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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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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

宁小诚起早去上班,吹着口哨溜溜达达去地库取车,迎面撞上楼下的邻居,邻居是个老阿姨,六十多岁,老两口住,比宁小诚搬来的还早。

“哎呦,小宁啊,去上班?”

“刘姨,早上好。”宁小诚信步过来,笑着跟老太太打了个招呼。

老太太亲切地拉住他:“阿姨还想去找你呢,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正好碰上,有点事儿想跟你说。”

“我前几天在我父母那儿住来着,刚回来,您说。”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现在家里就我和你叔叔两个人住,有个女儿在澳洲留学,现在留学回来,找了份工作,以后就一直留在我们老两口身边了,她回来我们想给她弄台车开,但是直接买太好的,怕小姑娘毛手毛磕碰了,干脆我和你叔叔商量给她买一台二手车先练着,哎呦,现在二手车市场特别乱,阿姨前几天去看了看,一直拿不定主意。”刘阿姨笑呵呵地,有点难为情。

宁小诚没太懂邻居刘阿姨的意思:“……您是想让我帮着去看看?”

“不是不是。”老太太往旁边的车位上一指,商量道:“我看你车位上这车停了有两年了,也没人动,是不是你家里谁闲置的?要是留着也不用,能不能卖给阿姨,红颜色适合小丫头,你人品我也信得过,价钱肯定亏不了你。”

“嗨——”小诚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客气拒绝:“阿姨,这车我没想卖,这样吧,您要信得着我,我帮您留意着,有合适的告诉您,不就女孩开吗,安全干净就行。”

他现在除了偶尔炒股以外,在润莱干的就是汽车品牌代理运营,手里资源还蛮多。

老太太不甘心,想拉一拉好话说服他:“阿姨可不就是信得着你吗,也知道你不为钱,要不也不能这一大早就来找你。我真就是很看好你这台车,心里踏实。”

小诚挠了挠眉心。

他笑一笑,话点到为止:“阿姨,这车我不为钱,为个念想。”

“哦——”老太太也是个精明人,一听他话里这意思,就明白了:“那行,你先忙,有合适的帮阿姨留意着,告诉我一声。”

“哎,您放心。”

小诚走了,老太太挎着包,又不舍得地看了看那辆小红车,叹口气。

这车是蒋晓鲁当时走前卖掉的,一部分是想卖了还解聘的违约金,一部分是她手里想留点现金。

打听到二手车市场,鱼龙混杂,人家踢了踢车胎,想敲她一笔,蒋晓鲁心里纠结,两难的时候,宁小诚掐了烟,跟车老板一招手。

这钱我给你,你把她那台车接了。

老板也不是善茬,兄弟,你这是想借着我泡妞哪?

小诚懒懒一笑,甭废话,该给你的都给你,也不用你往外卖,就是帮忙找个下家先收着,回头跟我更名,手续费我拿。

老板看看宁小诚,呸地吐了烟头,成交。

这车在他家楼下一停,就是两年。

两年了。

小诚抬头在后视镜打量了一下自己,愁的直叹气。那天跟朋友一起吃饭,有人说,诚儿,我看你怎么有根白头发呢?是不是身边没个女人帮扶着,操心啊。

说完大家呵呵傻笑,谁也没当回事。偏偏一句醉话,小诚还真就记在心里,挺在意。

早上起来洗脸刷牙的时候总照镜子,扒扒头发,摸摸下巴,老吗?还行啊,他一直挺注重这事儿的,毕竟男人,最怕的就是中年发福。

四十岁不到,腆个啤酒肚,一查高血糖高血脂外加脂肪肝,这可不行。

他这两年烟抽的少了,酒也喝的少了,偶尔起早还能跟着人家警卫连战士出操跑两圈,晚上踢踢球,始终勤锻炼着。

这两年也很累,签了卖身契,给人家打工,常常广州香港往返,他最近在跟赵合平谈转让,想把元升号的股份推了。

老赵自然愿意接受,再三确认:“你可真想好了?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当初下了那么大本儿,这时候卖了,相当于白忙活了。”

对商人来说,不赔不赚,就算亏。

小诚往茶壶上浇着热水:“想好了,总这么来回跑,我也受不了,你这一摊事儿就够忙活的了,我也不愿意跟华康打交道。”

老赵倾身,和他说私话:“你这劲儿,还没过去哪?”

“呵,当初接……”小诚抿了口茶:“也是赌气。”

赵合平表示理解:“行,那我就回头让人做个评估,把合同签了。”他于情于理算得上宁小诚半个大哥,看重他人不假,想物尽其用也不假,实则还是蛮关心他:“诚儿,你也不小了,以前咱不说,现在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了,你嫂子上回还跟我说想给你介绍个人,家里是广州一个地产商,很不错,要不抽空你见见?”

小诚摆了摆手:“现在不想这个,替我谢谢嫂子了,我……配不上人家姑娘,就一颗老白菜泥地里滚,以后再说吧。”

他不愿意,老赵也就不再提了。

……

谁都看的明白,宁小诚之所以这么孤着,可不就是等吗。

不是他给人家一句痛快话,是他在等蒋晓鲁给自己一句痛快话。

哪怕她又再婚了,或者找了另一半,宁小诚也就死心了。

偏偏,蒋晓鲁没有。

她越没消息,宁小诚越等,心里越焦灼。

记得那是她走的第一年,大冬天,快过年了。

年前组织了一批老文艺家的迎春会,武杨的妈妈是知名大青衣,受邀上台,图个喜庆气氛呗,他们这几个孩子也没事干,就在剧院外头看热闹。

车里烘着暖气,一直点着火儿。

沈斯亮和武杨坐在前排。

宁小诚躺在后排,两只叠,正在抱肩睡觉。

沈斯亮说,你把我棉袄给他盖上,这孙子矜贵,别冻中风了。

武杨回头把棉袄糊在宁小诚身上,回头看了一眼,低叫旁边人:“斯亮,你看他睡觉怎么还笑呢。”

沈斯亮回头,又转回来,漫不经心:“梦见谁了呗。”

“不能吧。”武杨不信邪,“你怎么知道?”

沈斯亮在武杨耳边嘀咕了几句,武杨闷乐:“能行吗?”

沈斯亮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肯定行,你试试。”

咳咳。

武杨捏着鼻子,一只手伸进棉袄里,不轻不重压在宁小诚胸口,故作女声嗲气:“小诚哥?”

“小诚哥——”

梦里宁小诚嘴边笑意更浓,无意识伸手在胸口捞了一把。

沈斯亮和武杨笑疯了,砸着方向盘,沈斯亮还使坏:“你摸他,摸他。”

武杨忍着恶心还在宁小诚胸口揉了两下,宁小诚一把扣住粗粝大掌,睡梦中嘴里还念叨着;“别闹——”

原本该是温温软软的细腻触感被粗糙代替,这,怎么还摸着不对劲呢?

宁小诚倏然睁开眼。

武杨老茧大手蛰伏在他胸口,可给宁小诚恶心的够呛。

武杨和沈斯亮终于乐出声,疯狂嘲笑他。

宁小诚躺在后座,抬腿就赏了一人一脚:“操!”

“没事干逗着我玩儿哪?我告诉你哥们现在可不禁勾搭,惹急了晚上我上你家睡觉去。”

武杨问:“小诚,你梦见什么了?怎么还笑呢?”

宁小诚打了个呵欠坐起来,醒了醒神,没答:“老太太还没出来呢?”

“没呢,要不咱进去看看,反正待着也是待着。”

“你俩去吧,我在外头抽根儿烟,一会儿进去。”

沈斯亮和武杨下车了。

宁小诚在后头抹了把脸,把车窗降下来一道缝,点了根烟。

他刚才梦见蒋晓鲁了。

梦见蒋晓鲁回了青岛,当起了小城姑娘。穿着花裙子,耳朵上别着一朵鸡蛋花儿,天天在海边玩沙子。

踩水踩的高兴啊。

他还梦见她天天去海鲜市场买鱼,认识了一个鱼老板,老板喜欢她,每天都给蒋晓鲁多称二两,俩人一来二去的勾搭起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蒋晓鲁从此当上了海鲜市场的西施。每天穿着胶皮水靴子,带着手套,跟着鱼老板在摊位上给人家称海鲜。

他气坏了,指着她,气急败坏:蒋晓鲁我以为你多有出息呢!这怎么嫁了个倒腾海鲜的呢,你跟我离了,哪怕跟着华康也行啊!天天早起上货觉都睡不好,你多遭罪啊。

她在梦里清脆骂他,呸,你管得着吗!我就爱吃海鲜,我就爱卖螃蟹!

再一梦。

梦见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晚上,两个人并排靠在床头,他侧身翻一本书,她坐着玩手机,玩累了,用脚趾碰一碰他,形成某种默契似的,他坐起来,她顺势仰躺在他腿上,闭着眼。

他得给她滴眼药水。

刚开始没经验,他一碰她,她就咯咯笑。她一笑,宁小诚更想笑。闹了半天,宁小诚严肃低喝,你滴不滴?不滴我睡觉了啊。当谁都能让我这么伺候呢。

蒋晓鲁又乖乖躺着,好好好,你来,我不笑了。

他仔细翻开她眼皮,晃了晃药瓶,左右眼各两下,她闭眼躺在他腿上短暂休息,过一两分钟,她爬起来,回枕头上躺好,搂着他睡觉。

梦里的姑娘不在身边,醒来失落感让人感到很空虚。

偶尔他能从吴井那里听到一些消息,碰见郑昕,也能厚脸皮打听打听。

蒋晓鲁在青岛安了一个家,贷款买了套房子,海边公寓,环境很好。

蒋晓鲁找了份新工作,还是老本行,做业务咨询和风险评估,上海的公司,她在网上办公,偶尔出差,虽然挣的比以前少,但是没有压力,时间很宽松。

蒋晓鲁过的很好。

蒋晓鲁……蒋晓鲁……

总之,离开了宁小诚的蒋晓鲁,没什么不一样。

隔两天就是大年三十,家里电视放着春晚,段瑞和老宁包着饺子,他百无聊赖翻着手机,各路神仙来拜年恭喜发财的,祝家里老人身体健康长寿的,都得回一回。

大概快十二点了,饺子下锅,家家户户都要碰一杯迎新年时,宁小诚忽然拿起手机走到厨房的阳台,想给蒋晓鲁打个电话。

不管说什么,听听她的声儿,问候一句总行。

她走了以后,两人一直没联系。

做了好大的心里建设,电话打过去,响了半天,是个男人接的。

宁小诚吓一跳,把手机拿开,看了眼屏幕,电话号码没错。

他心下一沉:“我找蒋晓鲁。”

那头说:“晓鲁现在不在,你哪位?”

宁小诚心想你还问我是谁,口气很横:“你谁啊?”

“我是她爸爸。”

“啊——”宁小诚打立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个,爸……不是,叔叔,我是小诚。”

蒋怀远愣了一下,忙应:“是小诚啊……”

“哎。”宁小诚挠挠头,不知道话该怎么往下说。

以前见蒋怀远,也没有什么女婿见岳父的紧张感,好像一直高高在上的,蒋怀远对他也很客气。

现在反倒俩人离了,对蒋怀远有点犯怵。

“那个,叔叔,晓鲁在吗,我没什么事儿,打个电话给她拜个年。您跟赵姨身体还行?”

“身体挺好的,让你惦记了。”蒋怀远不远不近地说着,“晓鲁没在,一会我让她给你打回去。也给你父母带个好。”

“哎,好。”

电话挂了,宁小诚讪讪回到屋里。

段瑞还抬眼皮问:“谁电话,还得大冷天去阳台说。”

小诚心不在焉:“工作上的,别人拜年。”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茶几上的手机一阵震动,宁小诚一跃而起,再度走到阳台合上门。

心里打鼓:“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蒋晓鲁呼吸急促,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跑回来,一把清脆声音:“小诚哥,过年好啊!”

眼眶一热,宁小诚举着手机,低说:“晓鲁,过年好。”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我也没什么事儿,你爸爸说你不在,你回青岛了?”他问。

“嗯,回来很长时间了,刚才下楼看烟花了,今年想陪着我爸在青岛过年。”蒋晓鲁在这头,像和一个老熟人聊天,也不尴尬:“叔叔阿姨身体好吗?”

“挺好。”

蒋晓鲁笑笑,通透道:“我也很好。”

小诚喉间一紧:“晓鲁。”

新年,他孤独地站在阳台上,窗户结了一层霜花,他穿着黑色毛衣,静静听着那头的呼吸声。

“我很想你。”

蒋晓鲁无声躺在床上,滑下两颗眼泪,渗入头发里。

其实这时候只要有那么一句话,只要她说一句我也想你,他能马上坐飞机去青岛。

他等着。

她也等着。

忽然段瑞敲了敲厨房门的玻璃,不知情况地喊他:“吃饭了!”

蒋晓鲁连声应:“我听到阿姨喊你了,你去吧。”

宁小诚恨地直咬牙,这通电话就这么被搅合了。

从那以后,又是一年,小诚再也没和蒋晓鲁有过联系。

……

再婚的事情,老赵不提,架不住宁小诚他妈妈,段瑞老太太提。

只要他回家,说不了三句话,一准儿就是你今年三十六了,眼看奔着三十七,就四十了,前几天谁谁谁给我介绍了一个,人家好啊,这么好,那么好,说的跟天仙似的,小诚吃完饭,擦擦嘴,嗯啊两声,往沙发上一瘫,装听不见。

提了好几次,段瑞实在受不了了,在桌上摔了饭碗:“宁小诚你到底要干什么?想气死我是不是?”

宁小诚一脸茫然:“我干什么了?回来看您您不高兴啊?还是给您买的衣服小了穿不进去?不能啊,我挑大码让人置办的。”

“你少给我装傻充愣!我是问你你现在要怎么着?横竖给我一句痛快话,你要是想这么单着,单一辈子,你以后也别回来看我,我当没你这个儿子,你要是想踏踏实实的,就听我话。”

宁小诚慢条斯理吃完这口饭:“我没想怎么着啊,您看我生气,以后我就不回来了呗。”他站起来,收拾好桌子,拿了衣服就走:“妈——”

段瑞以为有转机,激动转过头来:“怎么?”

宁小诚在门口一招手,气死人不偿命:“拜拜了您哪!”

“滚!”

段瑞气的捶胸顿足,和老宁愤怒哭诉,你看看,这就是你儿子。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就想这么耗着,这么等着,什么时候有消息说人家晓鲁有人了,结婚了,他也就不惦记了。你现在这么折腾自己,早你干什么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段瑞倒也真不是想逼着他再婚,就是不愿意看他天天自己一个人来回奔波,当初俩人离婚,她是隔了好长时间才知道的,知道以后也震惊万分。问他为什么,闷葫芦也不说。

后来想想,俩人离婚之前,蒋晓鲁曾经来家里看过,买了好些水果,帮自己晾了衣服,临走时嘱咐她和老宁照顾身体,自己竟然一点没发觉,只要想起来。段瑞心里就翻腾着不是滋味。

消息传出去,有人想给宁小诚介绍对象,都得先问一句,段姐,您也别嫌我多嘴,毕竟小诚是二婚,我得给人家姑娘问明白,当初为什么离?

段瑞尴尬,只能说:感情不和吧,俩孩子都要强。

他们老宁家做人,不能为了自己儿子有个好着落,就说儿媳妇坏话。

成不成,那是缘分,好坏人家嫁给你,也真把你们当成亲人对待。

当妈的都做到这个份上,还想让她怎么着,段瑞抹着眼泪,只一遍遍嘀咕,不管了不管了,小王八蛋在外面饿死我都不管了。

老宁趴在厨房门口,推了推老花镜:“你不管他,管管我。”

“我还没吃呢。”

段瑞气笑了,给老伴盛饭:“给给给,一个小冤家,一个老冤家。”

老夫妻俩面对面坐着,楼下小孩子玩闹声从窗户传进来,天真无邪地喊着,爷爷,奶奶。

老宁也放下筷子,叹了声气。

……

今天,宁小诚和往常一样去上班,中午吃饭的时候有员工提了一嘴是今天八一节,宁小诚猛然想起来,上回给老太太惹生气了,正好是个机会,可以晚上回家借着看老宁的时候去哄哄。

谁知道进家门没说两句话,又被轰出来了。

他心生烦躁,气急败坏往外走。

车停在大院儿一个拐角树荫里。

这两天翻修,到处都是工人的脚手架和油漆桶,一阵一阵电焊声听的人心烦气躁。

裤兜手机震动,他接起来,是吴井。

“有消息告诉你,想听吗?”

宁小诚不吭声,等着他下文。

吴井得寸进尺:“你管我声爹。”

宁小诚很干脆:“不听,我挂了。”

“哎——”吴井故弄玄虚:“蒋晓鲁她妈这两天好像犯心脏病了,挺严重……”

宁小诚一时脑子短路,拐了一个弯儿:“犯病?犯病你跟我说干什么,上医院啊。”

“对啊,可不就是得上医院吗,好像还得手术呢。”吴井附和着。

哗啦啦,楼上飘下来一层木屑,一大块木板正砸在脚边。

宁小诚吓一跳,下意识按了手机。

楼上装修工人赶紧喊:“嘿,哥们!没事儿吧?”

宁小诚低头晃了晃头上的灰,扬声喊:“看着点儿,你这是碰着我了,附近都是老头老太太,真掉下来砸着怎么办啊。”

“实在不好意思了啊。”工人连连道歉:“我们下回注意。”

这地方住的,一个比一个牛,不能得罪人。

宁小诚也不计较,快步朝停车的地方走过去,心想着一会再给吴井回个电话。

他最近刚换了台新车,吉普,车型很大,上车之前幸亏看了一眼。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孩子,看着不大,也就一岁多,蹲在他车屁股边上,正用手抠着他轮胎上的车标。

手指头软软白白的,剃个圆圆的盖头,穿着熊猫的短袖和短裤,一撅屁股,露出截尿不湿的边儿。

宁小诚乐了。

走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小家伙的屁股:“哎,你谁家的啊?”

这小东西长的还挺好,胖乎乎,白白净净的。

专心致志的小家伙没理他,一直和车标作斗争,微鼓着小嘴,抠着,抠着。

宁小诚被忽视,嘶了一声,觉得很不受重视。

“还挺时髦,衣服谁给你买的?还熊猫,怎么着,你是国宝啊?”他嬉皮笑脸地问,又用脚尖踢了踢小家伙圆滚滚的屁股,故意吓唬他:“我问你呢,你谁家的?把我车抠坏了,我得找你家大人赔钱。”

小家伙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看完,又扭回去,奶声奶气道:“西楼二委老宁家的。”

呦呵,口齿还挺清晰。

小诚一提裤腿,蹲下来,真以为谁跟他开玩笑,还挑衅:“你老宁家谁的啊,我也是老宁家的,怎么不认识你啊?”

小家伙顿了顿,似乎在反应他这句话的含义。他觉得自己的地位遭到了动摇,于是字正腔圆地说。

“我爷爷叫宁大光,我爸爸叫宁小诚。”

宁小诚笑不出来了。

咣当当——

远处脚手架扔下来一堆拆下来的废铜烂铁,大院儿隔了二十年,即将被翻新。

下午五点整,众人归家,来来往往,院儿里准时放起了军歌,嘹亮高亢的男声响起。

小家伙怔怔看着远处人儿,忽然开心地咧嘴,仰头指着那道身影:“妈妈!”

远处长长的林荫道。

一人,一车,一个孩子。

男人站着,孩子蹲着。一齐朝着一个方向望去。有个人正朝他轻快地走过来。

她穿着红色的裙子,裙摆在风中荡漾。

在夏日的黄昏里,她有着弯弯的眼睛,和脑后俏皮翘着的发尾。

裙摆拂过她的腿。

蒋晓鲁背着手,脚步轻快,笑容天真。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宁小诚仿佛忽然间听到了昔日那声清清脆脆地,小诚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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