人注意力的那种咳嗽,众神都转过头去看是谁。他们看到的是洛基。洛基也正微笑着望着他们,他摇着手指,仿佛要透露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想我有必要指出,”他说,“你们忽略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我们什么也没忽略,你这个闯祸精。”芙蕾雅尖锐地回复道。
“你们都忽略了这个外乡人所提议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世界上哪有人能在区区十八个月内修起一道如他所描述那般的又高又厚的墙?无论是巨人还是神祇,都没有谁能够做到,何况还是个区区凡人。我打赌他办不到,赌上我这身皮。”
说到这儿,所有的神都低声附议点头同意,他们看起来十分动容。除了芙蕾雅,她看起来怒容满面。“你们都愚蠢极了,”她说,“特别是你,洛基,因为你还觉得自己特别聪明。”
“他夸下的海口,”洛基回答,“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我建议我们这样做:同意他的要求和要价,但要给他严苛的条件——他必须独立修造这道墙,而不能有别人帮助,还有,三个季节太长了,我们要求他在一个季节内修好墙。如果到了夏季的第一天这道墙有任何未完成的地方——肯定会有的,那我们就不给他偿付任何东西。”
“他怎么会同意这样的条件?”海姆达尔问道。
“这样做和没有防御用的墙又有什么分别,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弗雷问道,他是芙蕾雅的兄弟。
洛基试图压下自己的不耐。这些神都是傻子吗?他开始解释,就如同跟一个孩子解释一般。“这个工匠会开始修墙。他修不完的。他将分毫不取地忙活整整六个月,最后白忙一场。六个月结束我们就赶他走——鉴于他大夸海口,也许还能打他一顿——然后我们就可以利用他已经修好的那部分墙的地基,在几年内就把墙修好。我们没有失去芙蕾雅的风险,更不会失去太阳或者月亮。”
“他怎么会答应用一个季节修起这道墙呢?”战神提尔问道。
“他也许不会答应,”洛基说,“不过他看起来是个自傲自大的家伙,不像那种会拒绝挑战的人。”
众神低声议论,他们拍着洛基的后背告诉他,他是个十分狡黠的家伙。幸好狡黠的洛基是在他们这边的,这样他们能不费分毫就得到围墙的墙基。他们纷纷恭贺彼此,盛赞对方的卓绝智力和高超的讨价还价技巧。
芙蕾雅什么也没有说。她用手指玩弄着她光一般的项链布林辛斯。洛基曾变成海豹的样子,趁她洗澡偷走了这条项链。还是亏了海姆达尔也变成海豹,和洛基变的海豹打了一架才夺回来的。她不信任洛基。她也不关心众神之间的对话。
众神将修筑工唤了进来。
他环视众神。众神看起来都气定神闲,他们低声讲话,满脸笑意。但芙蕾雅没有笑。
“怎么样?”修筑工问道。
洛基回答:“你要求三个季节,但是我们只能给你一个季节。明天就是冬季的第一天。如果你在夏季的第一天还没有完成城墙,那么你就得分毫不取地离开;如果你修好了墙,而且如我们之前所说的那样高、那样厚、那样坚不可破,那你就将得到你所要求的所有东西:月亮、太阳,还有美丽的芙蕾雅。还有一点,你不可以求助于其他任何人,必须单独完成修墙大业。”
这个外乡人沉默了半晌。他将视线移开,似乎是在权衡洛基的话和他开出的条件。然后他转头望着众神,耸了耸肩。“你说我不能求助于其他任何人。但我需要我的马斯瓦迪尔法利来帮我搬运石头,我要用这些石头来砌墙。我想这不是个无理的要求吧。”
“这很合理。”奥丁同意了他的说法,其他的神也都点着头告诉彼此,用马来拉石头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神和外乡人双方都发了誓,用最神圣的誓言保证彼此都不会背弃誓言。他们以自己的武器为证,以奥丁的金臂环德罗普尼尔为证,以奥丁的长矛冈尼尔为证,而我们都知道以冈尼尔为证的誓言是不可背弃的。
第二天一早,太阳一升起来,众神们就站在一边看这个人开工。他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开始挖地基,城墙的第一块石头就将奠基在这个坑里。
“他挖得真深。”海姆达尔说。
“他挖得真快。”芙蕾雅的兄弟弗雷说。
“哎呀,行了,就算他是个力大无比的家伙,能飞速挖坑挖沟,那又怎样?”洛基不屑地说,“想想他得从山里运多少石头过来吧。要知道,挖坑是一回事,搬石头可是另一回事。要从遥远的山中、没有帮手的地方把石头搬过来,然后将它们一块块紧紧地排在一起,排得蚂蚁都爬不进去,还要将石头垒得比最高的巨人还高——这样才能修好一道墙。”
芙蕾雅心怀嫌恶地看了洛基一眼,什么也没说。
日落时分,修筑工骑上他的马,去山中寻找砌墙的第一块石头了。这匹马拖着一艘空的采石船——浅浅的雪橇一样的船。马儿拖着它在柔软的土地滑过。众神目送着他们离去。皎洁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初冬的夜空中。
“他起码要去几周的时间,”洛基说,“不知道那匹马一次能拉多少石头。它看起来挺有力的。”
众神回到了盛宴厅,那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但芙蕾雅没有笑。
傍晚前下起了雪,轻飘飘的尘埃一般的雪花。这是这个冬季大雪将至的预兆。
守望者海姆达尔能看见任何靠近阿斯加德的东西,从无遗漏。他在半夜叫醒了众神。他们纷纷聚集在外乡人前一天挖好的沟旁。黎明时分,他们看见修筑工和他的马一起朝他们走了过来。这匹马稳稳地拖着好多块花岗岩,石头是那样沉重,满载石头的船在黑色的土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凹槽。
来人看见众神,高兴地向他们招着手道早安。他遥指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向众神们眨了眨眼。然后他解开了马的绳子,让它去吃草,他自己则将第一块花岗岩搬到他挖好的地沟里。
“这马确实是异常强壮。”阿萨神中最美丽英俊的巴德尔说,“一般的马匹不可能拉动这么重的石头。”
“比我们想象的要有力多了。”聪慧的克瓦希尔说。
“好吧,”洛基说,“这匹马很快就会累了。这才是它第一天工作呢。它总不可能每天晚上都能拉那么多的石头过来。再说了,冬天来了。雪会下得又深又厚,暴雪之中,去山上的路将艰险无比。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我真恨你。”芙蕾雅冷冷站在洛基身边说。她在黎明时分走回了阿斯加德,没有留下来看这个外乡人修筑城墙的地基。
每天晚上修筑工都会带着他的马和空石船去山中,每天清晨再满载而归,马儿拉着二十块沉重的花岗岩,每一块都比一个身材健硕的人还大。
每一天,城墙都在渐渐增高,每天晚上都更加高大壮观。
奥丁将众神召唤于前。
“城墙正飞快增高,”他说,“我们曾许下一个不可打破的誓言,一个以臂环和武器为证的誓言。如果他在时限内修好了墙,那我们就得给他太阳、月亮和美丽的芙蕾雅做妻子。”
聪慧的克瓦希尔说:“没有人能做到这个修墙工匠现在做的事儿。我怀疑他不是人,是其他的什么。”
“也许是个巨人。”奥丁说。
“要是托尔在这里就好了。”巴德尔说。
“托尔在大战巨怪,在遥远的东方。”奥丁回答,“就算他回来了,我们许的誓言也仍旧神圣有效。”
洛基试图安抚他们。“我们现在就跟老妇人一样,不过是在让自己徒增担心罢了。这个修筑工没法在夏季的第一天前修好这道墙,就算他是这世界上最强壮的巨人也不可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希望托尔在啊,”海姆达尔说,“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大雪飘落,可深深的积雪并没能让修筑工停下来,他的马斯瓦迪尔法利也不受影响。这匹精壮的雄马正值壮年,它扬蹄拖着装满石头的石船,穿过洋洋洒洒的雪花,穿过疾风暴雪,穿过山丘和冰封的峡谷。
白天渐渐地变长了。
清晨的日出变得越发早了。冰雪开始融化,显露出下面湿滑黏稠的泥,那种会粘在你的靴子上、把你拖慢的泥。
“这马永远不可能拖着石头过淤泥,”洛基说,“它会和石头一起沉到泥潭里去,他将失去他的坐骑。”
然而斯瓦迪尔法利步伐稳健一往无前,哪怕是在最深最湿的泥中,它仍然把巨石搬到了阿斯加德,哪怕沉重无比的石船在上山的路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现在修筑工正将石头拉到百尺之上的地方,并且将它们一块块安置在应该的位置。
泥沼慢慢干了,春天的花朵萌芽开花:黄色的蒲公英和白色的五叶银莲花四处盛开——现在围绕着阿斯加德的城墙已经非常雄伟壮观了。待竣工之日,它将成为阿斯加德一道不可攻破的防线:没有任何巨人、巨怪、矮人或凡人能够突破那道墙。这个外乡人仍在锲而不舍地修筑着这道墙。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在乎雨雪,这一点上,他的马和他一样。每天早上他们将巨石从山中运来;每天白天建筑工将花岗岩在昨天的那一层上一块块地砌好。
转眼,冬天的最后一天已经到来,而城墙也基本造好了。
在阿斯加德,众神坐在他们的王座上讨论。
“说到太阳,”巴德尔说,“我们曾经放弃过太阳。”
“那时候我们将月亮放在天空的中央,用来计算天数和周。”诗词之神布拉基悻悻地说道,“可现在,我们连月亮都将失去。”
“还有芙蕾雅,没了芙蕾雅我们怎么办啊?”提尔问道。
“如果这个修筑工其实是个巨人,”芙蕾雅冷冰冰地说,“那我就跟他结婚,随他回到约顿海姆。到时候倒是可以瞧瞧我是更恨将我带走的他,还是把我拱手送走的你们。”“不要这样说嘛。”洛基开始说话,但芙蕾雅随即打断了他。“如果这个巨人要带走我,还有太阳和月亮,那么我只要求阿斯加德的众神满足我一件事。”
“说吧。”沉默至今的众神之父奥丁说。
“我要这一切厄运的始作俑者在我走前以命偿付,”芙蕾雅说,“这是再公平不过的了。如果我要去冰霜巨人的家园,而月亮和太阳都被从天空中摘走,将世界遗留在永恒的黑暗中,那至少导致这一切的作怪者应该偿命。”
“哎呀,”洛基说,“问题是要找到这个该怪罪的始作俑者太难了。谁记得这最开始都是谁的主意呢?我记得,好像所有的神都得为这个不幸的错误承担同等责任。这是我们大家的主意,我们大家都同意了——”
“这是你的主意,”芙蕾雅说,“是你说服这些白痴们接受这个主意的。离开阿斯加德之前,我非见到你偿命不可。”
“我们都——”洛基开始争辩,可他立刻看到了大殿中众神的表情,他顿时闭上了嘴。
“劳菲之子洛基,”奥丁说,“这是你胡乱建议的结果。”
“而且这次的建议跟你以前的每一次建议都一样糟糕。”巴德尔补充道。洛基狠狠地瞥了他一眼。
“我们得设法让修筑工失去他的酬劳。”奥丁说,“在不违背誓言的前提下,他必须失败。”
“我不知道你想要我为此做点儿什么。”洛基说。
“我不指望你做点儿什么,”奥丁说,“不过如果这个修筑工在明天完结之时修完了这道墙,那么你将死得很难看,痛苦又漫长。”
洛基望着每一位神祇的脸,一张接一张,每一张脸上都写着要他偿命,混杂在愤怒和怨恨中。他丝毫看不到仁慈或者原谅。
他毫无疑问会死得很难看。可还能怎样呢?他能做什么呢?他可没胆子去袭击那个修筑工。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想……
洛基点了点头。“交给我吧。”
他转身从大厅中离去,没有人阻拦他。
修筑工将今天这一批石头砌上了墙。明天就是夏季的第一天了,太阳西下的时候,城墙就该竣工了。他就能带着他的酬劳离开阿斯加德。只剩下二十块花岗岩了。他爬下木制脚手架,吹了吹口哨来呼唤他的骏马。
与往常一样,斯瓦迪尔法利在悠闲地吃草。它在森林边缘的深草地里。那草地离城墙有半里远,可是每当主人吹响口哨,它都会出现在他面前。
修筑工抓起装在空石船上的绳子,正打算将它系在他灰色的骏马身上。太阳在天空中低低悬挂,可距离日落还有好几个小时,月亮也悬挂在天空的另一边,银白色的圆盘高高挂在天际。很快,日月都将是他的了,最亮的和次亮的星,还有女神芙蕾雅,容光照人、美艳胜过太阳和月亮的芙蕾雅。在获得胜利的果实之前,修筑工并没有掉以轻心。他辛苦工作了那么久,整个冬季都没有停歇过……
他又吹了吹口哨。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以前他从来不必吹两次口哨来呼唤他的坐骑。他远远看到斯瓦迪尔法利摇着脑袋在春天的草坪的野花中欢腾地奔跑。这匹骏马先往前进一步,然后后退一步,仿佛能在春日傍晚的和煦暖风中闻到什么迷人的气息,却又无法确定这气息到底是什么。
“斯瓦迪尔法利!”修筑工喊道,这匹骏马竖起耳朵,在草丛中转了个弯,慢慢朝着修筑工跑来。
修筑工看着朝他跑来的马,心中十分喜悦。马蹄声从草地的那边传来,声音在高大雄伟的灰色花岗岩城墙上撞击,回声四起,听起来就像万马奔腾。修筑工几乎以为一大群马都向他奔腾而来了。
不,修筑工想,只有一匹马。
他摇了摇头,意识到他的错误。不止一匹马,不止一匹马的马蹄声,是两匹……
另一匹是栗色的雌马。修筑工立刻就看出这是一匹雌马了——都不需要去看马腿之间。因为这匹栗色的马有着优雅的线条,每一寸肌理都散发着雌性的气息。斯瓦迪尔法利扬蹄奔过草原,然后它慢下来、立起来,发出一声响亮的长嘶。
栗色的雌马无视了它。它停下蹄子,似乎没看到它在那儿,低着头好像在草坪中寻找着什么。斯瓦迪尔法利试图接近它,可当它跑到百来米远,雌马突然逃开,从慢跑变为飞奔,灰色的骏马紧跟其后,试图抓住它。而它们之间却总是距离一两个身位之遥。雄马的鼻子嗅在雌马的臀部,或者说雌马的尾巴扫过雄马的牙齿,却总是失之分毫。
在草原上,它们一起驰骋在夕阳下柔和的金色里,灰色和栗色的两匹良马,马腹上散出闪闪的汗滴,宛如一支奔腾的舞。
修筑工又拍了拍手,吹了口哨,他呼唤着斯瓦迪尔法利的名字,但他的坐骑丝毫没有回应。
修筑工跑出来,试图抓住这匹马,让它回回神,可栗色马好像立刻就知道他的意图了,它慢下来,用自己的耳朵和鬃毛蹭了蹭灰马的脑袋,然后朝着森林边跑开了,就像有狼在追它一样。斯瓦迪尔法利追随它而去,没过多久,它们就双双消失于森林里了。
修筑工咒骂着,吐着唾沫,等着他的马重新出现。
树的影子变长了,斯瓦迪尔法利却没有回来。
修筑工回到他的石船旁边。他遥望了一下树林。然后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抓起绳子,拉着石船走过被青草和春花覆盖的草坪,向着山中的采石场走去。
他没能在黎明赶回来。修筑工拉着石船回到阿斯加德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了。
他带回来了十块石头,这已经是他能带回来的全部,他一边拉着石船一边诅咒着这些石头。但他每拉一下,就离墙更近了一步。
美丽的芙蕾雅站在门口看着他。
“你只有十块石头,”她告诉他,“你需要两倍的石头才能完成我们的墙。”
修筑工沉默不语。他继续朝着未完成的大门拉他的石头,脸色如戴了面罩一般看不出晴雨。没有微笑,没有眨眼——都不再有了。
“托尔马上就从东边回来了,”芙蕾雅告诉他,“他很快就会到我们身边了。”
阿斯加德的众神也都走出来,看着修筑工将石块向城墙拉去。他们站到芙蕾雅身边保护着她。
最开始他们不过是默默地看着,然后开始情不自禁地发笑,开始大声问些问题。
“嘿!”巴德尔喊道,“要是你修好了墙,你只能得到太阳。你觉得你还能把太阳带回家吗?”
“还有月亮,”布拉基喊道,“真遗憾你的马不在啊。本来它可以解你之急,搬来你所需要的石头的。”
众神哄笑起来。
修筑工这时放下了石船。他面对着众神。“你们使诈!”他怒气冲冲地说,脸因为愤怒变得血红而扭曲。
“我们没有使诈,”奥丁说,“要说使诈,我们可比不上你。如果我们知道你是个巨人,你觉得我们还会让你来修这道墙吗?”
修筑工单手抓起一块石头,将它狠狠砸在另一块石头上,这块花岗岩瞬时断成了两截。他转身面对众神,手持那半块巨石,现在他变成二十、三十、五十尺高了。他的脸扭曲起来,看起来再也不像一个季节前来到阿斯加德的那位平静温和的外乡人。现在,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悬崖的花岗岩切面,被愤怒和仇恨扭曲雕砌成这副模样。
“我是一个山巨人,”他说,“而你们这些神不过是些使诈骗人、不守信用的家伙。如果我的马还在,现在围墙就该修好了。我本该带走美丽可爱的芙蕾雅、太阳和月亮,作为我的报酬。我本该将你们留在黑暗寒冷之中,甚至失去美的慰藉。”
“我们没有违背任何誓言,”奥丁说,“但现在也没有任何誓言可以保护你了。”
山巨人怒吼着,朝众神狂奔而来,他手中抓着一块花岗岩作为武器。
众神纷纷向两侧让开。山巨人狂奔到最后,才看见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人影。他这才看清那人是谁。一位高贵的神祇,他高大威猛,有着红色的胡子,他肌肉虬扎,臂戴金甲,手持着金属的锤子。他挥起了锤子,就挥了一下。锤子正对着巨人的那一刻,他松开了手。
晴空之中突然闪起了闪电,随着锤子飞出托尔的手心,天空中响起了滚滚闷雷。
山巨人只看见向他飞来的锤子越来越大,随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
众神最后还是修好了那道墙,他们花了好几周才切割好石头,并且将剩下的十块石头从高山上的采石场拖回到阿斯加德,再把它们安放在城门顶上。和修筑工之前切割、垒起的石块比起来,最后的这些石头切割得有欠整齐,垒得也没有那么契合。
有的神觉得,他们应该让修筑工再多修一会儿墙,让墙再更接近完成再杀他的。托尔说他很高兴当他从东边回家的时候,众神给他准备了一点儿乐子。
奇怪的是,引诱走了斯瓦迪尔法利的洛基,却并不在场接受众神对他的赞扬——这点太不像他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不过有人说曾在阿斯加德下方的草原上看到一匹华美的栗色雌马。这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洛基都没有回来,而他最后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匹灰色的小马驹。
这匹美丽的小马驹有八条腿,而不是一般的四条,它形影不离地跟着洛基,用鼻子蹭洛基,好像洛基是它的妈妈一般。事实上,显然也就是这么回事。
这匹小马驹长大了,成了一匹叫作斯雷普尼尔的马,一匹高大的灰色骏马。它是古往今来所有马中跑得最快的、最强壮的马。它快过疾风。
洛基将斯雷普尼尔,这匹在人间和神界都绝世无双的骏马作为礼物献给了奥丁。
很多人都羡慕奥丁能拥有这样的坐骑,可只有极少勇敢的人敢在洛基面前提起它的父母。没有人敢提两次。因为如果洛基听到你谈起他引诱斯瓦迪尔法利离开它主人的故事、谈起他如何挽救了众神于他自己的糟主意的故事,他会特地来报复你,让你的生活不那么顺遂。洛基记仇得很。
这就是阿斯加德的众神得到他们的围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