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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捧起猪耳朵,大口大口咬着,腮帮子鼓成两个紫球。他问:“兰子,这么晚了,你七奶奶能放你出来?”

麦兰子将脑袋倚在他肩头,动情地说:“奶奶审了俺半天,俺说到酒店去啦!他睡了,俺也困了。不知咋的,俺躺着竟烙饼,咋也睡不着。俺想你,就知道你个懒样儿的就不会找吃的。俺知道你有胃病,又往死里喝酒,空一宿肚子,胃非穿孔不可……”

大雄吃不下去了,顿了顿,说不出话来。

麦兰子恨不得割下自己一块肉给他下酒。她给他斟上酒:“愣啥?喝,喝呀!”

大雄忽然看见麦兰子胳膊上的血了,问:“这是咋弄的?”

“俺刚才路过老河口,黑灯瞎火碰上锚头了,扎的!”麦兰子满不在乎地说。

大雄眼里转泪花儿了:“兰子,咱们结婚吧……”

麦兰子一笑,点点头。

大雄眼里泪水就流下来了,木着脸咕咚咕咚灌酒。晃了晃,空了,一口气儿一瓶酒就剩底儿了。他醉醺醺将酒瓶倒转,从瓶口流出一条透明的细线。流线歪歪扭扭地写成了两个字:“麦兰子”。他疯魔似的笑几声,便扑倒在床上睡了。麦兰子呻吟般地发出一声叹息,用被子给他盖好,悄悄离开了。

麦兰子拿定了10月2日双秋吉日举行大婚礼。大雄还算满意。那美日子他就在舌尖上吊着盼着。他呆不住,就驾着自家的新船出海了。麦兰子放心不下,就让黄木匠跟了去,怕累着黄木匠,还雇了一个小工给他们爷俩儿打下手。大雄在疯疯癫癫的海里,十分稳健地撒网收鱼,身不摇,心不怯,令众多渔人惊叹咂舌,夸他天生一副闯海的料子。如果有了异样的话,就是他多了心眼,多了情份。散不去磨不光的海上孤寂,很强地燃起他思恋的焦躁。他就不出远海,隔三岔五能回来看看麦兰子。同时,他还从银行里支出自己挣来的两万元票子,粉刷房屋,购置七七八八的现代化家具。三间红砖瓦房被粉刷一新,七七八八也已置齐,积攒也如流水般耗去了。只要麦兰子高兴就够了!

大雄拍了半天脑门儿,才忆起自己还没找十三咳看看他与麦兰子的命相。该死的,连这个竟忘了!他风风快快起了床,跑到麦兰子住的家里,死乞百赖地向麦兰子讨要生辰属相。麦兰子气哼哼不说,终究耐不住他的缠磨还是说了。麦兰子已经辞了学校的差使,这一阵就在家陪七奶奶呆着。她辞职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自己要嫁给大雄了,总在裴校长眼底晃,怕裴校长心里难过;二是上边分下来应届师范毕业生了,她没有课了。裴校长还是舍不得她走,可是,麦兰子执意要走,他没跟疙瘩爷说,连七奶奶都没告诉,自己就私作主张了。多亏小酒店没租出去,大雄帮麦兰子重新把酒店拾掇好,准备在婚礼之后开张。这个时候,麦兰子把自己生日时辰告诉了大雄,大雄担心麦兰子诓言痴语地哄他,就又向七奶奶探询,七奶奶眯着眼一说,丁丁卯卯吻合了,他颠着脚摇摇晃晃地去找十三咳了。其实,他心里挺服七奶奶,皆因麦兰子是七奶奶的重孙女,不能找七奶奶给掐算,只好找十三咳,瞅一眼十三咳心里就能落个踏实。为了显示自己的心诚,他竟走了四里路来到大蟹铺。大蟹铺同样是渔村,却终日有一缕一缕清气款款升腾。大蟹铺出神仙呢。大雄又找到了十三咳生存的依据。遗憾的是十三咳竟那么不解人意,偏偏犯了哮喘病去城里住院了。大雄无可奈何地回来了。一见到俊眉俊眼水灵灵的麦兰子,他便生出一个旺旺的贪梦!

大雄大喜日子终于盼来了。

天没完全亮,大雄一骨碌爬起来,穿上板板挺挺的毛料西装,配一条猩红色拉链领带,胸前别一朵热烈的大红花。他倚在床边探身在大衣柜镜里照了照。他没细瞧自己,倒是从镜子里看见花花绿绿明明亮亮的新房。新式组合家具、酒橱书柜、五色吊灯、名牌彩电冰箱和千姿百态的盆景在彩灯下显得柔和恬静,舒展明朗。麦兰子还没有过门儿,这里就流动着渔家惬意的温暖气息。

大雄呆呆地望了好长一阵儿,轻轻走出来。四野灰黑,凉津津的露水悄悄落着。雾气很重,很快将他鼠灰色西装打湿。他一扭一摇地进了不远处的林子,在一排渔人墓庐里穿行。他先后找到了自己的娘和师傅老漂子的坟,跪下,一五一十地将今日里的喜事诉说一遍,让他们分享吧。大雄从墓庐那里回到家,天色已亮。七奶奶、老爹、老六海、大秧歌、疙瘩爷都叽叽喳喳地围满院子,城里打工的弟弟二雄也来了。他们操持着拿船迎亲的事了。“大雄,黑灯瞎火的你荡啥野魂去啦?”大秧歌没轻没重地说。大雄说:“俺去林子坟地里,跟俺娘说一声。”往下没人接话茬,个个眼睛一酸。黄木匠眼睛潮了。老六海是婚礼的主操,他笑咧咧地说: “走,都去老河口!”人们就簇拥着大雄来到老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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