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杀死一个人,不需要任何武器,一念之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以置人于死地,而在一念之外,他是个法律意义上的好人。
1.倦怠
高寒知道,对于尹兰萍,自己已不止是不爱,甚至是厌倦彻底,这桩维系了七年的婚姻,连鸡肋都不是了,而是了一块揪在他心上的赘病。
下班后,高寒慢慢摇晃在街上,偶尔会想一下从前的尹兰萍,健康开朗,高寒最爱看她笑着的样子,明媚灿烂,整个世界都生动起来,那时的高寒以为,这样一个女孩子,让他找不出不爱的道理,有快乐做伴的爱情,谁不喜欢呢?
等高寒明白这只是个幼稚的错觉时,儿子已在呀呀学语了,生活的模式已牢固如出炉瓷器,试图改变的唯一出路,便是打碎。
高寒有些不忍,毕竟曾经美好过的,只是,这恼人的生活,一点点抹掉了尹兰萍明媚的笑容,她越来越爱絮叨,嗜好抱怨生活中的一切,按说,三十左右岁是女子的第二春,她却邋遢到像极了生活窘迫的中年女人,以及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种种不顾忌仪态举止,招惹来一片片诧异目光,像横扫的利剑,让高寒恨不能,找个缝隙钻进去。
一度,高寒以为是育儿的艰辛消磨掉了尹兰萍的美好,捱到儿子两岁时,狠狠心,送到奶奶家,试图把尹兰萍从烦琐中解放,找回从前的轻松快乐,却是枉然。
也曾小心翼翼地企图改变尹兰萍,而她,每次在高寒话语未及落地时,腾地瞪大了眼睛:“我人老珠黄了,你看着不顺眼了?是不是,当年……”
然后,便是整整一夜,甚至更长一段时间,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经历过这般几次前车之鉴后,高寒的心,从失望演变到渐如死灰。
再后来,高寒试探说:“尹兰萍,我们分开吧。”提出离婚和外遇并无关系,那时,他和静懿尚且隐没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不曾相遇,只是一想到还有漫长的日子,要在这种感觉里熬下去便感觉绝望,明知说出来的后果会是电闪雷鸣,沉吟良久高寒还是说了出来。
果然是的,尹兰萍愤怒,追问高寒为什么,自然,尹兰萍不相信高寒的解释,生活本来就是柴米油盐的琐琐碎碎,怎能说厌了就放弃呢?
任凭高寒全身上下都是嘴巴,却辩不过尹兰萍铁定地认为,只所以要分开,是因为高寒厌了旧爱另寻新欢了。高寒知道,一个臆想的艳遇故事,正顽固地盘踞在尹兰萍心里,即使自己辩解得唇齿憔悴,亦是扭转不掉尹兰萍的思维,索性沉默下去。
尹兰萍却把高寒的沉默当做了做贼心虚的理亏,或者默认。先是吵,然后痛哭,涕泪交加,高寒起身,到书房打开电脑,对着屏幕发傻,想自己也曾经是个见不得女人眼泪的男子,现在,却是怎的了?不仅对尹兰萍的泪无动于衷,反而徒增厌恶?其实,在话一出口之际,高寒的心还是忐忑着的,如果尹兰萍的反应不是如此激烈,而是默默流眼泪,或许,他会内疚着请她原谅的,毕竟,尹兰萍只是越来越远地偏离了他想要的生活,并无他错。
几分钟后,电脑屏幕上遮过一片影子,高寒顿了一下,移动鼠标,然后,一声巨响,电脑屏幕碎成一片凌乱的电子元件。高寒回头,尹兰萍的脸,因愤怒而狰狞,高寒的心叹息了一声,如果注定自己必须在这桩婚姻里窒息,他宁肯,这一榔头不是砸在电脑而是砸在自己脑袋上。
漠然地,高寒看了尹兰萍片刻,转身出门,连吵的欲望都没了,吵是还在试图改变,不吵了是连最后一丝希冀改变的欲望都扔掉了。
身后,尹兰萍声嘶力竭甩出一句话:“高寒,想离婚,除非我死。”
哭声号啕,高寒感觉,自己失败极了,惭愧极了。
2.窒息的静谧
深夜回来时,家里静得极不正常,像潜伏着静谧的杀机,这绝不是尹兰萍的秉性。
一丝阴霾刷拉冲进高寒心里,飞快地开了灯,尹兰萍已经昏睡在床上,地板上,零星落着几片安定药片。尹兰萍出院时,看着高寒满脸的诚惶诚恐,一脸得逞的笑。
回家后的第一夜,尹兰萍竟没事人一样纠缠进他怀里:你不忍心让我死吧?你看,你还是爱我的。
挽救生命和爱与不爱,是没有关系,他要的是离开尹兰萍,而不是背负着一条生命的自由,离开大学后不再读书的尹兰萍,竟然幼稚到了如此,高寒苦笑一下。
尹兰萍捅捅他:“认输了吧?”
“我认输。”说完这句话,高寒心里涌上一阵悲凉,他真的输了,理想输给了生活。
3.一个人的旋转舞台
尹兰萍固执地以为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钓走了高寒的心,闲来没事,便翻出青春年少时的照片,一一地翻给高寒看,高寒当然懂得这个暗示,那就是,尹兰萍我也曾经年轻漂亮过。
高寒看得心不在焉。
尹兰萍不会懂得,一些美好一旦成为过去式,不看不比会更好,越比越看越是能够看见落差所在。
高寒能看出来,尹兰萍试图拯救及及可危的婚姻,却不得要领,她开始热衷于勇敢尝试各种各样新面市的美容用品,一张微胖的脸被富含激素的化妆品折腾得白而嫩,象生生剥掉了一层皮,看上去令人恐怖,略显臃肿的身材被生硬地塞进小尺码的果色衣服,在镜子前转来转去,自我感觉良好,事实却是像极了小丑在作态拿势。
望着她手忙脚乱,高寒真的想告诉她,其实自己不在乎她变老,只要她的安详宁静,让他感觉到生活的从容。因为知道说出来之后的场面,这些话,高寒终还是憋了回去。
家,像极了一个舞台,尹兰萍是唯一的演员,且演技差到令人窒息,高寒不愿回了,面对尹兰萍期待赞美的目光,他藏不掉眼神里的漠然甚至是厌恶,然后,尹兰萍开始声泪沮下地控诉,仿佛他就是了世界那个最混的男人,非但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要残酷地扼杀别人的幸福。
尽管尹兰萍对高寒的晚归不动声色,高寒还是从别人隐约或是明晰的询问里,知道了尹兰萍,为挖掘出钩走高寒心的狐狸精,她旁敲侧击地侦察遍了每一个与高寒相熟悉的人。
面对别人叵测或是同情的目光,高寒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遇到静懿时,从萌生好感演绎到身体纠葛,高寒并没有承诺什么,也没想过后来,只是想,反正已是如此,不如成全了尹兰萍的猜测,倒也不枉担了登徒浪子的罪名。
静懿是那种懂事的女孩子,善解人意到令人怜惜,不问他的婚姻,也不问未来,最多,有些伤感时,一个人跑到阳台上发呆,等高寒掰过她消瘦的身子,便看见明晃晃的泪水盈在眼眸里。
高寒只能轻轻揽着她,无声无息地和她一起发呆,渐渐的,高寒有些恍惚,在其他男人看来轻松快乐的艳遇,并不适合他这种时刻把责任背负在身上的男子。
4.不是成心恶毒
高寒曾小心翼翼地问尹兰萍:“我究竟好在哪里?让你不舍得离开?”
尹兰萍顶着涂满矿物泥的脸,乜斜一眼:“你没哪里好,我只是感觉这辈子就应该和你在一起。”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和别人在一起会比跟我在一起要快乐一些?说出这句话时,高寒的心,已经提了起来。
“是你感觉跟别人在一起要比跟我在一起快乐吧?”尹兰萍站起来,进卫生间,隔着门,甩出一句话:“只要我活着,你休想跟别人在一起,不过你放心,就是熬,我也要活到那个狐狸精的脸上长满褶子。”
高寒的心里飞过嗖嗖的冷风,然后冷笑:“你要跟踪我,过马路时要小心,不是所有的司机都反应灵敏的,当心他们一时麻痹大意成全了我和那个狐狸精!”
没等话音落地,高寒被自己的恶毒吓了一跳。
尹兰萍冲出卫生间,黑糊糊的矿物泥还没冲洗干净,湿漉漉的毛巾飞到了高寒脸上:“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高寒任凭湿漉漉的毛巾遮在脸上,刹那间,感觉生活灰暗透了绝望透了,恨不能刚才一语成咒。
尹兰萍扯掉毛巾时,顺便在高寒脸上挖出了一道口子,高寒没有反抗,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5.当两个人的爱变成战争
对于静懿,高寒已很是愧疚,更知道被尹兰萍打探出来的后果是什么,所以每次约会他都安排得百慎百密。
也算是百密一疏吧,一年多,静懿始终是尹兰萍的漏网之鱼。
高寒也能看出来,尹兰萍宁死都不肯离婚,和爱情已没关系,而是一种赌气或者战争,像猫和老鼠,躲在婚姻这条巷道里,相互仇恨撕杀,如其说尹兰萍在乎这桩婚姻还不如说她更在乎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胜利。
若说高寒对尹兰萍还残存着些许情义,已被这场战争抹杀殆尽,甚至转换成了愤恨,甚至,有时,齿间会流窜着寒冷,想象一下,尹兰萍真的死了……
想到这里,高寒的眼里,会掠过片刻的仓皇,他下意识地攥住自己的双手,仿佛真的,它们会情不自禁做出些不能饶恕的罪恶。
6.当期望的意外终于到来
像往常一样,周末,尹兰萍把儿子从奶奶家接回来,五岁的儿子已经能够感觉出家里的硝烟气息,连玩都是怯怯的,每每看着儿子这样,高寒的心便酸得不成样子,唯一能做的,是拼命对儿子好。尹兰萍在一侧冷眼旁观,仿佛一眼洞穿高寒的虚伪。
看到儿子玩出一身汗,尹兰萍起身打开窗子,风夹杂着灰尘乎乎地扑进来,尹兰萍看了一会,拿过抹布,开始擦玻璃上的灰尘,积攒了一个冬天,玻璃外的天空看上去都是灰蒙蒙的。
窗子的上方够不到,她踌躇了一下,趴上去,跨在窗台上,高寒看见了,心揪了一下,七楼的窗子离地面十几米,于是低声说:“小心点。”
尹兰萍冷笑:“是求之不得吧?”
高寒不想吓着儿子,便合上嘴巴,继续跟儿子玩车模比赛。
听见尹兰萍的呼救时,高寒抬头,窗子空空荡荡,跨在上面的尹兰萍,已经不见了。
高寒扔了车模,一个箭步冲到窗子前,尹兰萍正死死把住空调室外机上,整个身子危险地悬在七楼墙外,双眼焦灼而恐怖地盯着高寒,充满对生的欲望。
在伸出手去的刹那,高寒恍惚了,曾经设想过的一幕,缓缓挤上来,这样的意外,他曾盼望过。
在与尹兰萍双目对望的片刻,手,缓缓地迟疑了一下。
尹兰萍望着他,忽然无声无息地笑了,在高寒的手到达之际,细细的风吹过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来自尹兰萍,高寒听到了,然后,看见她的眼神,绝望荡涤了生的欲望。
她松开了手,像一片飘零的叶子,在高寒以及邻居的视线里,缓缓飘荡,坠落,烈烈的红色,在地上慢慢爬行。
高寒的表情以及手,呆滞在空气中。整个世界,静谧无音。
7.心死
所有人看来,这只是一场意外事故。
很久很久了,高寒第一次读懂了尹兰萍的眼神,在瞬息之间,她选择了彻底放弃。
高寒去找了静懿,迎着她有些期许的目光,缓缓说:“静懿,离开吧,我不能给你快乐。”
“为什么?”
静懿你信不信,有时,杀死一个人,不需要任何武器,一念之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以置人于死地,而这一念,恰好在法律的之外。
静懿仰起头,湛蓝的高天,白云飘荡,像极了心,冷冷地寒着,飞呀飞的,找不到方向。“我伸出手去的刹那,尹兰萍看见了我的迟疑,她生平第一次知道,我对她的厌倦,到达了何种程度,所以,她宁愿放我一条生路,选择了死。”
眼前空无一人了,横着一桩死亡阴霾的爱情,没有人要,包括他的,静懿。
高寒说:“我的故事讲完了,这一生我都将被良心追逐,无处可逃,快乐都将被良心囚禁了,尽管我并没有动手杀人,却抹不掉自己便是凶手的嫌疑。”
贝可听到江中嘴里发出了浅浅的唏嘘,是的,有多少颗心,都在一念之间去错了方向,又有多少颗心,走在错了方向的路上哭泣,却找不到回首的路。
江中拍了拍他的肩:“对你的要求,我们无能为里,虽然所有人都恐惧进监狱,但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
高寒背影萧瑟地离去了,她的背影是那样的潦倒,宛如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伤败之兵。
贝可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说:“对他来说,真实的监狱远要比终生接受道德良知的考问更轻松。”
江中用力捏着她的手指:“回家吧,这样让人心灰的婚姻故事,我们尽量少沾染,听多了,就开始怀疑爱情的真实与永恒性了。”
贝可苦笑一下:“你我的职业,逃不掉整天与这些晦涩的故事打交道,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免俗。”
没人说得清爱有几多真假,是年的冬夜,江中去年就接手的一件棘手案子终于有了新的转机,先是本市一位私营公司经理被蹊跷地杀死在情人的公寓,当案件日见露出了端倪时,嫌疑犯却畏罪自杀在了浴缸里,案挨看似是结了,当大家正要松口气时,却接到了私营公司经理太太麦嘉的电话,畏罪自杀的并不是真正的罪犯……
因为,真正的罪犯,正在她的床上……