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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豆 -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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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豆 - 第九章 (1)

回到家,见到老杨,想也没想,马上把下午在养鸡场遇到的事,对老杨说了。

一听,坐着的老杨站了起来。

老杨说,你说什么?

白豆说,我看到胡铁了。

老杨说,你怎么能看到胡铁?

白豆说,他跑到养鸡场来找我。

老杨说,有警卫看着,他怎么能跑出来?

白豆说,偷跑出来的。

老杨说,你喊了没有。

白豆说,没有。

老杨说,你怎么没喊?

白豆说,为什么要喊?

老杨说,他是劳改犯,是坏人,坏人是什么坏事都能做出来的。

白豆说,可他什么也没做。

老杨说,真的什么也没做?

白豆说,他只是告诉我,那天晚上的事不是他干的。

老杨说,这个时候了,还不认罪。法律都定了他的罪,他还不认罪。坏人都这样,死不认罪。

白豆说,他还给我了一样东西。

老杨说,什么东西?

白豆说,一张纸。

老杨说,什么纸?

白豆把那一张纸,递给老杨,让老杨看。

纸上字不多,最顶上一行写着,尊敬的首长和法官。内容也不复杂,大概意思就是说他被冤枉了,希望能把这个事调查清楚,把真正的罪犯抓出来了,能还他的清白,还他的人身自由。纸上最后一行字写着,下野地劳改队二队队员胡铁。

看纸上的字,老杨气得脸发白。一看完,顺手撕成了碎片。

白豆说,你怎么给撕了?

老杨说,怎么,你还打算把它交给领导?

白豆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老杨说,这样的事还用想,现在他是什么人,是敌人。你要是给敌人帮忙,就是和敌人同流合污,这可不是一般的错误,是站在什么阶级立场上的问题。

白豆说,没准他是真冤枉了。

老杨说,你说什么,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你是相信他,还是相信党,相信政府?

白豆有点没话说了。

拿到那张纸,白豆也没打算干什么,再听老杨这么一说,也觉得说得在理,更不想做什么了。撕了就撕了,白豆心里也没有生老杨的气。怎么说,胡铁也是她的仇人,老杨是她的恩人啊。

白豆说,我去做面条,咱们吃面条。老杨是河南人,爱吃面条。可老杨却不依不饶起来,不让白豆去做面条,说他让气给气饱了。不想吃面条了。

只好坐下来,还听老杨说。

老杨说,我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恨他。他把你都那样了,你也不恨他。你对他有感情,你们谈过,不光是谈过,你们在一起,天知道做了什么。要不是有马营长,你们就结婚了。要是那天晚上,你知道是他,你才不会反抗呢,你会顺着他,还会配合他。你说不是,你嘴上说不是,可你心里就是,你看到他,你为什么不喊,哨兵就在那边,你只要一喊,哨兵就会来抓他。可你不喊,你是故意不喊的,你想让他再来干你,象玉米地里一样,再把你干一回。你说,你是不是这样想的?你不吭声了吧,我说到你的要害了吧?你说,你是不是想让他干你?他干你,你才舒服,是吗?没想到,你这个女人,会这么不要脸……

看着老杨,听着老杨说,白豆有点不认识他了,也听不懂他的话了。结婚一年多了,老杨没有发过这么大火,也没有听他说过那么难听的话。

为什么?为胡铁,为那张纸。为这么个事,值得气成这个样子吗。可除了这个事,还会有什么事呢。一定是还有什么事,只是白豆还没有弄明白是什么事。

见到胡铁的事,还有胡铁给了那张纸的事,白豆对谁也没有说。连翠莲这样无话不说的姐妹,也没有提起过。

不说不等于会忘记。恰恰相反,真记到心里的事,反而不会说。过去后,好多天里,白豆一个人时,总想起那天见到胡铁的事,不是记起了他说的话,老记起的是他的眼神。那眼神真的是很委屈。

不是白豆不相信那天晚上对她做了坏事的不是胡铁。想一想,好象除了胡铁没有谁更有理由要对她做那样的事。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如果胡铁要想对她做那样的事,在胡杨林里他有太多机会了。其实当时有好多次连她都想到了胡铁可能会对她怎么样,想好了反抗是一定要反抗的,但不会太坚决,而且结果只会是让她早一点嫁给她,要真是那样也就不会有以后的故事了。

就算那会儿在玉米地里胡铁只要说他是胡铁,白豆可能会反抗得很坚决,但不管他是不是能得逞白豆也不会告他的,让他落个进大牢成了劳改犯的结局。

胡铁一定是糊涂了,被白豆要嫁给马营长的事气糊涂了。

知道胡铁成了坏人,可白豆不知为什么,总是不能把他和心目中的坏人合并在一起。

也许,白豆是个比胡铁更糊涂的女人。

翠莲抱着孩子来串门,牛牛已经可以在地上跑了。见了白豆会叫干妈了。见了老杨也会叫干爹了。

老牛死后不久,翠莲就向组织提出,要调回五队。组织同意了,不管是什么理由,人家刚死了老公,有什么要求还是要满足的。

白豆 - 第九章 (2)

五队和六队一样,没什么差别,翠莲想回五队,只有一个理由,离白豆近。

白豆住后排房子,翠莲住前排房子。

白豆做好吃的了,一定要喊翠莲来吃。翠莲做好吃了的,也喊白豆来吃。不管在谁的屋子里,老杨一定在。有男人,有女人,还有孩子,就象是一家人那样。只是好象多了一个女人出来。让别人一看,这还是两家人。

离得近,翠莲家的事,帮起来真方便。老杨帮习惯了,不要白豆说,凑个空,就去翠莲家,把柴劈了,把水缸挑满了。翠莲也习惯了,见老杨来,也不客气,老杨要干什么,让他干,干完了,倒杯水

,烧口茶,让他喝了就是了。

见了白豆,翠莲说,杨大哥这个人可真好。

白豆也说,是好。

下大雨了。下野地,离海远,又靠着沙漠。难得下个雨。要是下大雨,一年里没有几回。下野地的房子,全是泥土房子,阳光晒,咋晒也没事,可不能让雨淋,要是大雨淋一下,房顶一定要漏。

一下大雨,家家的房顶上,会有人爬上去,用塑料布一类的东西遮盖。女人上不了房顶。翠莲也上不了房顶。可翠莲家的房子会漏雨。老杨从自家房顶上下来,白豆不让老杨换下湿衣服,让老杨快去翠莲家的房顶。

从翠莲家房顶下来,老杨衣服更湿,雨还下得大,老杨再进翠莲家看,看不到有地方滴水了。看雨还不小下来,翠莲说,等雨小了再走,坐一会吧。

坐下来,等雨小了再回去。翠莲拿起一瓶酒,说是还是老牛留下的,没人喝,一直放着,快放坏了,你喝一点,暖暖身子。

翠莲的酒,不是别人的酒,老杨不客气,倒进酒杯里,一口口喝。翠莲又去炒了个花生米,端过来,放到老杨面前,让老杨就着喝。

牛牛坐到老杨腿上,也闹着要喝。老杨用筷子蘸了一点,放到牛牛嘴里,辣得牛牛大喊干爹坏,干爹坏。

一旁的翠莲不让牛牛说干爹坏,让牛牛说干爹好。牛牛偏不说干爹好。干爹拿酒辣他,干爹就是坏。说得老杨和翠莲一起笑起来。

孩子说话,说什么话,大人都听着喜欢。

看着牛牛,老杨就多喝了两口。

大雨大,却下不长,老杨酒没有喝完,雨就小了。老杨说,不喝了,回去了。翠莲说,把这瓶子喝完再走。老杨说,喝完,就醉了,下回再喝吧。

老杨没把瓶子里剩下的酒喝完,回到了家。看到白豆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嗑着葵花籽。

老杨说,咋回事?

白豆说,啥咋回事?

老杨说,都一年多了,咋回事呀?

白豆这才听明白了老杨说的咋回事是咋回事了。

白豆说,你问我,我问谁呀。

老杨说,问你自己呀。

白豆说,我咋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杨说,这一阵子,老有人见了说难听话。

白豆说,说什么?

老杨说,人家说你是一块碱包。

白豆说,放屁,他妈才是碱包呢。

下野地的人,全知道碱包是啥意思。在下野地,到处能看到碱包。它们比地面略高出一点。上面白花花的,不是土,是盐是碱。这样的碱包,种什么都不长,光秃秃的,连一根草都没有。

女人老不生孩子,就被说成碱包,白豆结婚一年多了,还不生孩子,大家当然有理由说她是一块碱包了。让别人说成碱包,对女人来说,是很丢人的事。

说白豆是碱包,白豆不愿意。可白豆想想,也觉得自己是个碱包。女人嫁给男人,头一个大事,就是给男人生孩子。生不了孩子,给人当老婆,就不气壮,就心虚。

晚上做梦,没梦到别的,梦到肚子发胀,鼓了好高,把她乐得在营地里到处跑。遇到一个人,就说我怀上了。遇到一个人就说我怀上了。大家都给她鼓掌。可看到大家里没有老杨,很着急,到处去找老杨,却怎么也找不见,想着高处看得远,往一棵树上爬,爬到了一半,摔下来了,把好梦摔醒了。

摔醒了,一看,老杨在身边躺着。一看,肚子还是瘪的。只是有泡尿憋得慌。起身下床,在便盆里撒了尿。肚子舒服了。

再躺到床上,却睡不着,想到了梦,想到了和老杨吵的架。

把被子掀开,天窗的月光照下来,身子象是泡在清水里,能看得明明白白。

白豆的身子,要比脸好看得多。连白豆自己看了,也觉得喜欢。

胸高挺象是雪峰,腹部平坦象是一片原野,大腿浑圆象是结实的堤岸,守护着一条幽深的河沟,河沟里有泉眼淌着清波,泉边还有丰密的青草,在春风中摇……

一块再肥沃不过的地,怎么看也不象是碱包啊。

把老杨推醒了,让老杨看。问老杨,象不象碱包,老杨看了看,摇摇头。是啊,这样一块地,会长不出庄稼,会没有大丰收,真是连鬼都不相信。

老杨说,那再试试。

白豆不说话,让老杨再试。老杨就又试了一回。

其实老杨每天晚上至少都要试一回,老杨是农民,知道要想有好收成,就不能可惜气力,就要不辞辛苦去耕种。

又两个月过去了,不知播了多少种子,可白豆那块地,还是不见有苗露头。

白豆 - 第九章 (3)

到翠莲家,问翠莲是咋回事。

别看翠莲生过孩子,可在生孩子的事上,一点儿也不比白豆知道多。

翠莲说看你俩这样子,早该生一窝了。

别说生一窝了,就连一个也没有。这是咋的?翠莲也说不出。

翠莲说,别急,这事得碰巧。

翠莲是不急,可白豆急。其实也不是白豆急,是老杨急。

种地的人,一是种外面的那块地,二是要种家里的那块地。家里的那块地,老种不出庄稼。种地的人,活着的一大半的意思就没有了,活一辈子,就等于是活了半辈子。这样的活法,谁也不愿意。

白豆为这事,找翠莲说。老杨也为这事,找翠莲说。看来,老杨真急了。不急,这样的事,老杨不会去给个娘们说。也问翠莲咋办。翠莲说不出咋办。老杨说,我不和她过了。翠莲说,你胡说。老杨说,我另找一个。翠莲说,你胡说。老杨说,我不能没有孩子。翠莲说,白豆多好。老杨说,可她不生孩子。翠莲说,你找不到比白豆好的。老杨说,只要能生孩子就好。翠莲说,你是不是看上谁了。老杨说,是的。翠莲说,你看上谁了?老杨说,看上你了。

翠莲瞪着大眼看老杨,好象老杨一下子变得不是老杨了,变成了一个她从来不认识的人。

话赶话,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说完了,别说让翠莲瞪大了眼。就是老杨自己也吓了一跳。

有些话,想好了,再说,还有些话,没有想,就说出来了,说出来了以后,再去想。老杨的这句话,就是这样一句话。

想来想去,竟不为自己的这句话后悔。想来想去,竟觉得自己这句话,不仅仅是一句话了。

翠莲是个女人,也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多就多在没有丈夫。

翠莲在等着一个人娶,等着一个人嫁。

翠莲有孩子。有孩子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才不会有人说她是碱包。

翠莲这块地已经长出庄稼,只要再播下种子,还会长出庄稼。

翠莲没有白豆长得好。可翠莲会生孩子,白豆不生孩子。不生孩子的女人,再好看也没用。会生孩子的女人,再难看,也有男人娶。

想好了,又去对翠莲说那些话。

翠莲不说老杨胡说。

翠莲说,白豆骂死我。老杨说,你想嫁谁别人管不了。翠莲说,白豆恨死我。老杨说,你要嫁给谁她管不了。翠莲说,白豆对我这么好我不能这么做。老杨说,她真是为了你好她会让你这么做。翠莲说,我要这么做了太对不起她。老杨说,你过得好了她才会真高兴。翠莲说,这个事你别问我你去问白豆。

回到家里,看到白豆又是在嗑葵花籽。白豆喜欢嗑瓜籽。没事,会炒一锅瓜子,不停地嗑。她的门牙上,有一道豁口,就是嗑瓜子嗑出来的。

老杨说,咱们离婚吧。

就象听到老杨说嫁给我吧的话一样,白豆看看老杨,没有表情。

老杨又说,咱们离婚吧。

白豆看着老杨还是没有说话。

老杨又说了一遍,咱们离婚吧。

白豆说话了。

白豆说,你想好了?

老杨说,想好了。

白豆说,真想好了?

老杨说,真想好了。

白豆说,好吧。

老杨说,你真同意了?

白豆说,真的。

老杨说,我不起你。

白豆说,是我对不起你。

老杨说,是我不要你了。

白豆说,不怨你。

老杨说,我也不想……

白豆说,我是你也会这么做。

老杨说,我真的不想……

白豆说,我身子本来就不干净,又生不出孩子,这样的女人,男人不娶才是对的。

没想到白豆会一口答应,原以为白豆会又哭又闹。老杨在这以前想了好多对付白豆的办法。看来,这些办法,全用不上了。既然白豆这么痛快,那么,老杨也不想说半句顺留的话了。反正早晚得说明白的事,还是早说的好。

老杨说,还有个事,我也想对你说。

白豆说;你不要说了。

老杨说,我得说。

白豆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老杨说,你不知道。

白豆说,你是不是说你要娶谁?

老杨看着白豆,好象头一回发现这个女人还这么聪明。

老杨说,是的。

白豆说,你不要说,我知道你要娶谁。

老杨说,你知道?谁?

白豆说,翠莲。

翠莲来了。

翠莲说,你真的不生气。

白豆说,我真的不生气。

翠莲说,可这样我还是觉得不好。

白豆说,可我觉得挺好。

翠莲哭了。

白豆却笑着说,老杨是个好人,他会对你好的。

可翠莲走了,白豆还是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

老杨和白豆离婚了。

翠莲和老杨结婚了。

白豆没有钱,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一共是一百二十元钱,全送给了翠莲。同时送去的,还有老杨的所有的衣物。

白豆 - 第九章 (4)

老杨从后排房子住到了前排房子,住进了翠莲屋子里。

翠莲做了好吃的,还喊白豆过去吃。白豆做了好吃的,还喊翠莲过来吃。不管在谁家吃,老杨一定在。牛牛还喊白豆干妈。喊得还是那么亲。

好象还和过去一样。

只是牛牛喊老杨,不能喊干爹了。要直接喊爹。牛牛一下子改不过口,老让翠莲骂。牛牛也不能叫牛牛了,要跟着老杨姓,牛牛改了名,叫杨牛牛。别人还喊牛牛是牛牛,老杨喊牛牛时,一定要加上那个杨字,喊杨牛牛。

还有,白豆成了寡妇。

寡妇门前事多,白豆门前事不多。

离了婚的白豆,因为没生过孩子,看起来和没有结过婚一样,比一个姑娘,白豆的水灵不输。

但都知道白豆在玉米地的事,也知道白豆生不了孩子男人不要的事。白豆的样子再勾人,也下不了要娶她的心。没人来说媒没人来提亲,门槛自然冷。

也没男人来纠缠。不是不想纠缠,是不敢来纠缠。下野地,地方野,人却不太野。甭管你是个什么人,总会在各方面被管得很严。干部们什么都管,管了吃,管了住,还管你操和日的事。操一定不能乱操,日也这不能被乱日,什么都有纪律,男女关系方面的事,叫作风问题。要是谁有作风问题,那就完了,成了一堆臭狗屎,一辈子完了。种地的人,想犯别的方面的错误,也没有条件,没有机会。只有这个方面可能出事,那在这方面,当然要管得严一点了。管严一点,对个人好,对集体好,对社会好。所以,管得再严,也没有人不满,听不到牢骚。

下野地,几乎天天阳光灿烂。

一个人在屋子里,没有事,白豆清理了东西。看还有没有老杨的东西了,好找出来,给翠莲送去。收拾到木箱子,看到了一把小刀子。

小刀子竟然没有生锈,还亮闪闪的。白豆拿在手上,一个劲看。好象这不是一把小刀子,而是个什么别的东西。

箱子又盖上了。小刀子却没有再放进去。

躺到床上,小刀子在手里翻来覆去。

瞌睡了,把小刀子放到枕头下面,闭上眼睛去睡觉。

睡着了。

又醒过来。

觉得一个很重的东西压在身上。

眼开眼一看,竟是老杨。

白豆推老杨。

老杨象个磨盘,白豆推不动。

白豆说,你不能这样。

老杨说,我想这样。

白豆说,我们不是夫妻了。

老杨说,心里边,我们还是夫妻。

白豆说,你要想想翠莲。

老杨说,翠莲不如你,翠莲象干柴禾。

白豆说,可翠莲是你老婆。

老杨说,翠莲说了,你有啥难,我都要帮。还说了,我想看你,啥时候都可以来,她不生气。

白豆说,她说了,也不行。

白豆说不行,可老杨硬要做,白豆也没办法。只好让老杨做。老杨也是男人,可不是别的男人。要是别的男人,再想做,也做不成。可老杨,白豆没办法。白豆谁也不欠,可白豆觉得欠老杨。欠了人家,就要还。白豆没什么可还,只能把这也当个还了。再说了,自己这块馒头,不知让老杨啃过多少口了,也不在乎他多啃这一口二口了。

老杨出门时,对着老杨后背喊,你再不能这样了,这可是最后一次。

老杨不听白豆的,过了几天,老杨又来了。这个门,是老杨安装的,老杨知道昨开,顶门杠也是他做的,听他的话,他一来,顶门杠就没用了。

白豆把他往外推,白豆力气小,老杨力气大,推来推去,没把老杨推出门,却把自己推到了床上。

到了床上,老杨更厉害。好象白豆的床成了一片草地。老杨成了一头牛。一头饿牛一头疯牛,不但要把青草全吃了,还把草地弄得乱七八糟一蹋糊涂。

牛吃饱了才肯离开草地。

白豆躺在草地上,还要对着老杨的后背喊,你不要再来了。

老杨好象看透了白豆,不管白豆怎么喊,过了几天,老杨一样来。

老杨这一阵子,是下野地最得意的男人。别的男人也有老婆,可别的男人只有一个老婆,他却有两个老婆。

一个是明的,有结婚证,一个是暗的,只有离婚证。明的那个老婆可以给他生孩子,暗的那个可以给他床上的快乐。

离婚对好多人来说,是垂头丧气的事,但老杨却扬眉吐气,赶马车时,把鞭子甩得象放爆竹。

别人还以为他是因为了换了老婆高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因为拥有了两个女人兴奋不已。

每次来,白豆都要在最后时,对着老杨喊一句,让他不要再来。 可白豆的喊叫,象是肥皂泡,老杨听到了和没听到一样,还一样想来时就来了。

但从有一天开始,老杨不来了。

不是白豆的喊话起了作用。也不是老杨觉得自己错了,改正了错误。也不是被干部们发现了,警告处分了他。不是,全不是,是另外的原因。

显然,在这一天发生了另外的一件事。

而且还是件很重要的事。

离婚的事,没有写信告诉白麦。

白豆 - 第九章 (5)

白豆不知道该怎么样对白麦说这件事。写信的人总想说些高兴的事,不高兴的事说给别人听,也会让别人跟着不高兴,不好。

白麦在看信,还没有看完,白麦就哇地一声哭起来。白麦看的信,不是白豆寄来的。白麦看的是从老家寄来的家信。

看到白麦哭,老罗问白麦哭什么?

白麦哭着说,我家遭了灾了。

老罗问,遭了什么灾?

白麦说,我家失火了,把房子全烧了,粮食也烧了,还有一头牛。我娘说,什么都没有了,一家人只有去讨饭了,还不只能不能讨到。娘说,她都不想活了。想跳海去死了。可我还有弟弟妹妹,她死了,他们可怎么活啊。

白麦哭声更大了。

老罗说,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哭能把房子粮食哭回来吗?

白麦说,你说的好听,我这个事,没有摊到你身上,你当然没有事了。

老罗说,你这是什么话,咱俩现在还分什么你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呀。

白麦说,你说,能什么好办法?

老罗说,赶紧写封信回去,让家里人,不要着急,先到亲戚家呆上一阵。你说,有你这个女儿,你不会让他们四处流浪无家可归的。

白麦说,你真有办法?

老罗说,这就不要你管了。按说的去写信就行了。

白麦还是不信老罗的话。老家离新疆有一万里地,隔那么老远,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帮不了她的家人啊。这可个时候,白麦也没有别的招,只能按老罗说,马上写了封信寄了回去。

信寄出去后,白麦天天在老罗跟前说这个事。把老罗说烦了。老罗说,你们家的那点事算个什么事,告诉你吧,我们在戈壁滩上,把一座城市都建立起来了。别说你们家的那几间破房子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果然,不到一个月,家里来信了。一看信,白麦脸上笑成一朵花。

娘在信上说,家里的房子又盖起来了。不是村子里的人盖的,是外边来的人给盖的,这些人全穿着军装,不要一分钱。盖的房子不又高又大,全是砖瓦的,村子里的房子没有一间能比得上的。村长的房子,也比不上。不但盖了房子,还送来来一车粮食,还送了两头牛。这个事,轰动了十里八乡。都说是咱家了不得,谁见了我,都说我养了个好闺女,都说你在外面当了一个很大的官。娘也不知道,你这个官有多大,娘只知道,娘有了你,是娘的福气,咱家有了你,是咱全家人的福气。

老罗回来了,白麦让老罗看信。老罗不看,老罗说,不用看,我也知道写的什么。

白麦上前,抱住老罗,眼泪落下来。白麦说,你救了我全家。

老罗说,这算什么,你是我老婆,这不算什么。

白麦说,不,对你不算什么,可对我家,这是比天还大的恩。

这一夜,再躺到床上,白麦再不象过去的样子。过去,总是老罗亲白麦,白麦还躲躲闪闪地不让亲,可这一会,白麦让老罗躺着,白麦去亲老罗。真带上一种情,同样的事,做起来,感觉就大不一样了。白麦好象头一回看见老罗的肌肤闪动着让人着迷的光泽,同时还散发着让人心动的气味。

没有被白麦这么爱抚过,老罗也就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的一种享受。老罗这才知道, 一个女人,当他真心要献身一个男人时,这个女人带给一个男人的快乐,是说不出来的。老有人把男人比做骑手,其实女人才是真正的骑手,一匹马怎么跑,跑成什么样子,全靠女人这个骑手。

白麦从没有喊叫过,这一次白麦叫了。白麦一叫,老罗就象听到喝彩一样,越发地不可阻挡了。在青草地上,狂野地奔跑。那劲头,好象永远也停不下来了。

白麦说,我要给你生儿子,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儿子。

白麦已经忘记她不能生孩子了。

白麦决定要写封信,好好给白豆这个事说一说。她知道白豆读过她那么多信,对老罗会是个什么印象。她觉得不能再让白豆对老罗还是以前的印象了。她要让白豆和她一起对老罗换一种看法。

实在是太想写好这封信了。好几次写了一半,就写不下去了。觉得没有把自己对老罗的感情表达出来,就要重写。

这么一重写,就把好多日子写走了。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不用写这封信了。因为白豆一下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不过,我们的故事还不能马上进入到那一天。下野地离乌鲁木齐很远。有上千里地,白豆要走到乌鲁木齐,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她真的要走很长时间才能走到。

那天老杨又来白豆家。

这回不是喝了一杯酒,是喝了一瓶酒。

人要是醉了,说话的声音大,说话的口气大,但身上的力气不会大。

还把白豆往床上推,就有点推不过去。白豆也不想让他推过去。女人没有不讨厌男人喝酒的,喝过了头,更让人讨厌。再好的事,喝醉了去做,也做不好。而醉了的人,越是做不好的事,越偏偏要去做。

看着屋子里的那张床,却怎么也靠近不了。老杨不高兴了,对横在中间的白豆发起了脾气。醉了的人发脾气,说起话来就更是没个章法了。

白豆 - 第九章 (6)

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不喜欢我,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谁不知道你喜欢的是那个劳改犯,那个王八蛋,他是什么东西,你喜欢他,他有什么了不起,还和我斗,拿刀子吓唬我,以为我被他吓住了,我是共产党员不和他一般见识,他以为他胜利了,结果怎么样,他进了监狱了,我却把你娶到了手了,你不要以为我是趁虚而入,不是的,根本不是的。能把你搞到手,我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你不要不听我说,你听我说,你现在还有什么牛的,你是我的,你早就是我的了,他们想得到你连门也没有,他们以为自己很行,其实他们狗屁都不懂,全是些傻瓜还自以为聪明。都以为那天晚上在玉米地里是胡铁把你干了,告诉你吧,要真是胡铁把你干了,我还会娶你当老婆,我才没有那么傻呢,告诉你吧,那天晚上是我把你干了,你别不信。你以为我没有这个胆子啊,我是被他们逼的, 一想到你要成为别人的老婆我心不甘啊。我想我真是太吃亏了,我不能太吃亏了,我得捞回一点。那怕娶不了你,也得把你睡一次也不枉和你好过一场啊。我真没有想到你还没有开过苞,我想你早让他们给睡过了。可我知道我干的这个事,是多严重的事。我就在胡铁的床头拿了一把小刀子,现场有了这把刀子,不管出什么事也不会找到我头上了,果然,胡铁这个小子就倒霉了,他是活该。想当初他对我那样子,把他关进大牢我一点也不内疚,你不知道他那会儿对我是什么样,我真是受尽了他的侮辱,总算是让我出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可我到底还是娶了你,你成了我的老婆我成了你的老公,玉米地里的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大不了是咱们把新婚之夜提前到了玉米地里罢了,想一想,你也并没有吃什么亏,瞧你的样了,傻样子,女人是不是都象你这么傻,我这样说,你还是不信,我要怎么说你才信啊……

真是这样的,老杨说到这,白豆也没有把他的话当真。醉的人说话,谁要是当真,谁就是自己喝醉了。

可当老杨说出下面一番话时,白豆就无法再把他的话完全当醉话了。

……你不信,硬是不信, 我也没办法,对了,那天晚上,你的口袋里装了两个鸡蛋,还是红皮的,还有点温,刚煮好的吧。你想的挺周到,知道我干那个事,会累,会饿,还带东西给我吃。你信不信,我把你干了,还把你的两个鸡蛋吃了,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鸡蛋啊,你说,你是不是带了红鸡蛋,不多不少,正好两个……

红鸡蛋的事,其实白豆已经忘记了。当时醒过来后,也没有想起。这个细节实在太细,细得象根头发丝,细得稍一疏忽,就找不见了。吴大姐让她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时,她没有提到红鸡蛋。当时她真把口袋里装了两个红鸡蛋的事忘得影子也没有了。

这个细节如果没有亲身经历,编不出来。如果没有从白豆的口袋里拿走红鸡蛋,老杨说不出从白豆口袋里拿过红鸡蛋的事。

如果真是老杨从白豆口袋里拿走了红鸡蛋,那么,那天晚上,老杨一定还同时拿走了白豆的贞操。

天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酒后胡说,胡说的话里,却可能有真话,有从来不说的真话。不喝酒,不是酒喝多了,老杨不会说出这些话来。和老杨一块生活了快两年,没见老杨喝这么多酒,也没有听老杨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更没有听老杨说过红鸡蛋的细节。

知道了这个细节,还想让白豆和过去一样,不可能,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

可白豆又会怎么做呢。这很重要,白豆的态度和做法,将决定我们这个故事的最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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