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开元五年五月末。
西京长安,骄阳如火,空气中似能嗅出尘土被阳光炙焦的味道。
长安城中最著名的暗探,官衔左金吾卫副队正的叶十朋在城南昭国坊有一所不大的宅院,只说是宅院而不称之为家,这是因为叶十朋虽然四十岁了,却没有妻小。虽说没有妻小,他的宅院中却又大模大样地住着一位肤似羊奶,瞳如绿玉,看上去年方十八九,也许是二十一二岁的娇媚的波斯姑娘。这位姑娘出生在长安,她的波斯名字是黛洛丝,汉名叫做“如意”。
“快些起来吧。天下人哪有这个样子晒肉的?难不成真要烤成个外焦里嫩才好起身?”如意体态丰盈的玉体上穿了一件价值数万钱的蝉翼装,酥胸半坦,宜娇宜嗔,倒似今年长安最流行的大家女子的模样。只是当她两手抚住臀部,用流畅如水的京片子高声讥刺叶十朋时,却露出了她酒店主女儿的真容。
叶十朋身上只穿了一件牛头裤,裸露着上半身和双腿,懒懒地躺在院中的一张漂亮的藤榻上。他屈起一只手臂遮住射向眼睛的阳光,也不知是在酣睡还是在想事情。如意最不喜欢叶十朋这个样子,因为这一切都表明叶十朋此时的情绪相当的低落,这不但让他自己不愉快,也会严重影响这座小宅院中的快乐气氛。
“我这就要上东市去,告诉我,想吃什么好东西?”如意拉开叶十朋遮在眼前的手臂,娇声道。如意在东市的好几家波斯邸中都有大笔的股分,她几乎每天都要去亲自照看她的养父给她留下的大笔钱财。说来这事与叶十朋多少有些关系,如意的养父在西市上有一家不太出名的小酒店——肥记酒店,生意也不怎么好。但在去年,也是五月的时候,肥记酒店老板幸运地找到了著名的波斯商人阿喀巴的遗产,他只侵吞了这笔财产中的一个零头,就使他的养女在他死后成为长安城中最富有的单身波斯女子。当时叶十朋负责调查这个案子,他也一直在为肥记老板的死而感到欠疚,如果他能考虑得周密一些,老胡儿现在也许还活着。
老胡儿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至少他可以把这个终日呱噪不休的女人带回家去。叶十朋像往常一样,没有理睬如意的唠叨,只是翻了个身,让阳光直接照射在他筋肉虬结的脊背上。如意搬过来住已经一年了,两人既不是夫妻,也不像姘头,却在一起过得热热闹闹,这算他娘的怎么档子事情!
阿喀巴的那件案子涉及到了太上皇,这是叶十朋感到懊丧的地方。特别是在去年六月,案情真相大白之后,太上皇却在百福殿突然驾崩,享年只有五十五岁,这更让叶十朋对自己时时地加以责难。虽然是太上皇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他是为了大唐的百年基业。但叶十朋总觉得自己原本可以多帮助太上皇一把,调和他们父子的关系。
算了,自己反正已经为太上皇尽心办事了,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阿喀巴一案使叶十朋名扬长安,却也毁了他的暗探生涯。再没有哪一个笨贼会笨到在他的管界作案,也没有哪一个怀有私心的上司敢于使用这个曾有过通天路径的暗探,更何况叶十朋一向我行我素,不把上司放在眼里。
总之,叶十朋在过去的一年里,日子过得味如嚼蜡,乏味得要死。现在如果有人给他件案子来调查,他情愿付钱给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