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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鱼喷出嘴里的嚼成碎碴的干鱼骨:“呸!老东西才不会呢!鲜货不卖个好价钱,他才不回家呢!”有个汉子骂:“狗操的,还不得折腾到半夜?”小池子笑咧咧道:“咋,想娘们啦?别急,春夜长,够你折腾的!”那汉子拿大掌狠狠劲拍了一下小池子葫芦头。汉子们就咧嘴笑了。大鱼心里烦,骂道:“瞎戗戗鸡巴啥?快把仓里蟹筐鱼筐抬出来 ,别狗日的见了娘们腿软!”伙计们没人敢回嘴,蔫蔫儿干活去了。

这时候大鱼能嗅到身上湿湿的汗臭味。他长出一口气,很想吼上一嗓子。他又拿眼在滩上的人群里搜刮着。他的目光碰到老河口岸上麦兰子开的小酒店,灰暗的瞳仁亮了一下。“嘿!”他慌口慌心地哼一声。跳下船来,踩着稀汤薄水的黑泥滩,朝老河口走了。

老包头撅达撅达地爬上老船的时候,伙计们都将一筐筐的海货搬到般板上来了。老包头一手搂着钱匣子,一手比划着跟鱼贩子讨价还价。终于成交了,他就伸着脖子嘶着嗓子唤:“大鱼,过秤!”没人吱声,汉子们袖手愣着。“大鱼,大鱼!”老包头又喊得张狂了。

大鱼这时候跟麦兰子唠上了。大鱼问:“兰子姐,你跟大雄哥的婚事咋样啦?”

麦兰子无奈地一笑,说:“俺们就要结婚了。”

“俺看你俩是天生的一对。祝贺你们!”大鱼说着,见她没反应,很快将话题引到了白纸门上:“俺梦见你太奶奶糊的白纸门了,挺神的。等俺回家过日子的时候,也一定请七奶奶给俺剪钟馗,给俺糊白纸门,镇镇邪气。”

麦兰子笑了:“好啊,奶奶听了一定很高兴。大鱼,你出狱了,咋还不回家?”

大鱼讷讷地说:“俺这种人回家干啥?先跟着老包头,在外面挣点钱吧。”

麦兰子疑惑不解:“你体力这么好,咱村这么多渔船,跟谁干不弄碗饭吃?”

大鱼心里想着珍子,但又没说出口。实际上,是珍子把他拴在了老包头的渔船上了。

大鱼朝麦兰子一摆手,晃荡着走了。此时此刻,杂乱的海滩上,珍子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过来了。大鱼远远就看见珍子了。他瞧见珍子领着过继儿子石锁站在酒店门口的灯影里朝船上望呢。珍子体态丰盈,臀部也变得好看,被海风染就的红扑扑极鲜嫩的一张脸,在灯光下显得圣洁而生动。大鱼送给她的那条红纱巾松散着她的脖子,被风一掀一掀的,像一只在她肩头上扑愣着的大鸟。她在雪莲湾没有一个亲人,她诚心诚意地熬日子,就是等大鱼的。这个汉子注定走不出她的心了。要不是大鱼,她就答应娘派人将她接回去,回故乡。故乡的汉子多着哩,为啥偏偏舍不得大鱼?女人就是这么个贱东西。她会等到啥年月?老包头有钱有势会轻易放过她么?明天的日子没有征兆,只有活在盼望里。

“珍子——”大鱼喊了一句。

“大鱼——”珍子眼睛亮了,骨头酥软软,心里怦怦的没了节律。大鱼感到她的甜甜软软的声音不是出自喉咙,而是打心眼里蹦出来的。看见珍子,大鱼的心咚咚跳了,阔阔的肩膀在暗中颤抖了。珍子往石锁手里塞了一块钱让他买糖豆吃支开了。珍子说:“你可回来啦,我每天都来看你的船!”大鱼笑模笑样地说:“唉,咋能说俺的船,应该说是老包头的船!你们的船。俺穷,可俺有换金换银的力气,俺也会有船的!”他的脸色由红转青。珍子就爱听他说这样有志气的话。珍子躲躲闪闪地将大鱼拉到酒店后身的暗处,亲昵的说:“傻样的,别嚷嚷,让人瞧见咋办?那老东西的醋劲大着呢!”大鱼攥紧拳头摇着身子,浑身骨节嘎嘎直响:“哼,老不死的,早晚俺跟他亮相!俺鸡巴渔人怕他啥?大不了卷铺盖走人!你是俺的人!”珍子埋下眼,脸蛋子晦暗下来:“俺可受够啦!俺宁愿陪着一个犯人过流浪日子,也不愿跟他老棺材瓤子享福!”

大鱼沉闷的心窝一热,真纯的东西从他眼底溢出。他一把抱紧了珍子的身子,大掌迷醉地在她身上摩揉着,周身的血液呼噜涌至喉部,咽不下吐不出,面孔脱了常色。珍子柔婉肩膀一耸一耸抖了,哽咽着说:“大鱼哥,我真不愿离开你哩……”大鱼说:“那,等这次工钱发下来,咱就跟老东摊牌,免得藏藏掖掖,担惊受怕的!往后俺永远对你好!”他的心劲儿一下子鼓了起来,笃笃定定旁若无人了。她的手抖抖地揉着他的胸脯子,似乎是将一颗破碎的心全揉进去沉吟一会儿,珍子喃喃地说:“我……怕……怕……咱斗不过……老东西!他兄弟……是村长,上上下下……都有人呢!”她嘴里象含着橄榄般口齿不清了。大鱼两眼红起喉咙里传出锐锐的一吼:“怕?怕啥?他狗日的坑得你还不够吗?路是通的,海是公的,咱啥也不怕!”珍子看着他脸上豪气顿生,她也就壮了胆儿,肚里有一番大的作为已经运筹好了,她感到男人象山一样可靠了。强悍的男人就是女人生活的靠背。

“婶娘,婶娘……”石锁喊珍子了。

大鱼一把推开珍子:“小狗日的喊你呢,老家伙也该叫俺啦!去吧!”珍子细软的小手恋恋不舍地从他大掌里抽出。

大鱼扑进河堤的人群里。到了船上,老包头扭脸看见了爬上船的大鱼,眼眶子抖抖地戗出火气:“狗日的,你死哪去啦?”大鱼没理他,跟这老家伙没啥道理好讲,为了珍子他忍了。

“小池子你回家,让大雄收拾!”老包头下了船,抱着钱匣子喜颠颠地走了。

大毛收拾完,天黑了。他出海拢滩都住在舱里。船舱里很乱,梭子、丝网、拖兜、竹罩等渔具散散乱乱地堆在那里。他斜躺在油渍麻花的破被垛上,肚里就咕咕叫唤了。老杂毛,准是按着珍子干那事呢。他在心里反反复复骂着老东西,就听见舱顶响起脚步声,接下就听扑一声响,舱门开了。率先拥进桅灯光扇里是一双精精巧巧女人的脚,女人苗条娟秀的身子也一点一点移下来。舱底陡地粉亮了。是珍子。大鱼满脸惊喜地弹起身子迎上去。“大鱼,你饿坏了吧?”珍子说。“珍子。老东西为啥舍得派你来啦?”大鱼问。珍子脸红了说自己来红了。大鱼嘿嘿笑了:“俺就料到,老东西吃了俩月的男宝就不会轻易放你出来!就该憋憋老家伙!”珍子格格笑了。她慢慢将篮子放在桌上,取出一碗白米饭和一碗粉条炖肉,外加一块猪耳朵。她说:“快吃吧!”大鱼确实饿了,蹲下身子,狼吞虎咽吃起来。珍子提醒他:“喝酒吧,这么好的猪耳朵。”大鱼油嘴张张合合,热热的肉块子在嘴里打滚儿,奔向喉头,嘴里“吱溜”的滚烫声十分清晰。他嚷嚷道:“不喝酒,先吃肉。”他红脸膛上呈现了一种原始的亢奋。晶亮的白米饭糊了他一嘴,嘴巴老是啧啧咂响。珍子就爱看他吃饭时候憨头憨脑的样子:“你呀,跟哪辈子没吃过似的,别撑破肚皮呢!”大鱼没说话只顾吃,象个饿鬼哑客。珍子在舱里坐久了,就嗅到大鱼身上荡出来的汗馊气和涩腥味。他就站起来说:“俺去饭店给你打桶热水来,你好生洗洗,浑身汗馊啦!”大鱼看见女人十分体贴的举动,撩起热辣辣的情感,他不无得意的望她一眼。珍子屁股一撅钻出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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